九方閣鵡言提示您:看後求收藏(替罪因果 第六章 千里墓碑,一襲白雪,道浮生,九方閣鵡言,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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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亂的風雪讓日月星辰偏移了方向,錦衣少年立於星空之下,隻手遮天。

他在那站著,四周風雪緘默,只能吹拂起少年的衣角,順帶著吹開了不動巖旁孩童半開闔的睡眼,一地雪粒飛舞,嘶吼的風聲不知在講述著什麼故事,悠長,遼遠。

軒禪無精打采地從雪原上撐起身子,蒼白的手掌在雪地上胡亂地抓了一把,塞入口中,精神幾分後用雙手將冰霜於臉上糊開,算作洗漱,清醒後正衣冠回身,定定地看著頭頂那被易鯨強行撕裂開來的璀璨星空,那在一團白霧中顯得十分怪異的域外星辰。

那夜星輝大地,冰雪照天際,詭異得時間似乎靜止了,花袍孩童在雪原上隔霧望月,如洗滌般身心淨化,星光環繞間氣質幽邃,於晶瑩透亮的外放光芒中留下了一方地界,其上正好佇有一位錦衣少年。

那少年風華正茂,腰側掛有一把迷你青傘,三塊令牌與一袋香囊,長髮輕束,衣袂飄飄,獨立銀輝中欺風傲雪,卻又溫潤如玉,鐵質長槍沒入身側冰層七寸,深邃的眼眸眺望無盡星辰,不知在思索些什麼,神情平靜且複雜,良久,少年溫和開口,於不動巖旁輕聲一嘆:你圓滿了。

如那滿月一般圓滿。

這話縹緲無形,扶風纏雪,卻讓身後那失神的孩童在這一刻自然地恢復了清醒。

這是對他說的。他知道,這一刻,那麼得清晰。

風寒雪飄,軒禪踏著腳下的冰川對視頭頂的圓月,有些發懵,唯有右眼眶閃爍的瞳眸清晰地告訴他,這所謂的圓滿,不是什麼好事情。

一大一小在冰原之上陷入了沉默,彼此之間保持著一定的行進距離,向著遠方。

披風掛雪,日月兼程,道路依舊晦暗,不變分毫,好似無盡的循壞,疲憊不已,斜上方星際高懸的圓月亦是依舊,不缺不滿,如影隨影,像是用它的存在時刻提醒著冰原月陰中的孩提:你圓滿了。

那一夜之間,他又長大了。

霜雪連綿,長路漫漫無期,一路走一路壓抑,那無形的大手摧殘著軒禪的心神,反覆碾壓、折磨,那厚重無形的壓迫使得他的雙眸在此時看起來猶如一位老者,帶著疲憊與麻木,似是有東西堵著,堵得腰都直不起來。

這般捶打,天驕名曰成長。

但這“成長”他自己看不見,眼前那錦衣少年亦是。

但是他們都清楚得知道。

銀裝漸厚,霧氣漸濃,那星際的光輝越加璀璨,錦衣少年持著長槍走過,不知何時他開始憐憫身側的孩童,他那一步步無聲的腳印似是在傾訴自己在掙扎中越加不甘的狂妄與癲狂。

走了七日,每一日激增的情緒和血性都在告訴他,飛禽不會囚於地面。

他註定翱翔!

易鯨心動了,他開始動搖自己的念想。

要不要給他一個機會呢……

但,這真的好嗎。

那一眼儘管斷了他的大道,卻讓他逃離了漩渦中的是非,讓他避免了風華絕代後的覬覦,不用看到不該看到的,做一頭雄霸一方的地頭蛇,一生無敵,安穩喜樂。

需要掙扎嗎?

井底之蛙?

修行大道的誰不是井底之蛙,超脫超脫,越是超脫越是束縛,不如定一方水土,為何要掙扎?

