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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的南都,正是雨多梅熟之時。
張鯨於一畫舫內,看著碧波盪漾的秦淮河,問著曾任四川左參議的吳學一:“這事真是你們乾的?”
吳學一頷首,然後冷笑道:“公公是沒看見當時李卓吾那些新黨大怒的樣子,只能幹瞪著一眾士民出氣,真可謂快事也!”
“真是可惜,當時未在雞鳴寺目睹這一幕。”
張鯨也笑著回了一句。
吳學一則突然擰眉說:“不過,這樣做於大局其實也無補,不過嚇唬嚇唬百姓,讓百姓和新黨忌憚一下而已;但朝廷要掀起全民對呂宋所據西夷的仇恨,支援朝廷用兵呂宋的決心是阻止不了的,那走私去呂宋的海利遲早都要被朝廷和小民拿走大部分!”
“是啊!”
“光是走私本身就已經受到了接下來的大戰影響,水師肯定會加強對去呂宋的商船監管,所以走私的船隻怕也更容易被水師發現,水師的官兵也更難收買。”
“畢竟只要是有腦子的水師將校也不敢在大戰將近的時候,還給你們走私船放行,還不如抓到後當通敵奸賊上報,這樣既能記功也能直接吞下走私貨物。”
張鯨說道。
吳學一道:“正是這個道理,所以我們閩粵許多豪族都不希望朝廷真的用兵呂宋,但偏偏認購劵這事讓大部分士民都支援朝廷用兵呂宋。”
“這就跟昔日的用兵倭國一樣,官進就得民退,正如司馬文正公所言,天下之利,不在官便在民。”
“現在朝廷自穆廟繼位後,先是開海良港,後又進一步開海乃至用兵倭國,據長崎、平戶之港為朝廷之港,使對倭貿易之利不少都進了國帑。”
“西夷豪紳皆損失不輕!”
“接著,朝廷又收復濠鏡、組建官辦商行,進一步取天下貿易之利歸國帑,現在又欲用兵呂宋,皆是朝廷借新禮而取天下之利富國而已。”
張鯨回道。
吳學一頷首,隨即笑道:“不提了,且上岸再聊吧,今日請公公來,不為別的事,是為東宮的事,據聞東宮身邊的內宦有公公的人?”
張鯨聽後問道:“怎麼,天下護禮之君子還是打算要影響東宮?”
吳學一點頭道:“東宮身邊無論如何都得有我們的人。”
張鯨頷首:“明白!”
沒多久,畫舫就靠了岸。
吳學一先走了上去,開啟摺扇,搖起風來,並好整以暇地看向了貼在眼前一報亭內的告示。
告示上寫著巡撫衙門重金懸賞提供謀害受難漢民的內容。
吳學一見此則是微微一笑,眉目間洋溢著得意之色。
但吳學一一登岸,就有巡撫衙門的兵丁朝他圍了過來。
吳學一見此不由得收住了笑意。
“吳參議,奉撫院鈞令,你涉嫌故意殺人,故來拿伱!”
應天巡撫標營把總馮道蒙這時走到吳學一面前來,且拿出撫院公函來說道。
吳學一當場怔住。
張鯨見此則立即鑽回了畫舫。
“是!”
吳學一則在這時問道:“撫院憑什麼說我吳某涉嫌殺人?”
“叔公,我揭發的。”
吳學一侄孫吳嘉盛這時走了出來,道:“我把什麼都告訴撫院了。”
吳學一不由得猛退幾步,看著吳嘉盛:“你這忤逆不孝的子孫,你為何如此做?!”
“我是不孝,但您就仁德了嗎?!”
吳嘉盛問道。
“敢情你昔日的老實孝順竟是裝的!”
“老爺!怎麼辦,要不要,我們帶著您殺出去!”
這時,吳學一身邊一健僕問了起來。
吳學一則擺手制止,他知道自己要是敢抗命,後果只會更糟糕。
而吳學一這時又問起吳嘉盛來:“我做的事,應該不至於讓你背叛宗親,你是不是受了錦衣衛或者東廠的人鼓動,他們是怎麼知道這事與我們吳家有關的?”
