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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朝雲雖然很是好奇,尤春山與南島所說的草為螢究竟是誰,只是看著少年的那般模樣,卻也沒有問,只是滿是不解地揹著劍匣站在那裡。
一直過了很久,南島臉上才勉強擠出了一些笑意來,低下頭去,撐著傘沿著長街緩緩走著。
“也許是我猜錯了。”
就像世人其實都只是恍惚了一下,才以為人間有了一些雪一樣。
事實上,六月末的槐都,如何看,都是沒有下雪的。
餘朝雲與尤春山都沒有說什麼,只是看著少年沿著懸街慢慢地走著,而後在不遠處很是安靜地停了下來。
沒有走得很遠,但是也沒有很近,便那樣撐著傘很是孤單的站在人流裡。
餘朝雲至此才疑惑地看向尤春山。
“草為螢是誰?”
尤春山一時也不知道如何去說這個東西,歪著頭想了半天,才很是認真地說道:“大概,是一個很厲害的劍修,與師叔應該是舊相識。”
餘朝雲想了想,問道:“有陛下厲害嗎?”
神河作為天下三劍之一,大概總會面臨這樣的比較。
尤春山一時間卻也是有些茫然了,畢竟那些東西離他確實是有些遠的。
“我也不知道。大概會厲害一些?”
餘朝雲很是驚歎地說道:“那確實很厲害了。”
事實上,大概這也不是厲不厲害的事了。
當今人間劍意之修,往往以當年磨劍崖七弟子為源頭。
然而那個決離劍客的劍,說到底,終究還是傳承自青蓮。
只是對於餘朝雲和尤春山而言,大概那些久遠的故事確實是遙遠的,也是沒有必要深究的。
二人在那裡閒談了一陣,那個方才走遠而去的少年卻是又撐著傘走了回來。
少年的神色平靜,好像方才的那些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
反倒是尤春山看著人間的目光,似乎有些猶豫,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一直到餘朝雲問了他好幾遍要不要回去了,這個東海年輕人才反應了過來,點了點頭。
.......
少年破境登樓,是在六月的最後一日。
因為天工司最後也沒有能夠從那柄傘上看出許多東西來,也便沒有繼續將少年留在天工衙中。
南島與尤春山餘朝雲三人,便一同待在了那處平臺之上的小院子裡。
餘朝雲清晨起來,坐在院中迴廊裡認真地泡著茶的時候,便看見少年撐傘揹著劍從另一棟小樓裡走了出來。
起初這個青天道少女並沒有在意,瞥了一眼,便又收回了目光,揹著劍匣站在廊道里很是認真地數著手裡的枸杞子的數量。
只是數著數著,便覺得哪裡不太對,很是驚詫地回頭看著那個站在庭院裡練著劍的少年師叔,彷彿看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睜大了眼睛,手裡的枸杞子散了一地。
過了許久,這個青天道少女才滿是震撼地走到了廊邊,看著水汽裡的少年身周那些橫流的劍意與元氣。
“師叔入小道境了?”
少年並未停下穿花之劍的動作,只是微不可察地應了一聲。
對於人間而言,入小道這樣的事,大概算不得大事。
對於少年而言亦然。開門見山,去年九月成道。現而今大概也確實該入小道了。
只是這樣一件事,落入那個青天道少女眸中的時候,自然是令人驚歎的。
比看見南瓜外的天光更讓人震驚。
餘朝雲怔怔地看著那個院子裡很是平靜的少年,一直過了許久,才回過神來,囁嚅著站在那裡,似乎總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只是好像確實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於是少女走了回去,蹲在爐邊撿著那些枸杞子。
掉在地上的枸杞子並不多,畢竟餘朝雲每次泡茶,也沒有放幾粒。只是她還是撿了很久。
最後很是驚歎地說了一聲:“好大的枸杞子啊。”
尤春山剛好自己滾著輪椅出來,很是疑惑地問道:“什麼好大的枸杞子?”
