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一百八十三章 炬火,此劍天上來,秋雨半浮生,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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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島並沒有想過,這樣一趟去拿圖紙的過程,會是這樣簡單。
宋應新在一開始,便猜到了他的來意,而後直接了當地帶著他來了這樣一個地方。
這裡不能見明火。
只是少年所見,處處都是明火——文明的火種。
那三千六百多萬格的圖紙,在這一刻,不再是毫無生命力的紙張,那些以世俗的筆墨尺規一點點地在上面嚴謹地畫下圖案寫下注釋的痕跡,像極了許多含苞待放極富張力的種子,被育種南瓜的農夫,在春天未曾到來前的嚴冬裡,仔仔細細地儲藏在了洞穴裡。
只是有時候看起來最簡單的,往往都是最難的。
就像宋應新所說的那樣,他並不要求少年為天工司付出什麼。
然而這恰恰是一種圖謀甚遠的打算。
對於南島而言,這或許才是最為艱難的一條路。
誰能夠保證自己永遠真摯誠懇而且善良?
少年站在石壁階前,輕聲說道:“我儘量。”
宋應新只是轉頭深深的看著南島。
“不要儘量,要必須。”
南島長久的看著這個中年司主因為常年處理事務翻閱圖紙,而變得有些短視的眼睛,裡面的光芒並不銳利,只是少年卻在其中看見了一種難以言說的力量。
沉默了很久之後,少年輕聲說道:“好。”
......
那樣一份圖紙其實南島用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拿到。
儘管他已經入了小道,在修行界之中,都算得上上層修士,只是這樣一個少年,或許是怕自己踏著劍風而去的那些動靜,捲動了很是穩妥地存放在那些格子裡的圖紙,他還是撐著傘誠懇地沿著那些螺旋下去的懸階,一點點地走了過去,直到踩在了那些格子的走道之上,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一如宋應新所說,天工司千年的積蓄,三千六百多萬格圖紙,所包含的東西幾乎囊括了人間的一切事物。
少年曾經一直以為,那些所謂的仙氣,便已經是這樣一處司衙所能擁有的極致的東西。
只是直到走在這裡,他才意識到了自己淺薄與無知。
那些格子一人高,三尺寬,其中塞滿了圖紙,自人間器具,到天下建設,諸般都在其中,南島偶然一瞥之中,卻也是看見了震懾修行界的大羿之弓的構造圖紙的儲藏格所在。
有些確實已經付諸實施。
少年沒有再去亂看什麼,匆匆去往了大風歷六百年的那一格之前,從其中找到了關於機括之心的那一份圖紙。
宋應新依舊站在那裡等待著自己。
這樣一個司主自然也清楚,將一個小道境的劍修,帶入這樣一個地方來,意味著什麼。
一旦南島發了瘋,哪怕司衙之中有著諸多裹挾仙氣之劍,大概也是來不及阻止什麼的。
南島在懸階的最後一階停了下來,那份圖紙已經被很是小心地收在了懷中。
這個傘下少年很是驚歎地看著安穩地站在那裡的宋應新許久,而後行了一禮,誠懇地說道:“多謝司主。”
宋應新微微一笑。
“既然拿到了,那便走吧。”
少年點了點頭。
二人沿著來時的通道向前走去,南島在不遠處撿回了自己的劍,默默地背在了身後。
身後的那些熒光正在漸漸暗淡下來,這讓少年下意識地回頭看去,彎曲的通道里,已經看不見那樣一處洞壁了,只是無邊的寧靜,在熒光裡蔓延而來。
宋應新拍了拍他的肩膀,並未說什麼,向前面走去。
二人出了那扇門,宋應新留在了後面,將門緩緩合了上來。
南島回頭看著那樣一處好似簡單至極的院門,沉默了少許,輕聲說道:“天工司千年來便將它們存放在這裡?就不怕有人闖進去?”
宋應新只是輕聲笑了笑,說道:“你猜猜這條巷子裡為什麼沒有別人?”