吳嘉盛沒有回答。
“你告訴我!”
吳學一突然大喊一聲:“是誰讓你這麼做的?!”
吳嘉盛只垂著頭,依舊沒有回答,隻眼眸漸漸露出快意,因為他這還是第一次看見自己叔父這麼失態。
吳學一狠狠地瞪了吳嘉盛一眼,然後就無可奈何地被巡撫的兵丁拿了去。
張鯨這裡在見到吳學一被抓走後,就笑了笑,然後躲進了自己的畫舫內,對自己身邊一心腹家奴說:“給皇爺上密告,吳學一已被巡撫衙門拿走。”
“是!”
“公公是說,吳參議被發現是在雞鳴寺行兇、破壞國家大政的幕後主使?”
接著,張鯨則來了顧憲成和顧允成兄弟這裡,告知了二人此事,二人聽後,顧允成就先頗為驚駭地問了一句。
張鯨在顧允成問後就點首:“他侄子揭發的。”
顧允成聽後一怔,道:“這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竟有如此不顧人倫親情之人!背叛宗族的,就該同謀逆罪論處!”
顧憲成則瞅了張鯨一眼,說:“不必提此事了,這天下本就忠奸難分,當年我也被申吳縣出賣過!本以為他作為吳人會在乎吳人生死,卻不料也是隻為自己前途而賣鄉梓之輩。”
“吳參議還託人向我打探能不能在東宮安插維護舊禮的人。”
張鯨說著就看向顧憲成和顧允成二人:“這事,你們怎麼看?”
顧允成張口欲言,但顧憲成則扯了他衣袖一下,先說道:“這事,公不能答應,行如此卑鄙手段,非君子所為。”
張鯨一愣,隨即點首:“有理。”
吳學一這裡在被抓走後,吳嘉盛當天就被錦衣衛張德平叫到了一隱蔽之處。
張德平低聲言道:“緹帥說,你做的很好,你以後替朝廷繼續盯緊士人,雖然你這樣做在士林的名聲沒了,但在錦衣衛是有前途,我們已記上你一功。”
“背叛宗族後你也不必怕,巡撫衙門那邊會給你申請一個提舉治安捕盜的官身,你族人自不敢你如何。”
海瑞對吏制進行改革後增加了許多地方官職,其中市鎮也有了專門負責治安的官。
吳嘉盛點頭稱是,然後拱手道:“承蒙錦衣衛助我可以報叔父吳學一不仁之舉,我感激不盡,如今還願意讓我繼續為錦衣衛做事,我自會更加盡心為錦衣衛做事,請緹帥放心!”
張德平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沒再說什麼。
而吳嘉盛則是一臉堅毅,他知道他在吳家的地位低,地位高的吳家人只會透過宗族壓榨他,而不能透過宗族壓榨族人,與其如此,還不如老老實實為錦衣衛做事,以毀滅自己吳家為代價來成全自己在錦衣衛的升官發財夢。
雖然他也是士子。
但士子就不能現實環境靈活轉變立場嗎?
正所謂宗族視我為草芥,我視宗族為仇寇!
所以,吳嘉盛也沒覺得自己出賣宗族有什麼不對。
張鯨則也因為錦衣衛是透過吳嘉盛來抓的吳學一而鬆了一口氣,因為這樣的話,士大夫最多隻是更加小心,但還不至於懷疑他張鯨不是自己人。
而吳學一這裡被抓的訊息也傳回了京裡。
滿朝文武也因此驚歎現在朝廷辦案速度之快,不僅僅是錦衣衛幹練,連地方巡撫這些官僚也幹練了起來,連士族子弟都積極於揭發親友了。
“正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聖意即天意,這話我說了多少遍,還是有人不聽不肯信。”
申時行也因此在官邸大院對一干文武大員說了起來。
戚繼光、王錫爵等皆頷首。
內閣學士沈一貫也跟著說道:“是啊,偏偏有人要撞南牆,聽說有人還在想打東宮的主意。”
“是嗎?”
這時,禮部尚書羅萬化忍不住問了一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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