餘朝雲將那些枸杞子放進了杯子裡,而後倒了一杯熱水,很是平靜地說道:“沒什麼,師叔入小道了。”
這個青天道少女大概也想讓尤春山像自己一樣小小地震撼一下。
只是作為跟著南島從東海走來的年輕人,自然沒有什麼特殊的情緒,只是轉頭看向了院子裡的少年師叔,理所當然地說道:“這有什麼奇怪的,所以是什麼好大的枸杞子?”
餘朝雲深深地看了尤春山很久,確定這個東海年輕人是真的覺得理應如此,一時間有些默然無語,抱著自己的枸杞茶杯走回了小樓去。
“沒什麼,就是有一粒太大了,嚇到我了。”
尤春山在那裡撓了半天頭,也沒琢磨明白她到底想說什麼,於是看向了正在院中練劍的南島。
說起來,其實尤春山也確實很少看見南島練劍。
從東海一路走來,這個少年往往都是以修行養劍為主。
是以眼下倒是讓尤春山有些新奇,在那裡看了好一陣,一直到南島最後收劍,送入鞘中,尤春山才慢慢挪著輪椅靠了過去。
“師叔真的入小道了?”
尤春山又不是傻子。
怎麼可能聽不出餘朝雲說的好大的枸杞子與少年師叔的關係?
南島微微點點頭。
這個東海年輕人哪怕早已經見怪不怪,只是眼下依舊有些感慨,靠在輪椅上歪頭看著傘下少年。
“真快啊。”
南島並未說什麼,只是穿過了院子,走入了廊中,餘朝雲之所以煮完茶水,便徑直走了,便是因為這個少年要來煮酒喝。
尤春山又咕嚕咕嚕地跟了上去,而後支著單腳從輪椅上下來,扶著迴廊柱子挪到了南島身旁,看著那個正在往爐上放著一壺酒的少年。
“師叔方才練的是什麼劍?磨劍崖的劍?”
南島撐著傘盤坐在爐前,撐著手看著面前的那爐酒,淡淡地說道:“不是,亂舞的。”
尤春山狐疑地說道:“亂舞的怎麼會這麼凌厲這麼有氣勢?”
少年想了想,說道:“大概是我的境界高吧。”
畢竟劍是亂舞的,但那些裹挾在劍上的劍意自然不是的。
尤春山默然無語,本想去拿木劍試一試,現在的自己和當初的自己,握著木劍的時候,會有什麼區別。
只是想起了南島說的劍意念頭可能會啟用心脈之上的道文的事,還是惆悵地放棄了這個想法。
雖然尤春山當初吃麵的時候說著誰說一定要做個劍修呢?
只是劍修真的很帥啊。
人當然一生都會被不可得之物困縛終生。
尤春山看著那壺在爐上緩慢地升溫的酒,倒是下意識地想到了很多年以後,自己同樣境界很高了,推著輪椅坐到了山巔,而後自己的小孫子跑了過來,偎在膝頭,看著正在嘆氣的自己,問著,爺爺爺爺,你有什麼遺憾嗎?
尤春山於是很是惆悵地眯著已經蒼老渾濁的眼睛,輕聲說道,其實我當年可以做一個劍修的。
這個東海年輕人想著,卻是滿是唏噓地嘆了一口氣。
坐在傘下的少年神色古怪地看著尤春山。
“你怎麼了?”
尤春山回過神來,這才意識到自己想得太遠了,嘿嘿笑了笑,說道:“沒什麼。”
少年倒也沒有問下去,安靜地坐在那裡,直到爐裡的酒熱了,才取了下來,倒在了那個懸在腰間的小酒壺裡,捧在手裡小口地喝著。
好像有些出神。
尤春山倚在迴廊邊看著南島想著,想了想,他問了一個問題。
“草為螢....前輩怎麼死的?”
南島平靜地喝著酒,看著廊外的水汽,像是思考著這個問題,又好像只是在發呆,一直過了很久,這個少年才平靜地說道:“不知道。”
少年當然不可能不知道,哪怕不知道自己離開了天上鎮之後的所有的故事,但許多東西,自然是可以從一開始就看見端倪的。
青裳少年為何突然要來人間,為何時常看著南方?