錦衣少年停止了臆想。他選擇不救。

在既定的事實面前,自己不若順水推舟,對自己而言既減小了負擔,又容易把控,對他而言送了一場夢寐以求的人生,雙贏的局面,問心無愧。

這樣不好嗎。

很好。

錦衣少年沉默地前行著,不再去回應身側小不點的情緒。

沒用的。棋子做好棋子該做的就夠了,而不是鬆懈下來去找尋那所謂的自由。這裡是棋局,超脫的方法只有死亡和逃避。

誰讓你有牽掛,賴著不走呢。

易鯨不再多想,軒禪顯得卻是有些瘋狂,他怒目圓睜地抽出了空間戒子中的長棍,緊握手中,待怒火充盈之後欲一棍砸向天地,但在揮棍的那一刻他的身軀卻像是洩了氣的皮球,絲毫勁氣都用不上,手中的長棍更是死氣沉沉,毫無回應。

不甘!

但,只能妥協……!

軒禪咬著牙,無可奈何地走著路,每一步都拼盡全力,每一步都印證著決心,右眼的瞳孔爆射出精光,一時間大有風雲變幻之勢,但瞬息之後卻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直接壓迫消逝!

威勢散去,花袍孩童四肢乏力,長棍被收回空間戒子中,失去情緒的他道心再受一擊重創,陷入痴傻的模樣。

這般桀驁嗎……

但天驕在弱小之時無不收斂羽翼,生怕被殉道者發現提前隕滅,生為命修中的天驕,軒禪一定是知道這個道理的,不過現在的他不似從前,忘記了偽裝,忘記了剋制,無力壓制,鶴立雞群還偏要讓雞群知道,難以上青天,也可笑至極。

錦衣少年輕嘆一聲,伸出手遮蔽了身側孩童的氣息,儘管他的表現很蠢,卻讓他有些動容。

把他關起來,他或許會死得更快吧,明哲保身都學不會。

錦衣少年閉目、推演,軒禪於寒風中臉頰微紅,失落地看著遠方。

他知道自己做了傻事,也知道易鯨對自己的失望,但是自己……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卻知道自己若是不作為,此生就困頓了。

兩人吹著風,情形卻各不相同。

白雪不斷,軒禪立於不動巖旁眺望著遠方。

那遠方極遠,有著淺薄雲霧瀰漫,有著狂風暴雪肆虐,有著巍峨高聳的冰川在崩塌,按照既定的劇本坍塌;他在這靜默聆聽,半空中的碎雪傳來掙扎的聲音,像是在講述一個可怕的故事。

白袍孩童在不動巖旁聽了一天一夜,醒來時自己已經在路上了,他如殘軀般被錦衣少年拖拽著前行,滑過霜雪看著藍白世界的一切。

他被保護得很好,心境也恢復了常態,甚至於在麻木中達到了一種昇華,四周的災厄都如過往雲煙一般,不能在他這汪池水中激起絲毫的漣漪。

不過他知道自己前路在那裡,也知道,自己一行必須走過去。

不過,歸池而已……

歸池。

白袍孩童唸叨著生靈賦予這片區域的名字,前面身著錦衣的白麵少年卻是停下了前進的步伐,身後被靈力執行的孩童沒有控制住,直挺挺地撞了上去,被少年周身的護體罡氣震得頭疼後揉著額頭生氣地爬起了身子,嘟著嘴看著眼前少年的錦衣怒目圓睜,一聲不吭地盯了會卻也只能委屈地把氣嚥下,轉而看向眼前的歸池。

歸池的名字自它被發現至今已沿用了上百年,讓它顯形於世的是中郢一位有名的探險家,此後這裡便經由中郢徵北軍開發,脫離南天境加入了中郢的國土。

不過歸池之所以為歸池,定不會這般簡單,這片孕有池水的雪原生為兇險的造化之地,時常在天堂與地獄之間變幻,時而歸屬中郢作為軍事基地和歷練場所,時而劃入南天境享受鬼神般的榮譽,那無法測量的動亂時間成為它宣告顯赫的特點,“歸”字的含義也從“歸來”衍生出了“歸去”這一層。

軒禪在原地望著那動亂到讓中郢勢力頭疼百年都無法鎮壓的池水,走巧了,也倒了黴了。

“聽見什麼了嗎。”雪霧中錦衣少年清淡詢問,身側的花袍孩提還沒來及從額頭的痛楚上回過神,胡亂地用雙手撩撥著眼前的熱氣,一時間沒注意傾聽,也不知道應該回答些什麼,支支吾吾地,最後索性便沉默不語,以此作為回應。