南島眯著眼睛看向了巷子,最後目光緩緩落在了兩旁的巷牆之上,那些青綠的牆壁之上,似乎隱隱有著一些劍痕。
少年似乎明白了什麼,想著當初那些穿梭在司衙之中的流光之劍,緩緩說道:“看來,巷子裡大概有著許多仙氣之劍。”
宋應新輕聲說道:“是的。”
這個中年司主彷彿又想起了什麼,笑著看著南島說道:“當初巳午妖府謀反之時,你應該見過了其中一柄。”
望舒。
那柄極大的劍,被宋應新騙著那個忘了叫啥名字的妖府大妖當成了大羿之弓,帶去了皇宮之前,最後化作一柄細長的像是月色一般的劍,落在了神河手中,斬落了下來。
南島當然不會忘記那一劍。
“那柄劍來自這裡?”
少年看向了宋應新問道。
宋應新平靜地搖搖頭,說道:“並不是,那柄叫做望舒,但與之對應的,還有一柄叫做飛廉。前望舒使先驅兮,後飛廉使奔屬。那柄便在這裡。”
“在哪裡?”
“你腳下。”
宋應新的話音未落,少年腳下某塊石板便驟然裂開,一柄形制古樸紋飾繁複的劍,倏然之間,自巷道之下射了出來,滿巷大風不止。
這柄劍的風格與那柄叫做望舒的劍,卻是有些不同。
只是一個世人的宋應新,卻很是平靜地接住了那柄劍,看著上面的紋飾,緩緩說道:“望舒是黃粱神鬼裡的月神,而飛廉是黃粱神鬼之中的風伯。這是古楚左徒大人的一句辭句。”
連字都能寫錯的少年,在這一刻卻好像明白了什麼。
前望舒使先驅兮,後飛廉使奔屬。
所以飛廉鎮守著那些圖紙,正在追隨著人間腳步向前而去。
“原來是這樣的。”
不過大概少年更好奇的是,宋應新是如何能夠接住這樣一柄劍的。
只是南島還沒有問出來,宋應新便走了過來,很是平靜地將飛廉重新插入了石板之中。
“一些機括小道罷了。”
南島想了想許久,大概確實無法從自己貧瘠的認知裡想出這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機括構造。
“我不能理解。”
宋應新笑了笑,向前走去,輕聲說道:“誰能夠說自己一定便能理解人間的一切呢?”
少年撐著傘揹著劍,跟著宋應新向著外面走去,輕聲說道:“但這樣總讓我看起來有點像一隻菜狗。”
......
事實上,天工司對於那樣一處地方的保障,自然不止是一條巷道里的諸多劍。
當那樣一扇門被開啟的時候,兩個黑袍人都是出現在了槐都地底斷街的邊緣,安靜地向著那裡看去。
二人一高一矮,矮的人當然也不是真矮,只是高的人太高大了而已。
能夠將那樣一身黑色的寬大帝袍撐起來的神河,體格當然不會矮小,相反,在世人眼中,這個帝王無疑是高大魁梧的。
只可惜柳青河太像一隻大猿了。
這天獄之主還沒有離開槐都,因為兵部那邊尚且才開始向著南方佈置下去,他自然不用這麼急。
當他站在那裡越過水霧,如同窺探水澤中央的白花一樣,看著宋應新將那個少年帶入了炬火之中的時候,卻也是驚咦了一聲,而後轉頭看向了一旁的神河,挑眉說道:“陛下的意思?”
神河平靜地說道:“倘若是我的意思,我來這裡看什麼?”
柳青河若有所思地說道:“那宋應新還真是膽大啊。”
神河倒是淡定地說道:“你我都還在槐都,有什麼好怕的,哪怕一切都不可避免。大不了,人間再等千秋。”
這位帝王的目光漸漸從那樣一處開啟的院門之上離開,落向了那些地底有如山花一般向著遠處蔓延而去的諸多司衙,語調倒是難得的溫和下來。
“這不是一代人間的事。是代代人間,萬代之事,我們離天上,依舊很遠,柳青河。”
柳青河倒是好奇地看著那樣一處少年走進去的院門。
“陛下覺得宋應新在那裡面,會如何與南島說那些東西?”