答案當然是很明顯的。
只是少年並不想去說一些自己並不能確定的東西。
尤春山有些惆悵地說道:“那麼大的一個前輩,說沒就沒了,還真是可惜啊,本來還想著,下次有機會,再去天門走一趟,問一問我到底是為什麼才能走到那裡去的。”
少年有些心不在焉地應著。
尤春山見到少年這般模樣,倒也沒有繼續打擾他,在那裡無趣地坐了一陣,又站了起來,蹦蹦跳跳地向著廊外輪椅的方向而去,如果手裡有一柄傘的話,大概會像一個成了精的大蘑菇。
尤春山依舊需要留在天工司中留候觀察,這才是幾人一直留在這裡的原因。
只是現在顯然還不是去司裡接受檢查的時候,是以南島看見尤春山獨自滾著輪椅壓著石板咕嚕嚕地向著院外而去,倒是問了一句。
“你去哪裡?”
尤春山停在院前,伸手開著院門。
“去外面溜達溜達。”
.....
下午的時候——其實在槐都之下的人間,很少說下午,畢竟下午總是要與天色聯絡起來的。但在這片穹壁之下,自然是看不見天色的,抬頭便是燈火,在那種並不幽冷的空間裡灑下輝芒。
所以更多的時候,大概他們會說人間之治。
於是大約便是進入人間之治半刻鐘後,餘朝雲從小樓裡走了出來。
看得出來,那個平日裡安安靜靜的師叔,突然便入了小道的事,給了她很大的刺激。
走出小樓的時候,身周道韻依舊沒有散去,大概是在狠狠地修行。
揹著劍匣的道修少女很是惆悵地看了一眼一壺酒喝了小半天的南島,又轉頭在院子裡四處找了許久,只是並沒有發現尤春山的身影,不由得有些疑惑地看回了南島。
“師叔,尤春山呢?”
正在回憶著天上鎮的那些故事的少年驀然驚醒過來,同樣在院子裡張望了一週。這才發現尤春山天獄之治時候出門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如果是陸小三,此時肯定炸毛地說著多半是偷偷吃火鍋去了。
只是大概南島不是陸小三,尤春山也不是樂朝天。
“他上午便出去了,說去溜達溜達,可能現在在外面哪裡閒逛吧。”
南島想了想,很是平靜地說著。
餘朝雲哦了一聲,天工司也確實不會有什麼危險,有危險的地方,都是禁止通行的,只要尤春山不是自己作死,在那些平臺邊緣玩著木扭扭車,大概就不會有什麼問題。
只是餘朝雲想了想,還是決定出去找一找。
凡事當然都怕個萬一。
於是青天道少女便揹著劍匣走了出去。
南島在廊中坐了一會,不知道又想起了什麼,撐著傘走出了迴廊,而後飛身上了院中小樓的頂端。
這些待客小樓雖然說不上多高,只是卻也是能夠多越過一些擁擠的司衙,看得稍遠一些。
青天道少女正揹著劍匣在一條簷角逼仄的巷子裡緩緩走著,尤春山卻是不知道去了哪裡——至少在南島所能看見的地方,確實沒有看見這樣一個年輕人的蹤跡。
這倒是讓這個少年心裡起了一些疑慮的心思。
默默地看了許久,少年卻是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神色變得古怪起來,目光落向了懸壺衙的方向,那是天工司衙平臺以南,與這裡隔了不少司衙樓閣,一眼看去,衙中水霧茫茫,青簷層疊,倒是看不見那邊的情況。
南島站在那裡看了好一陣,猶豫少許,還是決定去那邊看看。
而正在這個時候,餘朝雲卻是匆匆地跑了回來,穿過巷子跑進院子裡,張望了一陣,抬頭看著站在樓頂的南島,很是急促地說道:“尤春山可能出事了!”
本打算離開的南島皺了皺眉頭,從樓上跳了下來,落在了餘朝雲身前,沉聲說道:“你看到什麼了?”
