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一章 人間的第三朵花,此劍天上來,秋雨半浮生,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請關閉瀏覽器的閱讀/暢讀/小說模式並且關閉廣告遮蔽過濾功能,避免出現內容無法顯示或者段落錯亂。
女人的男人突然便倒下去了。
因為已經有了身孕的原因,女人便很少出門了,於是便將許多瑣碎的小事一併交給了自家男人。
那是在入秋後不久的一天。
男人出門前還在低聲細語地問著她,今天想吃些什麼,她捧著微微隆起的小腹,坐在院子裡想了想,說要不吃蘿蔔燉排骨吧。
一刻鐘後,男人便被街坊鄰居抬回來了。
院門被急促地敲著,女人有些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小心翼翼地跑過來開啟門,看見滿身血汙地躺在院門前被許多人圍著的男人的時候,女人一直愣了很久,心想他們怎麼抬了個這樣的人來自己家裡?
只是當她看見男人手裡緊緊攥著的那個菜籃子子的時候,整個人瞬間便暈了過去。
等女人再次醒來的時候,便已經是在房間裡了,巷子裡隔壁院子的李嬸便在床邊坐著,神色憂愁地看著自己,看見自己睜開了眼睛,又很快帶上了一些很是勉強的笑意。
“你醒了?”
女人點了點頭,又呆呆地躺在那裡,一下子有些記不起來發生了什麼。
李嬸在那裡帶了些悔意,絮絮叨叨地說著:“我們當時也是被嚇到了,忘記了你已經有身孕這件事了,只顧著匆匆把他帶回來.....”
“.....大夫已經來了,萬幸的是你肚子裡的孩子沒事,也得虧我家男人眼疾手快,跑過來把你扶住了,不然......”
“......唉......你說怎麼就發生了這樣的事呢......”
女人神思有些恍惚,分明李嬸說得並不快,只是偏偏有些東西她卻好像聽不見了一樣。
房間裡傳來了一些香氣,像是蘿蔔燉排骨的味道,蘿蔔大概已經燉得爛熟,與排骨的味道混在一起,很是香甜。
女人的心思被分散了一些,只是很快又茫然了起來——只顧著匆匆把他帶回來。是把誰帶回來?
腦海裡閃過了一些色調鮮紅的畫面。
女人下意識的想到了尤春山,聽說他去了東海天涯劍宗,難道是和人在天上打架,被人打下來了?
但是自己怎麼又突然會在房間裡醒過來呢?
女人緩緩挪著身子坐了起來,坐在那裡安靜地想著。
她以前和尤春山是青梅竹馬的事,其實巷子裡的人都是知道的,自家男人也知道的。
上次尤春山他們突然出現在巷子裡,和她說了一些話的事,也算不得什麼秘密,畢竟二人便光明正大的在巷子裡,說著天上的人,說著天上的事。
這件事她甚至還和自家男人說了,在有了身孕之後,有時候心情不好了,她還會說著什麼早知道當初我就和尤春山走了之類的話來撒著氣。
女人默默地坐在那裡,想著許多東西,全然沒有聽見李嬸說的那些東西一樣。
一直過了許久,女人才抬眼看向坐在床邊的婦人,微微笑著說道:“李嬸,你出去看看那些排骨是不是燉得太爛了?”
李嬸止住了話頭,欲言又止地看著女人,最後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嘆息了一聲,站起身來,說道:“好。”
直到這個鄰家的婦人從房間裡離開了,女人才終於低著頭,不住地抽泣了起來。
哪有什麼突然便聽不見的事呢?
哪有什麼突然便想不起來的事呢?
......
