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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與士族嫡子說這作甚。”
祖道重瞪了舍主一眼,半靠著石灰白牆,又開始嘴對著青瓷雞首壺灌酒了:“他是嫡子,哪能理解庶子遭遇的不公。”
話裡話外,全是對於士族嫡子的不滿。
盧禕穿戴著小冠葛袍,又生的高大俊朗,很容易讓人誤會是士族子弟,落在祖道重眼裡變成了士族嫡子。
在他看來,誰都是令人憎惡計程車族嫡子。
多年來遭遇的不公,尤其這次的雄心勃勃又是一場空,已經開始讓祖道重憤世嫉俗了。
盧禕心裡有了一個主意,開口搭話了:“郎不是士族嫡子,只是來自東斄鄉的一名寒門庶族。”
寒門庶族命賤如草芥,高門士族見了只會厭惡,不會交談,更不用說談論時政了。
沒有因為盧禕的搭話直接趕出去,就算胸懷寬廣了。
祖道重聽聞了寒門庶族四個字,臉色緩和了,沒了剛才轟人的明嘲暗諷,態度和善了不少,直接掀開了青瓷雞首壺的蓋子,灌了一大口酒:“同是苦命人啊,世道不公!世道不公啊!”
盧禕心中稍安,沒有因為寒門庶族的身份攆人,祖道重在自視甚高的高門士族裡也算是特立高標了。
接下來的話可以說出口了。
盧禕收起了細葛單襦的袖子,走了過去,站在不遠不近的蘆蓆邊:“估稅是琅琊王南渡後加徵的新稅,自從晉人南渡以來,凡是貨賣奴婢、馬牛、田宅,有文券,率錢一萬,輸估四百入官,賣者三百,買者一百。祖令想要徵收大量的商稅,可以利用增值稅。”
學成文武藝,賣予帝王家。
盧禕受制於士族和庶族的天塹鴻溝,胸中有很多革新經濟、治理地方的經驗,偏偏沒有用武之地,沒有高門士族的身份,縱是有再高的才幹都沒用。
士族庶子出身的祖道重,又是厭惡士族善待庶族的奇葩,是盧禕遇到了一個重要契機,獲得重視,成為祖道重身邊的賓客。
豪族殷氏難題也就迎刃而解了。
祖道重坐了起來,束髮繚亂到像個鳥窩,胸前的絳紗袍凌亂,露出了裡面的中衣,不再酗酒了,盯著盧禕看了起來。
“還算是有些見識。”
祖道重坐直了身體:“雖然不知曉你所說的增值稅是哪種商稅,本官只是一個市令,沒有權利加稅。”
凡事講究個循序漸進,盧禕開口就說增值稅,只會引起祖道重的厭煩,一個寒門庶族竟敢妄談國事,還說出了一個勞什子增值稅。
譁眾取寵罷了。
徒惹人厭煩。
盧禕知道闡述自身想法,很考驗說話方式,先是說出了自己對於估稅的瞭解,表明自己有著鞭辟入裡的見解,再說出增值稅就會產生作用了。
引起了祖道重的注意。
盧禕略微寬心,繼續說道:“祖令收取商稅艱難,原因多半在於估稅沒有固定價格,只能根據買賣的市價來收稅,商賈和客人可以提前商量好一個低價售賣,剩餘錢可以提前給,也可以收完商稅以後再給,畢竟市價低了,商客雙方都有利。”
估稅收取的方式是賣者三百、買者一百,不僅要向商賈收稅,買家也會收稅,還是佔據兩成半的重稅。
“可恨!”
祖道重握緊了拳頭,重重砸了一下石灰白牆,恨恨的說道:“那些奸商都應該送去北方的舂市,賣給胡人做口糧,一個個只想著自身私利,不為北伐考慮。”
盧禕渾身一激靈,聽到舂市兩個字忍不住不寒而慄,胡人把兩腳羊放在特製的大舂裡,搗了當做口糧吃。
另外,盧禕沒有因為祖道重話裡的一句北伐,認為他是個拋家舍業的義士了。
恨死了商人的原因,一大半是因為自身的利益受到了損害。
祖道重看了一眼嚇到的盧禕,自認為理所當然,自己見了舂市估摸著也害怕:“聽你說了一堆,看來頗為了解估稅,你來說說增值稅怎能解決收不上商稅的問題。”
舍主站在旁邊,欲言又止了,準備攔住祖道重的詢問。
士族找了個庶族問計,傳出去對他的名聲不利。
舍主想到祖道重一心證明自己,卻遭遇了重創,整天只能買醉逃避,說出來了也能排解心裡的煩悶。
不攔著了。
盧禕心裡欣喜,已經抓住契機的尾巴了:“增值稅是對商品生產、流通多個過程的新增市價,或是商品的附加市價,收取的一種流轉稅。”
後面還有商稅的起徵點,盧禕沒有說出口,顯然不適合當前的晉朝國情。
祖道重思索了起來,琢磨盧禕所說的增值稅,按照當前的情況說出了漏洞:“收取你所說的增值稅固然是個好辦法,前提可以收上來商稅。商賈還是有避稅的辦法,增值稅是貨品買賣時增加的價格,收取成本價以外多出來的價格。”
商賈依舊用低價賣出,甚至是用低於成本價的市價賣出,增值稅也就收取不到了。
計策很好,徵收不到錢糧,照樣是空談。
盧禕當然清楚了,降低市價,也是避稅的一種手段,他既然說出來了就有應對的辦法,保證可以收到商稅。
“祖令。”
一名門下書佐走了進來,憤憤不平的說道:“臧琨仗著自己是中正官徐公的鄉黨,又在故意抗稅了,甚至還在戲耍收稅的西市掾。”
“他敢!”
祖道重霍然起身,滿臉怒容,轉身就要去拿客主旁邊的一柄長劍:“本官今天活劈了臧賊!”
舍主嚇壞了,急忙說道:“這是客人押質的八面漢劍,漢靈帝年間的骨董,郎君不能亂來,免得損壞了客人的東西。”
不是擔心八面漢劍的損壞,擔心得罪了臧琨身後的中正官徐澄之。
東莞徐氏是來自北地的僑望,也是京口一帶有名的高門士族。
祖道重直接推開了舍主,拔出了寒光熠熠的八面漢劍,怒道:“本官難不成要窩囊一輩子?!”
舍主噎住了,說不出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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