餘朝雲匆匆說道:“先前我在那裡一直沒有找到他的蹤影,正好遇見了一個司中吏人,他告訴我上午的時候尤春山便去了懸壺衙那邊了。”
說到這裡的時候,南島便已經明白了過來。
很顯然,二人所想的所擔憂的確實是同一件事。
那便是尤春山可能真的跑去懸壺衙換心臟去了。
當初白朮親口與他們說了天工司的技藝還不成熟之後,其實南島與餘朝雲都是放棄了這種念頭,只是沒有想到尤春山卻是不知道為什麼,避開了二人偷偷去了那邊。
二人什麼都沒有再說,匆匆離開了院子,向著懸壺衙的方向而去。
......
尤春山確實去了懸壺衙。
只不過一直坐在那條巷子裡,並未進去。
畢竟他也不是什麼生性果決之人,許多事情,倘若不是被逼到無路可走,自然很難做出某些決定來。
非赴死不敢往,非赴死不敢來這樣的話,當然不是每個人都能夠說得出來的。
尤春山坐在輪椅,很是安靜地看著那樣一條巷子。
懸壺衙這邊大概並沒有被天工司的忙碌干擾到,這裡的巷子雖然同樣很窄,但是並不擁擠,因為並沒有什麼吏人來往。
滿巷氤氳在水汽之中,有些溼漉漉的茫茫然的模樣。
尤春山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命運的巷子這樣一個片語。
就像當初踏上天工司的時候,回頭看著那些墜落下去的懸道一樣。
走到了這裡,便無路可退。
穿過了巷子,便是另一種命運。
其實當初在那處崖前的時候,宋應新也說過與白朮類似的話。
走過去,走入那些仙氣裡,可能會死,也可能看見另一種人生。
當時的尤春山很是平靜地走了過去。
只是大概現在的決定確實是有些難的。
自己在天工司一系列古怪的操作下,入道見山,還能夠吐納那些仙氣,倘若自己勤勉一些,大概確實是可以做一個陸地小仙人,於是寒骨症所帶來的憂慮,自然也不復存在了。
人沒有憂慮的時候,大概總是優柔寡斷的。
哪怕他很清楚,人間有某個道門大修的命運,便壓在了自己的身上,只是那依舊不足以讓他做出一些很是決絕的選擇來。
誰的命不是命呢?
尤春山很是認真地想著。
卜運算元對於人間修行界的意義或許重大。
只是他尤春山便要因此慷慨地將自己的生命投入到那些賭注之中去嗎?
這大概是不講理的。
春山朝雨,自然都是一樣的,同等的。
尤春山在那裡發著呆的時候,身後卻是傳來了很是急促的腳步聲。
這個年輕人回頭看去,便看見了南島與餘朝雲很是匆忙地向著這邊而來,直到看見了巷口發著呆的尤春山,才放慢了一些腳步,似乎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尤春山神色古怪,看著二人問道:“師叔,師姐,你們來這裡做什麼?”
南島並未說話,只是站在傘下長久地看著尤春山。
只是一旁的餘朝雲神色複雜,看了尤春山很久,從身後取下了那個劍匣,輕聲說道:“所以你其實還是想要這柄劍的?”
尤春山愣了一愣,而後輕聲笑了起來,轉回頭去,歪著頭看著那處懸壺之衙,誠懇地說道:“怎麼可能不想要呢?”