男人是在出門買菜的時候,被一道穿梭人間而去的劍光弄成這樣的。
那道劍光飛得很高,高到哪怕把一萬個世人疊起來,都不一定能夠夠得著。
只是就像當初在東海,叢刃和神河一戰之時那樣,哪怕劍修的手再穩,劍修的眼神再好,終歸會有些劍意失控,逸散向人間,於是自高天之上垂落,就像一片蕉葉一樣,穿過了世人的身體。
男人的手當時便斷在了哪裡,耳朵也被削去了一隻,但更為嚴重的是,那些劍意殘留了一些,便在男人身體裡,哪怕清角城裡最好的大夫來了,那些殘留在體內的劍意,也是很難化解的。
清角城裡有些東海劍修,只是大概境界都不是很高,巷子裡的人們找了許久,才終於找到了一個看起來厲害一些的。
只是那人看了之後,卻也是有些愁眉不展,那一道殘留的劍意很顯然是人間崖主境的劍意,雖然只是溢流的一絲,但劍意層面的差距,卻也是讓他有些無可奈何。
名叫陳蘭花的女人與那個搖著頭離開的劍修說著多謝,待到他走遠了,卻也沒有回到院子裡去,只是站在院門口,扶著門,出神的看著那條巷子。
一直過了很久,李嬸才挎著菜籃子從巷子外走了回來,很是關切地看著陳蘭花,問道:“怎麼樣?那些用劍的人有辦法嗎?”
陳蘭花回過神來,眼簾垂了下去,搖了搖頭,說道:“他們也沒有法子。”
事實上那個劍修在離開的時候,猶豫了很久,與陳蘭花說了一段這樣的話。
“這樣的事情,我們是沒有辦法的,你家男人.....唉,這也只能說命裡倒黴,人間肯定有能夠救他的人,只是那些人,你又怎麼找得到呢?而且整個東海,上境劍修都是惶惶不可終日,張小魚一直在東海殺人,誰也不敢貿然走動在人間......”
劍修最後很是遺憾地看著陳蘭花,又看著她那已經有了數月身孕的肚子。
“姑娘,要我來說的話,你還是好好的,將這個孩子生下來,也算是給你男人留個後,你還年輕,以後,總還可以遇見一些願意照顧你的男人的.....”
那個四十來歲的東海劍修確實算得上一個好人,不然也不會願意來幫他們看看。
只是不是好人說的話,便可以讓世人接受的。
陳蘭花默默地扶著門,站在那裡,看著正在嘆著氣的李嬸,又看著那樣一條巷子,一直過了很久,才輕聲說道:“但他說了,人間肯定有能夠救他的人的。”
那個劍修說的那些話,大概女人只聽見了這樣一句。
李嬸挎著菜籃子站在那裡,看著陳蘭花輕聲說道:“但那樣的人,肯定是很高很高的天上人物吧,這樣的人,我們又哪裡能夠見得到呢?”
陳蘭花沉默了很久,輕聲說道:“我想去東海天涯劍宗看看。”
李嬸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有些驚訝地看著陳蘭花,又看著她的肚子,過了許久才說道:“東海劍宗離清角城可是遠得很。再說了,東海那麼多劍宗,你又怎麼知道那樣一個什麼天涯劍宗在哪裡?雖然我們也知道那個叫做尤春山的年輕人是個好人,當初你們成親的時候,他還特意過來給你們送了些禮物。但是你也知道,終究他已經是修行界的人了,誰知道他會變成什麼樣呢?你到時候去找了他,他偏偏不見你,你又能怎麼辦呢?你已經是帶著身孕的人了,蘭花,不說那些,哪怕是路上萬一有個什麼好歹......”
陳蘭花扶著門,指甲很是用力的摳著門,嘴唇緊緊的抿著,眉眼低垂,神色哀慼。
“那我應該怎麼辦,李嬸?”
李嬸沉默了下來。
陳蘭花同樣什麼也沒有再說,默默地轉過身去,回到了院子裡。
......