神河平靜地說道:“這是他的事。”
柳青河倒也沒有繼續問下去,反而是嘆息了一聲。
“說起來,我們似乎都沒有察覺到那個少年入小道了,人間哪有這麼快的速度?”
神河下意識地抬頭看向了天穹,只可惜在槐都地底,並不能看見那樣一處渺遠的夜空。
柳青河誠懇地說道:“劍聖前輩不算。”
於是這位帝王低頭看向了自己的右手。
“......”柳青河很是無奈地說道:“青懸薜那樣一個從未修行的書生,也能算?”
神河瞥了柳青河一眼,平靜地說道:“這也不算,那也不算,難怪你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柳青河微微一笑。
“我沒有看見的,自然都不算。”
“那你現在看見了?”
“或許看見了。”
這個人間帝王與天獄之主在那裡很是閒適地說著一些閒話。
大概確實不在意宋應新將少年帶入了炬火之地的事。
一直到司中的二人重新走了出來,這兩個身影才緩緩離去。
......
南島回到院子裡的時候,尤春山與餘朝雲依舊等在那裡。
那個青天道少女正在廊邊臺階上坐著,喝著一些枸杞茶。
至於尤春山,因為依舊從世人的身份裡走出來沒有多久,雖然抬頭不見天,但是到了這個時辰了,自然也會犯困了,是以坐在輪椅裡是不是的栽著頭打著瞌睡。
餘朝雲在聽見巷外有腳步聲的時候便看向了院門那邊,只是大概並不確定是不是南島,是以也沒有站起來。
直到撐著傘的少年推開門走了進來,餘朝雲才頗有些忐忑地抱著放下茶杯,抱著膝頭的劍匣迎了過去。
“怎麼樣師叔,司主大人同意了嗎?”
尤春山卻也是被院子裡的動靜驚醒了過來,一面抬手擦著唇邊的口水,一面看向了院子裡的二人。
少年的神色有些凝重,這顯然讓二人有了些失落的想法。
只是與那種神色不符的,是少年很是乾脆地說著‘已經拿到了’這樣一句話。
尤春山還以為是自己沒有睡醒,導致自己聽錯了,只是看著餘朝雲放鬆下來的側臉,這個年輕人反倒是迷糊了起來,於是咕嚕嚕滾著輪椅,去到了二人身旁,不確定地問道:“師叔真的拿到了?”
南島點了點頭,想了想,又把那樣一份圖紙拿了出來,遞給了二人。
事實上,白朮確實沒有說錯,這樣一顆機括之心的構造,是極為精細複雜的,有著近百頁的圖紙細分。
餘朝雲和尤春山本來還想研究一下,只是拿過來,看著上面那些密密麻麻的圖案,瞬間便放棄了這種想法。
一如江山雪說著自己不是大夫,讓尤春山來槐都找大夫治病一樣。
專業的事情,當然要交給專業的人去做。
二人很是謹慎地對視一眼,最後決定把這份圖紙放在了劍匣的底部。
尤春山很是慎重地看著抱著匣子的餘朝雲。
“師姐,拜託你了。”
青天道少女或許是氣已經消了,或許是這樣的事情確實不能開玩笑,很是認真的抱著劍匣說道:“師弟放心,人在匣在。”
本來餘朝雲還有些不適應叫尤春山師弟的。
只是看著南島天天被叫做師叔都無所吊謂,自然也便誠懇的接受了這樣一個稱呼。
畢竟這可能也是事實。
少年雖然唯一一個能夠與世人論輩分的身份,便是小小的嶺南劍修。
只是偏偏這個人天天叫著張小魚陳懷風梅溪雨他們這樣的上一代的修行者師兄,自然也便叫師叔算了。
餘朝雲和尤春山還在那裡說著,一回頭卻發現南島已經默默的撐著傘走遠而去。
二人神色顯然都是有些不解。
怎麼這麼快便拿到了圖紙,師叔還這般模樣?