只是身後卻是突然傳來了一些窸窣的機括聲,而後是一聲很是清脆的聲音,像是劍鳴一樣。
尤春山有些疑惑地轉回頭去,卻是正好看見那樣一柄春山劍化作流光被丟擲了巷子。
那個先前誠懇地勸著尤春山收下劍的青天道少女安靜地站在那裡,將空空如也的劍匣合了上去。
而後很是平靜地看著尤春山說道:“你不要想了,這柄劍是我的,我想給你就給你,不想給你,你想也沒有用。”
尤春山怔怔地看著餘朝雲許久,而後輕聲嘆息了一聲。
“師姐啊師姐。”
第一百八十二章師叔確實生氣了
劍匣裡的劍雖然名字叫春山,只是不是叫春山,便代表那是尤春山的劍。
春山劍當然是餘朝雲這個道修少女的。
所以她確實可以把它留在劍匣裡,也可以將它丟擲巷子。
尤春山並沒有什麼爭論的意思,只是長久地坐在輪椅裡。
南島便站在那裡,方才餘朝雲突然開啟劍匣把劍拿出來的時候,也確實將他嚇了一跳。大概他也沒有想到餘朝雲會突然將劍以道韻裹挾著丟擲了巷子。
傘下少年默默的看了二人少許,而後撐著傘走出了巷子。
巷子裡的兩個人都是沒有再說什麼,南島一路沿著方才那柄劍被丟擲的方向而去,終於在不遠處的巷子裡看見了那柄插在石磚縫裡的劍。
好在這柄劍並沒有砸到天工司裡的人,這也是南島第一時間便離開了懸壺衙的巷子向著這邊而來的原因。
當初親眼看著那些裹挾著白芒的劍穿梭在水汽之中,南島很清楚天工司其實並不好惹。
說一千道一萬,隨便丟劍,也是不道德的行為。
南島撐著傘走了過去,抬手握住了劍柄,在一聲清脆的劍鳴裡將劍拔了出來。
石縫裡有些塵泥,這讓這柄天工衙打造的劍,沾上了一些汙穢,只是這並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少年只是沉默地看著這柄原本形制近乎完美的劍身右側,被少女丟擲砸落的時候,產生的一處細小的豁口。
這大概才是令人唏噓的事。
雖然桃花劍上面的豁口更多。
只是大概那是不一樣的。
那柄劍本就只是劍胚,是少年一點點淬磨至此的。
再說了,一柄本就是青黑色的像是灼燒過後一般的色彩的劍,倘若太過平直了,反倒少了一些韻味。
只是春山劍這樣一柄好看的劍被摔出了一個豁口,誰來了都會覺得惋惜。
南島握著劍看了少許,倒也沒有用劍意去淬鍊一下它,只是握在手裡,重新向著懸壺衙那邊而去。
南島回來的時候,尤春山大概與餘朝雲已經道過歉了,這個青天道少女的臉色倒是緩和了一些,而後尤春山則顯得有些無辜的樣子。
畢竟他也只是閒逛一下,突然想著來這邊看看。
結果卻惹得餘朝雲生了這麼大的氣。
南島倒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將手裡的那柄劍遞還給了餘朝雲。
這個青天道少女雖然有些餘怒未消,只是在低頭看著劍上的塵泥與豁口的時候,卻也是不免得有些心痛。
尤春山看著站在那裡看著劍默然無語的餘朝雲,本想伸手去幫她擦擦劍,只是想起了一些禁忌,又默默地縮了回來,看著那柄本來很是好看的春山劍變成了這樣,惆悵地嘆息了一聲。
“師姐下次生氣,還是直接打我吧,不要丟劍了。”
餘朝雲瞪了尤春山一眼,伸手從尤春山身上撕了一塊衣角,把劍上的塵泥擦乾淨了,又把那塊衣角丟到了尤春山懷裡,而後把劍重新放進了劍匣裡,一甩頭便抱著劍匣在司衙巷中離開了。
尤春山默默地看著少女離開的背影,又看向了站在那裡很是安靜的南島,這才笑了笑,說道:“多謝師叔。”
南島默默的看了一眼尤春山,而後同樣轉身離開了這裡。
尤春山連忙扭著自己的木扭扭車跟了上去。
“師叔也生氣了?”
南島回頭看了一眼跟在身後的尤春山,沉默了少許,而後輕聲說道:“有一點。”
尤春山默然無語,跟著南島在巷子裡走著,很是惆悵地說道:“我尤春山看起來就那麼像會做傻事的人嗎?白朮大人都已經說過了他都不確定能不能活,我又不是非要搏命不可。”
南島平靜地說道:“但你能夠走到這裡來,至少也是證明了你是有想法的。”
尤春山聽著少年話語裡的態度,倒是突然想起了前幾日少年在巷子裡認真的說著他也略懂一些拳腳的事,笑呵呵地看著南島說道:“師叔這次怎麼不勸我了?”
南島停了下來,安靜地站在傘下,一直過了很久,才淡淡地說道:“你不是傻子,我難道就像惡人?”