身體上的傷,城裡的大夫當然是可以治好的。
哪怕是斷手斷腳,大概依舊算不得什麼很嚴重的事情。
只是就像那個劍修所說的那樣,那些殘留在體內的劍意,卻是他們沒有辦法的事。
隔壁的李嬸出門買菜的時候,往往也會幫忙帶著一些回來,陳蘭花倒也用不著出門,每日便在家裡照料著自家男人,做著一些簡單的事情。
只是男人的身體狀況還是一日一日的差了下去。
畢竟他只是一個世人,這樣長時間的昏迷不醒,哪怕陳蘭花每日都會給他儘可能的喂一些食物下去,但終究還是很難扛得住許多東西。
巷子裡的鄰居們自然也已經盡力了,當初四處在城裡奔走著找著劍修,找著大夫,又儘可能地籌了一些錢,免得陳蘭花過得過於窘迫,畢竟湯藥費,當初便已經花了不少。哪怕尤春山當初說著陳蘭花因為自己沒有錢,才和別人成了親,但是男人自然也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人,只是相對於尤春山而言,小有一些積蓄而已。
八月初的時候,李嬸買菜回來的時候,去敲著陳蘭花家的院門,敲了許久,都沒有開門,便有些慌張起來,用力推門,發現門拴住了,因為擔心陳蘭花做出什麼不好的事來,連忙挎著菜籃子跑回家去,叫來了自家男人,跑過來匆匆將門砸開,院子裡空空如也,這更加加重了李嬸心裡那種不好的預感,畢竟這些日子天氣比較好,陳蘭花有時候便會將男人搬出來曬曬太陽,有時候也會自己坐在院子裡曬曬太陽。
是以在什麼都沒有看見的時候,李嬸心裡霎時便是咯噔一聲,連忙和自家男人匆匆向著房子裡跑去。
然而不止是院子裡,房子裡也是空無一人,二人找遍了所有房間,也沒有看見那個終日愁眉不展的陳蘭花和他男人。
“壞了,怕不是投井了。”
李嬸男人突然一拍腦袋,著急地向著院子裡跑去,李嬸也慌忙跟了上去。
院子裡那口水井邊落了一些葉子,並沒有什麼很是凌亂的痕跡,但二人不敢掉以輕心,還是趴在井口,張望了好一陣。
正當李嬸男人猶豫著要不要下井看看的時候,院門口卻是傳來了一個很是驚詫的聲音。
“你們在做什麼?”
二人回過頭去,便看見一個很是陌生的年輕人抱著一些雜七雜八的物件,皺著眉頭看著他們,見二人在那裡發著愣,又很是警惕地說道:“你們在我家做什麼,偷東西?”
李嬸二人還在發著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年輕人已經很是利索地將東西放了下來,從院子裡撿起了一根木柴,大有一言不合便動手的架勢。
李嬸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揮著手。
“等等等等,先別動手,你是誰?陳蘭花呢?”
年輕人愣了愣,好像明白了什麼,手裡的那根木柴放下去了一些,看著李嬸狐疑地問道:“你是說將院子賣給我的那個女人?”
......
陳蘭花將院子賣了。
李嬸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做的這些事,但是年輕人拿出來了黑紙白字的契書的時候,二人才終於相信了這個事實。
年輕人在瞭解了這些事情的緣由之後,倒也沒有與李嬸二人計較他們把院門砸壞了的事,反倒還告訴了他們,陳蘭花當時賣了院子之後,還讓自己幫忙去買了一輛牛車,說是要帶著自家男人回自己的故鄉看看。
李嬸聽到這裡的時候,便已經明白了過來。
陳蘭花的故鄉在清角城外的某個小鎮裡。
只是他們卻也清楚,那樣一個小鎮,早在今年三月的時候,便因為天上的人打架,毀在了那些劍意之中。再加上當初陳蘭花說過尤春山的事,二人自然也便清楚了陳蘭花去了哪裡。
她大概最後,還是選擇了前去劍崖那邊的那處劍修之地看看。
事已至此,李嬸二人也是沒有辦法了,只是不住的與年輕人道著歉,而後很是唏噓地離開這個院子。
走到了巷子,李嬸重新撿起了自己的菜籃子,裡面還有一些幫陳蘭花買的菜。
“我真傻,真的。”
李嬸提著菜籃子看著這條巷子嘆著氣。
“前幾天她突然說讓我幫忙照料一下他男人,她要出去買點藥的時候,我便應該猜到這些事情的。”
陳蘭花在後來再也沒有提過去找尤春山的事了,所以李嬸也以為她卻是已經放下了這種想法,打算安安分分的留在巷子裡,將孩子生下來再說。
只是她沒有想到,陳蘭花其實一直都沒有放棄過這些事。
男人與孩子,究竟哪一個更重要呢?
