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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六年四月十六日,張居正之父張文明被葬入太暉山。
但在歸葬已畢後,張居正沒有即刻啟程返京。
而是,張居正以回京途中,正值酷暑難當時,且欲帶至京中奉養的老母,恐難耐旅途炎熱之苦為由,而上疏朱翊鈞,請朱翊鈞准予其推遲歸期,而希望到八九月間再返京師。
朱翊鈞知道,這是張居正在試探自己,想看看自己這個皇帝,到底是不是真的開始更信任高拱,而不再需要他返京,才藉故在四月就推說什麼恐老母難耐旅途酷熱,而希望推遲歸期這類的話。
而事實上,朱翊鈞已經透過召對高拱而清楚,高拱有張居正沒有的軟肋,最終還是不同於張居正的,留在朝中當顧問的確更適合,而真正適合為他這個皇帝對天下大政有所主張,且能掃尾善後還能擔當責任的,只有張居正。
所以,朱翊鈞也就故作語氣嚴厲道:“讓文書房持此疏到內閣傳朕口諭,問內閣諸臣,朕日夜望先生早來,如何又有此奏?!”
張鯨拱手稱是。
內閣張四維、王國光聽後大為震恐。
在文書房的太監傳諭離開後,王國光就先不服氣地對張四維說:“我們哪敢阻元輔回京,陛下怎麼把氣撒在我們身上?!”
張四維則苦笑道:“陛下的意思是,我們得替他催元輔回京,不能他直接下諭催促,以免天下人真覺得天子還離不了元輔!”
接著,張四維就嘆氣說:“如今看來,陛下的確還是很依賴元輔呢。”
王國光則突然笑問著張四維:“子維難道覺得這非好事?”
張四維一怔,旋即厲聲道:“僕可沒說這話!”
說完,張四維就甩袖回了自己的值房,低聲說:“走了一個趙內江,又來一個王陽城,一個個說話陰陽怪氣的,叫人不喜,到底要熬到什麼時候,才能在內閣熬出頭!”
在朱翊鈞宣諭內閣後不久,內閣和六部、都察院等部門的官員會其意,紛紛上疏,請皇帝敦促張居正儘快還京。
朱翊鈞這才從百官所請,發出聖旨,言說:“朕日夜望卿至,如何卻請寬限!著留先差太監客用,待秋涼伴送老母北來,卿宜作速上道,務於五月終到京,以慰朕懷,方是大忠大孝!“
除此之外,朱翊鈞還派錦衣衛指揮僉事翟如敬星夜趕往江陵,守在張居正身邊,催促張居正啟行。
張居正則在見到翟如敬星夜送來的聖旨後,頓時大喜,忙道:“如此看來,聖命難違,只能儘快北上。”
“元輔能體諒聖意,自然極好!也能讓下官等少受苛責,實在是大功無量。”
翟如敬笑著回了一句。
張居正則因而問著翟如敬:“掌錦衣衛的餘公現在如何?”
“餘公被御史彈劾,說他受外臣私饋,且有實證,天子難掩其過,故已被髮往貴州都勻衛戍守。”
翟如敬回道。
張居正聽後因心情大好,也就對翟如敬笑說道:“如此看來,公將高升也。僕怎好耽誤公之前程。”
說著,張居正就對張敬修吩咐說:“吩咐家人,最遲五月二十日就得啟程北上,不得拖延。”
張居正說完就先去了自己母親那裡,準備親自通知其母啟程北上的事。
翟如敬則很是感激地向張居正拱手作揖。
而到五月二十日,張居正除了只見了撫按官與藩王外,沿途皆拒絕停靠,不見各地官員,以致於少收了不少饋贈孝敬,為的就是不耽誤到京時間,一路上只在錦衣衛護送下,舟車不停地往京師疾馳。
在張居正已開始返京時,馬自強和申時行還在巡視地方的旅途中。
兩人是被張居正選入閣的新閣臣,也是張居正有意選為第一批繼承者的接班人。
所以,張居正在為這兩人出京前,特地給這兩人去了一封同樣的私信,而私信內容則是望他們在地方多問民間疾苦,而細細斟酌清丈田畝結束後的萬曆新政當怎麼入手,要不要繼續改制,如果要改制當改何制?
而且張居正還讓這兩人就“官紳一體納糧當差”、“攤丁入畝”、“商稅加徵”這三則昔日趙貞吉、海瑞與他在御前議的未被推行的新政,在巡視地方完畢後跟他說說,到底哪條可在清丈田畝後推行。
張居正提出這三則,也算是給這兩閣臣的三個考題,而也算是想看看這兩閣臣到底持何主張。
馬自強和申時行自然知其意,也就不敢怠慢。
只是馬自強剛出京師後不久,就被通州富紳李家以世交年侄為名,給其包了一條華麗大舟,而因此使得馬自強一出京,就享受到了奢侈的待遇,且在南下途中,也多有豪紳以門生故舊的名義持貼求見,有豪紳甚至不惜拿千兩重禮行賄其家奴,而只為能有請馬自強吃一頓飯,乃至只是見其一面的機會。
這是不能避免的事。
畢竟誰都知道馬自強這種閣臣將來是會左右天下大政的,也就都想透過馬自強讓將來的朝廷大政更利於自己,乃至還希望,可以透過馬自強,在將來得到更大的權勢。
豪紳也好,富賈也罷,都知道唯有權勢才能保證富賈,乃至才能博得更大的富貴。
所以,這些人也就知道在馬自強身上怎麼投資都不會虧,甚至哪怕不指望馬自強為他們驅使,也希冀透過這種方式,至少能讓馬自強不因為他們的慢待,而用權勢去為難他們。
這個時代,閣臣離天子近,所具備的合法傷害能力是不可低估的。
要知道,在大明曾經就發生過,一個給事中奉旨到災區巡視,因為災區的官紳沒有對其贈以厚禮,而直接給朝廷說當地富庶不可能有災,以致於當地發生大災後沒有被及時救災,死了不少百姓,最後還是當地官紳們一起送了厚禮後,才讓該給事中改口。
馬自強作為閣臣,而且將來很可能是要主持大政的閣臣,自然也會被地方官紳更加的小心以待。
“今日都有多少帖子?”
馬自強這一天剛到松江時,就問起了自己兒子馬怡關於投帖求見他的情況。
馬怡回答說:“有七十六份。”
“這根本就很難有空去問問民情。”
馬自強埋怨了一句,就道:“皆不見!”
這時馬怡說:“只是有一位寓居松江的李老爺,父親還是見見為好,他是楚濱先生妹婿李方伯之子。”
楚濱就是遊七的號。
而遊七是張居正的家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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