尤春山聽著少年的這句話的語氣似乎有些不對,連忙拍了拍腦袋,誠懇地說道:“我說錯了,說錯了師叔。”
南島倒是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徑直向著巷子外走去,只是並未向著那處院子而去,而是徑直取了離開天工司的方向。
尤春山扭著木扭扭車追了好一陣,都沒有追上去,只得無奈地停在了那裡,看著少年離開的方向問道:“師叔真生氣了?”
南島平靜地應了一聲。
......
少年生氣的原因,大概並不是尤春山偷偷跑去了懸壺衙的事。
而是那一句師叔這次怎麼不勸我了?
所以才會有了那樣一句回答。
少年撐著傘走出來的時候,依舊是未申之治的時候。
夏秋之交的分界線,其實並不是很明顯的。
那些槐葉依舊青綠,也許有些小小的槐豆正在長著。
南島撐著傘默默地走出了那條巷子,或許是那日在這裡見到了陛下的原因,所以這一次他也是下意識地看向了皇宮那邊。
可惜今日並沒有。
畢竟神河也不是閒到每日都能出宮看看的,尤其是離開了槐都一年,雖然朝中之事都有諸臣一一處理,只是因為巳午妖府的事,大概還是留下了一些麻煩的東西。
少年沒有看見那位陛下,自然也便將目光收了回來,撐著傘安靜地在槐都街頭走著。
其實天工司巷子裡的事,與當初天獄之中的某些交談,大概是類似的。
依舊是少年的那一句話——世人其實從來都沒有相信過他。
人間山火遍地而與少年無關,說起來自然好聽,但歸根結底,無非便是他們寧願看見山火,也不願看見某些風雪灑落人間。
南島平靜地想著,安靜地走著。
或許當初確實是自己意氣用事了。
這個傘下少年回頭看向人間東海方向。
像自己這樣的,隨時可能給世人帶來風雪的人,本就該像是一個囚徒一樣,坐在那處高崖頂端,從此人間不聞音訊也不聞人間音訊不是麼?
南島覺得心裡似乎有些冷意,好像那些神海里的風雪,飄落到了心底一般。
但他其實明白,那不過是自己自怨自艾地想著一些東西所帶來的一種悲哀的快感而已。
少年搖了搖頭,沒有去想這些只會越想越孤獨的東西,執傘負劍,在擁擠的街頭走著。
過午的陽光正灑落在槐都高處那些大紅色的樓閣與護欄之上,看起來很是明亮,有綠色的槐葉被風吹著沙沙作響,街巷之中人來人往,或許確實喧譁到足夠去淹沒很多的東西。
南島撐著傘走了許久,倒是不知為何,便走到了巳午妖府的所在。
隨著門下侍中水在瓶與諸多妖衛的死去,巳午妖府暫時也沉寂了下來。巳午之治的時候,也沒有什麼巳午衛穿行在街頭了。
這一片巳午坊倒是難得的寧靜了下來。
人們很是閒適地圍在街頭的樹下,一面嗑著瓜子,一面議論著當初那個白衣侍中的一些事情。
南島站在那裡靜靜地看著那處妖府,心中或許有著一些恨意,那些自然是很難放下的東西。
或許確實會有人因為那樣一個執傘謀反的侍中,將目光在這個少年身上多留意少許,猜測著二人究竟是什麼關係——當初那個故事,大概也只留下了這麼一點懸念。
隨著水在瓶地死去,兵部尚書之死的真相披露,那些關於傘下少年關於天獄的一些事情,自然成為了沒有確鑿證據的誣告——至少在世人看來是這樣的。
天獄如何會收留一個十二樓的人呢?
這簡直比讓當初的槐安后帝李阿三娶一個妖族為後更讓人嗤笑。
少年並沒有去想這些東西,只是安靜地想著,南衣城淪陷了,嶺南覆滅了,自己也不會給先生寫信了——當初那些話語,大概會讓那個白裙女子很是厭惡自己。
南島不免傷感地想著。
世人自然不會接納自己,連天上鎮,那樣一處似夢非夢別有人間的地方,都因為草為螢的死去,而變得沒有什麼意義了,自己好像,確實沒有落腳的地方了。
師弟說得真對啊。
少年想起來了小樓裡樂朝天說過的話。
孤獨之境呵孤獨之境。
少年低下頭來,卻是輕聲笑了笑,而後便打算轉身離去。
只是便在這個時候,他確實聽見了某個道人很是平靜的聲音。
“你在這裡做什麼?”