李嬸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
東海在當年磨劍崖崛起之後,一度成為過人間最為繁華的地方。
人多了,自然路也會變得好走,不是刻意抄近道,從山腳下走的話,道路總是寬敞平坦的,那頭牛也很是溫順,路上倒也沒有什麼大的顛簸,老牛餓了的時候,便停下來,在路邊吃著一些草。
陳蘭花在這個時候,也會從車上下來,搬下一口小鍋,在路邊煮著飯菜。
陳蘭花有時候都覺得自己男人好像變成了一個從雪裡長出來的人一樣,因為他的面色確實過於慘白了,陳蘭花一面想著這樣的東西,一面又在車頭坐了下來,端著碗裡那些煮得很爛的菜湯,將男人的頭枕到了自己的腿上,一點點地給他喂著吃的。
男人吃了一些菜湯的時候,臉色就會紅潤一些,這確實會讓陳蘭花心裡稍稍安定一些,給男人餵了一些吃的之後,陳蘭花才會在路邊坐下來,一面吃著東西,一面看著那頭暫時解開了,在路邊吃著草的大黑牛。
事實上,哪怕在某個下午,這個女人很是堅定的做出了要去東海找尋那一絲希望的決定,只是當她真的變賣了院子,走出了清角城,向著人間南面而去的時候,她的心中依舊是惶恐的茫然的。
就像李嬸所說的那樣。
自己能不能夠到那裡呢?
自己能不能找到那個叫做天涯劍宗的地方呢?
尤春山還會不會念著過往的舊情呢?
一切當然都是未知的。
牛車上的男人發出了一些聲響——最初的時候,陳蘭花總是很驚喜的以為他要醒過來了。
只是後來才發現不是的。
體記憶體在著劍意的昏迷的男人,有時候就會像是一個挑食的孩子一樣,會把陳蘭花一點點喂進去的那些食物吐了出來,陳蘭花只能嘆息著將那些汙穢擦乾淨,而後很是哀傷地看著男人發著呆。
人間入秋了,東海的平川草甸雖然很多,但是也不免有了一些枯萎的意味。
於是路邊的那些芒草,也變得鋒利起來。
老牛吃了沒有多久,便沒有再吃下去,慢悠悠的走了回來,停在了車前。
陳蘭花匆匆幫自家男人收拾了臉上的汙穢,又仔細確認了沒有卡住喉嚨,這才回到了路邊,匆匆吃完了食物,將東西都收拾了一下,而後才繼續坐著牛車,沿著那條大路,向著東海劍宗的方向而去。
東海確實曾經繁華過,只是大概在今年三月的故事之後,也變得寥落了下來。
陳蘭花一路而去,有時候都會在路上看見一些鎮子,從鎮子裡走過去的時候,只看見了許多被劍意斬塌了的房屋,還有行人寥寥無幾的街道。
馬蹄噠噠,牛蹄便要沉悶一些,車軲轆吱呀吱呀地碾過那些小鎮的街道,向著另一頭而去。
陳蘭花在鎮尾的時候,才終於聽見了一些比較熱鬧的聲音——鎮北被劍意毀了,於是人去樓空,鎮南倒還有些人。
陳蘭花在某處賣著帽子的攤販前停了下來,想了很久,還是決定給二人買一頂帽子。
畢竟現而今已經入秋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多久,才能到劍崖那邊,做一些防寒的措施總是必要的。
陳蘭花在攤子前認真地挑著。
小鎮裡的人卻是突然抬頭看向了天空,而後許多人都是匆匆離開了這裡。
陳蘭花有些後知後覺的抬起頭來,只見天穹之上,有著一道很是燦然很是高遠的劍光倏然而去,在所有人的視界裡,留下了一道久久未散的很是深刻的劍痕。
一劍破雲,不知落向何方。
陳蘭花低下頭來,繼續挑著帽子,心想著能夠落向何方呢?
不過都是人間罷了。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