難道他付出了很是沉重的代價,才從宋應新那裡拿到了這樣一個東西?
尤春山心裡倒是有些愧疚了起來,想了想,讓餘朝雲推著輪椅跟了過去。
......
少年去了院中小樓的屋頂之上,便坐在簷邊,拿著一壺酒在那裡喝著,安靜的看著那些司衙黑色簷翹還有遠方紅色氤氳的光芒。
坐在輪椅裡跟了過來的尤春山倒是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再加上少年一言不合,就去了屋簷上,這讓雖然已經見山了,卻不知如何使用的尤春山有些一籌莫展。
好在一旁的餘朝雲看出了尤春山的心思,一手抱著劍匣,一手掐住了道訣,吹起道風,將這個早晚成仙的年輕人送上了那裡。
尤春山很是興奮地坐在那裡,全然忘記了自己瘸了一條腿的事——反正坐在這裡的時候,瘸不瘸的,大概也無所謂的,反正都是垂在那裡晃悠著。
只是低頭看著還在下面的餘朝雲,想了想問道:“師姐上不上來?”
餘朝雲搖了搖頭,指了指手裡的劍匣,認真地說道:“我怕把它摔了。”
“那好吧。”
尤春山顯然有些失望。
餘朝雲卻又看向了尤春山身旁正在那裡安靜地喝著酒的南島。
“師叔,我給你把酒熱一下吧。”
南島低頭看著那個青天道少女,卻是突然想起了當初在巷子裡,她說過要儘量少喝冷酒的事,沉默了少許,將手裡的酒壺拋了下去。
劍修的眼力當然要好。
酒壺很是精準地落在了餘朝雲伸著的那隻手裡,青天道少女於是抱著劍匣,跑去了迴廊那邊,給少年熱酒去了。
尤春山歪著頭坐在那裡,看了南島很久,卻也沒有說話。
南島皺了皺眉頭,將手裡的傘壓下去一些,說道:“你在看什麼?”
尤春山轉回了頭去,誠懇地說道:“我怕師叔受了什麼委屈,想不開,撲通一下從這裡跳了下去。”
這個東海年輕人很是感嘆地說道:“那我可真是罪大惡極了。”
“......”
南島默然無語,下意識地想要喝口酒,只是摸了個空,這才反應過來剛剛把酒壺丟下去了。
尤春山倒是沒有再開玩笑。
雖然他整天叫著師叔師姐,只是事實上,這樣一個年輕人,年紀比少年大得多,與張小魚那些人,才是真正的同齡人。
在百年的世人生涯裡,這確實是一段不短的歲月了。
“師叔看起來有些苦悶?”
尤春山很是認真地問道。
南島撐著傘坐在那裡,靜靜地看著遠方,過了許久,才輕聲說道:“不是苦悶,是.....”
少年或許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去形容那樣一種感受。
尤春山倒也沒有說話,安靜地等待著少年思索出那樣一個答案。
少年的目光最後緩緩落在了手裡的那柄傘上,輕聲說道:“是我好像握住了比這柄傘更重的東西。”
尤春山有些不明不白地問道:“是什麼?”
“是人....”
少年說道一般,卻又止住了話頭,輕聲說道:“沒什麼。”
這個傘下少年倒是收起了先前的那種神色,輕聲笑了笑,很是老成地說道:“些許風雪罷了。”
“......”
尤春山默然無語。
只是少年大概說的卻是認真的。
只是些許風雪,與些許風雪裡,需要守住的一些東西而已。
尤春山也看出來南島並不想說一些東西,並沒有問下去,只是坐在那裡看著司衙水霧與燈火,晃悠著自己的雙腿,好像他們依舊是健康的一樣。
那壺酒並沒有熱很久,畢竟餘朝雲先前還在泡著枸杞茶,爐子自然是熱的,再加上壺裡也沒剩多少酒了,自然熱得很快。
只是所剩無幾的熱酒,卻讓這個酒量很好的少年,喝得有些醉意流連。
大概哪怕再過很多年,他也很難忘記這樣一個天工司裡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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