白霧中軒禪打著自己的小算盤,錦衣少年則是演算著天地格局和適才發生在身側孩童上的異象。

入了歸池,那被易鯨強行撕開的星空便自動癒合上了,強大的威壓縱橫於冰原之上,排山倒海。

易鯨伸出手穩定周身的空間,天際應鸞暢遊、歡鳴,凌厲的啼叫聲在半空中迴盪著,久久不息,一片片厚重的雲層被它寬大的羽翼切割、覆蓋,最後一翅膀打翻,龐大的身軀帶著熾熱的熔岩顯現於這藍白色的天地之間,豔麗的火紅色光芒如花蕾般綻放,又瞬間凋零,一座座冰山應聲倒下,化作了熱水在冰原之上流淌、凝結。

它出來了。

卻又回去了。

錦衣少年手握長槍,一步未動,與那長空對峙。

他有些不明白,卻又不得不明白。

歸池水翻騰,一大一小在冰川前矗立,身著白袍的孩童用手不安地拉扯著身側少年的衣角,隨即猶豫出聲,“壞人,它……”

張了張嘴,孩提又將話語嚥下,呆立在那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望著那在白霧中鮮活的身影,絲絲燥熱的鮮血在身體四周奔流,最後化作了乾涸的露水,迴歸四肢百骸。

“聽見什麼了嗎。”易鯨沉默良久,重複問道,這一次,嚴肅、正經了許多。

“一聲,啼叫。”花袍孩童答道,如問者一般嚴肅,卻顯得有些怯懦,以及……哀傷。

白霧蒸騰,風雪重臨,藍白色的霧氣向著一大一小的身後翻滾而去,吹起他們的衣角,也勢必吹起一陣風華。

歸池迴歸寧靜,最後一席熱浪在白雪之上展開、收攏,化作露水附著於兩人的衣袍之上。

錦衣少年沉默良久,收起了手心中旋轉不止的鐵質長槍,拉起孩童的手掌,向前走了幾步,一邊走一邊開口,“你想知道這幾日你的身上,你的未來,都發生了什麼嗎。”

少年停頓,於冰川之下駐足。

再往前,就是歸池了。

風雪在冰壁上打著旋,隨著一陣無言,身側的孩童點頭應了一聲,這一聲毫不猶豫,也毫無情緒摻雜。

我想知道。就這樣。

易鯨嘴角露出一絲笑容,輕鬆了許多,也不拖沓,拉著軒禪坐下,娓娓道來:“可能我說的很多東西你都無法明白,但其實你也無需明白,聽就好了。”說完錦衣少年看了眼身側的娃娃,繼續說道,“是彼岸,至少明面上一定有他們。那日他們砍了天南村中屬於你的一株常青竹,隨後用一顆眼睛填滿了你的命格,讓你與大道無緣。”

他說完了。

軒禪坐在那,還想聽,但,已經沒了。

好像,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他輕易得就碎了。

“沒,……沒了嗎。”白袍孩童抬起頭看著身側的錦衣少年,那希冀的目光中還有著些許的祈求,以及難以察覺的膽怯。

易鯨用手揉了揉身側孩童的髮髻,淡笑道:“你是天生的命修。你的命格有缺,缺到了一種極致,相當於靈脩中的神根,體修中的聖體,魂修中的鬼魂。命修與其他修行體系不同,修的是一個逆天,修的是一個大逆不道,修的就是一個‘不圓滿’,那隻眼睛將你的命格佔據了,若想修命就必須驅散命格中眼睛,但自那雙眼睛存在的時刻,你便無論如何都無法到達原來的高度了。而它雖然讓你圓滿了,卻相當於外來者,無法提供你修行其他大道的幫助,甚至還會成為拖累。

“這麼說,你可聽清楚了?”

“我……”軒禪語塞,想拼命解釋些什麼,卻被一口氣壓抑著,什麼都說不出來。

慢慢地,他停止了掙扎,就在少年的身側靜靜地坐著,不知在思索著什麼。

看著他的模樣易鯨微微一笑,但那笑容於此時卻顯得極為複雜。

如果真的有剛才說得那麼簡單就好了。

彼岸出手不可謂不狠,他們一共就做了四件事,但這其中任何一件都足以毀了他的一生,更何況是這相互銜接的四件!

