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卷第16章 鄉下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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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卷第16章鄉下落日

白飛不曾想到，從雷亮的記憶長河中，他竟然能遇見十幾年之前的舒銘。

在記憶中，他的意念再次分化。

回到現實後，他立即激發了那縷意念。良久之後，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將這縷意念收了回來，繼續投入連線雷亮的那縷意念中。

時過境遷，歲月催人老。花開花落，平添多少傷心事。父母的雙鬢不經意間又添了幾多銀絲，年少的我們也漸漸地長大，也漸漸地懂得了為人父母的不容易。我們終究也會為人父母，也終將慢慢老去。歲月的車輪滾滾向前，從不會因為什麼而停下她的腳步。多少的青年男女投入到社會的洪流中去，他們拼搏著，奮鬥著，流汗，流血。這是一個激盪的時代，這是一段激情的歲月。生活，每天都在繼續，每天都在上演著那一幕幕似曾相識的故事。

夜幕將要降臨。

這個時刻，城市裡的生活才算是要真正的開始。忙碌了一天的人們，此刻的心情是最為激動的，工作的煩惱，人與人之間相處的無奈，在這樣一個時刻，一切都可以拋諸腦後，讓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那載歌載舞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消遣時光中去。明知道明天的生活依舊，煩惱依舊，難得浮生半日閒，明天的事情還是明天再去面對吧！

農村的這個時刻，是完全不一樣的。條件好一點的，可以早早收工在家，開啟電視，看著那些早已熟透了的劇情，或開懷大笑，或淚流滿面；更多地，是敦促孩子們翻開他們的作業本，自己搬把椅子坐在孩子旁邊，拿把扇子給孩子輕輕搖著，一切都是為了孩子的前途著想，讓他們別像自己一樣，延續著祖先古老的傳說；也有些人家，還在地裡忙活著呢，對他們來說，這麼早地待在家裡是一種可恥的奢望。

雷亮就是這樣的人。

他心不在焉地有一鋤沒一鋤地翻弄著那片土地。

在他的不遠處，有個身影也還在忙碌著。那是同村的小芹。

一會之後，小芹停下了手上的活，將工具擺放好，反正明天還要繼續忙活，她也懶得將沉甸甸的工具來回搬弄。她拿過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接著拿起水壺給自己灌了一大口水。她朝雷亮的方向望了一眼，似乎在下著某種決定。一會，她就朝雷亮這裡走來。

小芹來到雷亮的身邊問道：“阿亮，要回家了嗎？”

雷亮漫不經心地回答：“你先回吧！”

小芹看到他的水壺開著口子歪倒在地上，就知道他水源已盡，就把自己的水壺遞給他，說：“喝點水吧！”

雷亮也沒說什麼，接過來就往自己嘴裡死命倒。

小芹的水壺裡存貨還不少，看他喝得痛快，心裡暗暗好笑。

“你休息下，我來替你會兒。”小芹說完之後，來拿他手裡的鋤頭，雷亮默默地鬆了手。

他又給自己灌了一大口水，這時候，小芹已經開始熟練地翻弄起土地來了。

雷亮看著她那姣好的身影，思緒飄向了遠方。

他不想很早回家，也並不是想在地裡多幹點活，他只是在逃避，他在逃避，逃避回到家孤單的滋味。多少甜蜜的往事他只能獨自回味，一覺醒來，那個熟悉的

身影卻已經遠離他而去，留給他的是那無休止的牽掛和失落。這段時間，他渾渾噩噩地，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還能做什麼？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小芹停下手裡的活，來到他的身前，說：“阿亮，我跟你說點事。”

雷亮一愣。

看他不大搭理自己，小芹心中有點生氣，拿他沒辦法，只好接著說：“我要離開家了。”

雷亮沒太大驚訝，他的心也早已經飛出了這個村莊，說：“走了好啊，走吧，我也是要走的。”

“不……不是。”小芹見他沒明白自己的意思，想說得詳細一點卻又覺得難以開口，只覺得臉上發熱。

雷亮發覺她今天有點奇怪，收回思緒，問：“怎麼了？”

小芹低著頭不敢看他，說：“我……我要出嫁了。”

雷亮有點驚訝，問：“什麼時候？”

小芹說：“應該不會很久。”

雷亮問：“他人怎樣？”

小芹說：“我只見過一次，還算高大，我媽說他家裡條件還可以，就應了。”

雷亮又問：“那你喜歡他嗎？”

畢竟是一起長大的夥伴，雷亮自問無法繼續淡漠下去，就暫時將自己的事情放在一邊，跟她好好聊了一會。

小芹說：“我不知道。”

雷亮訝異，說：“那是你一生的幸福，你都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怎麼還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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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芹輕聲說：“我爸媽去年欠了很多債，都是他……他幫忙還清的。”

雷亮說：“那是兩碼事。”

兩人似乎沒法再說什麼，就都沉默了。

一會之後，小芹突然說：“阿亮，其實……其實我不想遠嫁他鄉的。”

雷亮剛又想到了自己的事，還沒反應過來。

小芹看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不想再繼續說下去了，最後鼓起勇氣，說：“阿亮，你……你可以抱抱我嗎？”

雷亮還沒弄清咋回事，一個柔軟的身子已經投進了他的懷抱。

隨著年歲漸長，小芹心裡對雷亮越來越是喜歡。

同村男女組建家庭也不是什麼稀罕事，有些地方還更願意讓自己的子女在本地方成家，天下沒有哪一位父母願意自己的子女遠遠地離開自己的身邊。可是，這樣的事情發生的可能性卻是不高。這裡面，自然有一些封建思想的東西在作祟。

雷亮對小芹也有好感，但也只是好感而已，他的心裡，已經被另外一個人佔據地滿滿的，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可是，如此近距離地接觸卻是破天荒第一次，他手足無措木然站立著。碰觸著她的柔軟，他心裡卻在努力剋制著某種誘惑。

“阿亮，我知道，你心裡沒有我，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可是我放不下，真的放不下。你就當是給我留一個美好的回憶吧！”小芹靠在他的肩膀上，嘴裡呢喃著，她的臉上帶著一抹羞澀的紅暈。

一會之後，她拉過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後腰上。

雷亮定了定神，沒有推開她，心裡有點愧疚，就輕輕地擁抱著她。

好一會，小芹抬起頭，雙唇輕啟，雙眼微閉，滿臉羞澀，似有所期待。

望著那張姣好的容顏，雷亮有點心

動，但心裡似乎有個聲音告訴他不能這麼做。

“對不起，小芹。”

雷亮鬆開擁抱著她的雙手，將頭微微向旁邊轉開。

“別了，阿亮。”

小芹看他如此，心裡有點失落，用力抱了他一下，轉身走了。雷亮兀自怔怔地站在那裡，如此情境下，越發顯得孤單。

鶯子……鶯子……

站在屋子裡頭，拿著路鶯落下的那個香囊，雷亮心裡輕輕地呼喚著。他將自己的那個香囊和她的一起擺在床上，一隻手輕輕地在上面撫摸著，似已痴了。一會，他坐上床沿，雙手抱著頭，低聲抽泣起來。他似乎要將這哭聲掩埋，卻又不由自主地將悲哀撒入大氣之中。這樣的情景，令誰看了都會心痛。

屋子外頭，一對老人相互對望著，偶爾朝屋裡頭看上一眼，露出無助的眼神。他們並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兒子為了什麼事如此心傷，女兒走了，他們的心更加難過。自從他們從家門口撿來一個也不知道哪家做父母的竟如此狠心將自己親生骨肉拋棄的時候，他們就把她當作是自己親生的一樣，對她的疼愛更甚自己的親生兒子。冬去春來，時間匆匆流逝，當年的小嬰孩也不知不覺間長得亭亭玉立了。兩位老人家並沒有刻意去隱瞞女兒的身世，也沒有與他們兒子雷亮一個姓，而取了“路鶯”這樣的一個名字，其寓意也就是路邊拾來的小鶯。路鶯也沒有將這樣的事放在心上，更是把他們倆當作自己的親生父母來對待。雖然說血緣至親，但生身之情永遠也比不上養育之恩。兩孩子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感情很是要好。農村歷來也有這樣的習慣，提前將兒媳當作女兒來養育。兩位老人當然也希望兩個孩子能一直留在自己身邊，但世事無絕對，孩子們有他們自己的路要走，他們也沒法去改變什麼。

老人的眼睛永遠都是雪亮的，他們知道自己兒子對她的歡喜之情，也知道自己包括自己的兒子在內都是留不住她的，可是他們卻沒有任何辦法去制止自己兒子對她產生愛慕之情，正如他們最終也無法挽留住她的離去一樣。

當滿箱滿箱的禮物送來的時候，這對上了年紀的老人心裡就明白，他們的女兒是無論如何都留不住了。並不是他們貪圖這些東西，如果有可能，再多再多的禮物也是換不走他們的女兒的。他們知道，憑他們的條件與能力，是永遠都留不住自己女兒的，既然要走，就選個好一點的人家，至少，自己的女兒不會再吃苦。可惜，這樣的苦心卻很少會有人明白，別人誤解倒也罷了，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能理解，這對他們的打擊猶為巨大。

雷亮已經好幾天不跟他們說一句話了，昔日碩健的小夥子頃刻間就蒼老憔悴了許多，他們看著心酸，卻又無可奈何。他們又向門裡處看了一眼，突然竟似心意相通，對望了一眼，慢慢地走了出去，尋著兩塊石頭，坐了下來，四隻手緊緊地相握著。

“爹，娘，女兒對不住你們，也對不住阿亮，女兒一定會報答你們的。爹，娘，女兒走了，你們自己要多保重，重一點的活就讓阿亮多擔當點，你們兩位老人家要多休息啊！”

回想起女兒臨走時的話語，望著屋外頭的落葉，兩位老人家非常安靜地靠在一起，似乎是兩具雕像，在秋風的蕭瑟中，一動也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