錦衣少年胸口有些悶,太絕了,絕到讓他都體會到了一絲殘忍。

天南閣伐青竹是為其一,它讓得軒禪無法在天南村住滿十年,讓生機不得圓滿,築基有缺,讓氣運不聚,難以躲藏,也更容易遭受厄難和致命攻擊;其二是封命格,用意一為降天驕格局,二是讓他的大道多崎嶇、陷阱,三是讓他從前的絕技“生死眼”胎死腹中;其三是隕道心,就像攀登高山一樣,你再快也是需要時間的,而道心即那是恆心與速度;而與其四相比,前三條還不算什麼,這讓他徹底無緣大道的毀滅打擊,讓自己多次選擇“不救”的事情名為奪造化。

造化……

唸叨著這沉重的二字易鯨收回心神,滅了心中那徐徐燃起的火苗。

是可惜了,但,又能怎麼辦呢。

誰叫你,回不來……

錦衣少年閉目,身側的孩童則是糾結著沉默不語,顯然是心有不甘。

不甘……

但……

因果……

易鯨又演算了多次,卻怎麼想都想不明白,他不知道為什麼那些回來的重生者與自己這些域外的操縱者都捨棄了的棋子,那應鸞竟然願意賜福?

是那應鸞。當初它和軒禪一起隕落,同樣回不來,但在歸池中它卻如前世一樣,與他締結了血脈。

那一聲鷹啼使得他說了這些本不應該說的話,也讓他覺得那所謂的因果或許才是他成為棋主的依仗。

錦衣少年睜開雙眼,為了軒禪他已經反覆糾結近半個月了。自他得道以來少有這般糾結過,哪怕是降臨異世界受到約束他也不曾這般拖沓,但是天南村之後自己的內傷和失去的倚仗讓他很難在渾水中將因果算清,但是這不甘二字卻讓他回想起自己得道之前的矜傲與瘋狂!

難道什麼事情都要算清自己才有膽子下注嗎?自己什麼時候這般怯懦與顧忌了!?

我是誰呀!我什麼身份啊!我會怕嗎!

荒唐!

不算了!

鳳凰就該飛於九天之上,翅羽沒了,憑鮮血依舊!

只因不甘!!!

錦衣少年迎風而立,意氣風發,鐵質長槍寒芒透亮,無比尖銳!

只因不甘,只因少年一場!

老子是修命的,老子是來逆天的,你們只管阻攔,老子滅了你便是!

想個屁!

猖狂!

長槍破空嘶吼,風雪大作,寒霜傾倒,錦衣少年仰天長嘯,無比囂張!

那笑聲震碎了歸池的大雪,軒禪在身後怔怔地看著,血液為之麻木,為之燃燒!

光亮!……

劇烈跳動的心臟讓軒禪面頰微紅,他怔怔地看著前方那快意的錦衣少年,一輪圓月被他伸手從雲霧之後抓了出來!

此間冰原,銀輝遍地!

“快哉!”易鯨懷抱蒼穹,圓月在眼簾中瞬間膨脹開來,隨後又是一輪金陽憑空現行!

日月同輝!

錦衣少年熱血齊飛,腰間三塊令牌全然失色但渾然不懼!

此生少年一場,此生,風流倜儻!

“過來!”少年轉身看向那稚嫩的白袍孩童,“今日我送你一場造化!你可接得下!”

“我?能……”

“敢不敢!再廢話你試試!”

“敢!!!”軒禪迎風嘶吼,那一聲直接破音,卻又顯得倉惶不已。

“哈哈哈哈!暢快!”錦衣少年縱情嘶吼,勁氣破空縱橫,立於不動巖上,朗盛大喝:“跪下!”

凌厲之聲迴盪於冰原之上,軒禪應聲而跪,日月之明充盈大地四方,照得那白袍孩童弱小無比卻矜傲難敵!

兩人正容肅穆,不動巖上錦衣少年寶相莊嚴,神音迴盪:“我,易鯨,殤回大帝座下大弟子,現以我九方閣閣主的身份收你軒禪為傳承弟子,可禮否!”

“諾!”軒禪扣禮,這一扣大霧齊散,天地震盪!

那日正午,雪原太平,而歸池不太平!

大日煌煌之下易鯨端坐不動巖之上,軒禪跪坐於冰原之上,光輝之中待那孩童褪下花袍穿上一襲竹綠色長袍,此後,世間多一少年!

此後,出鞘刑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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