南島轉回頭去,便看見梅溪雨在街頭緩緩地走了過來。
這個道人雖然是在槐都坐牢,只是大概並沒有那麼多的約束,當然可以自由來去。
當然,最讓少年驚詫的是,這個道人手裡提了一打水豆腐。
梅溪雨當然不是那種熱衷於人間生活的人。
清修道人清修道人,獨坐清溪,獨看梅林而已。
沾上煙火氣,反倒讓人有些不解。
彷彿看出來少年眼眸裡的詫異,道人只是笑了笑,將手裡的豆腐提上來給南島看了看,而後輕聲說道:“春花她好像變得有些喜歡吃炸豆腐,在槐都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學一學怎麼把豆腐炸得好吃一些。”
不知道為什麼,南島在聽見春花的時候,瞬間便覺得俗氣了起來,不如叫全名那般好聽了,大概人間有著太多的春花了,這是不用見過,便可以聯想到的事情。
但許春花,大概指代的更為鮮明一些——是來自青天道小鎮的,穿著碎花小裙,撐著小白傘的姑娘。
少年愣了一下神,而後便意識到了什麼,他神色有些複雜地看著梅溪雨,輕聲說道:“師兄不知道她為什麼喜歡吃炸豆腐?”
梅溪雨只是淡然地笑著,提著豆腐站在街邊。
“做人要瀟灑一點——這是陳鶴當初和我說過的一句話。其實我在想起那樣一個年輕人的時候,心情當然也是複雜的,只是你也知道,命運這樣的東西,確實是看不透的。只有回頭望,沒有向前看。一切既往的故事,從某種意義而言,已經變成了生命的一部分,這是不可割捨不可否認也不必否認的東西——人本身便是由生命裡一切走過的轍痕所構成的思維的聚合體。”
道人微微笑著,看著南島。
“難道許春花只是因為愛吃豆腐了,她便不是許春花了嗎?”
所以獨坐溪林的道人突然提了豆腐走在人間,當然依舊可以是那個道人。
南島大概沒有想到自己只是下意識地問了一下,卻讓這個道人說了這麼一大串的東西。
沉默了少許,輕聲說道:“為什麼我感覺師兄好像是在說我的樣子?”
梅溪雨轉頭看向街對面的巳午妖府,平靜地說道:“因為你看著那裡發了很久的呆,又不回答我的問題,反倒是關心起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並不重要的東西,我猜你肯定又在想著什麼哀怨的事情。”
南島嘆息了一聲,說道:“看來你們確實都不相信我。”
梅溪雨挑了挑眉。
少年負劍立於傘下,很是冷靜地說道:“倘若師兄們信我,那麼便可以打我罵我,而不是遇到什麼事情,便總想著安撫我,生怕我一念差池,便走向一條不歸路——這與當初在嶺南的那個師弟所做的是一樣的。”
梅溪雨沉默了少許,輕聲說道:“確實如此,看來我們確實沒有辦法去信任你。”
少年倒是平靜了下來,輕聲說道:“其實我能理解,畢竟信任是要付出代價的,而傘下風雪的代價,哪怕是草為螢來了,都未必能夠扛得住,不願意信任,也是合情合理的。”
梅溪雨皺了皺眉頭,看著少年大概又想說些什麼。
南島卻是輕聲笑了笑,說道:“我看得開的,師兄,不用擔心我。”
梅溪雨深深地看了少年很久,而後嘆息一聲,轉過頭去,輕聲說道:“那確實是好事。”
二人安靜的站在巳午坊的街邊。
梅溪雨重新看向南島。
“巳午妖府的事已經結束了很久了,你怎麼還在槐都?”
南島沉默了少許,輕聲說道:“我在東海認了一個師侄.....”
少年站在那裡,或許存了一些愁眉不展的傾訴的意味,倒是說得很是認真。
梅溪雨提著豆腐站在那裡安靜地聽著。
未申之治快要過去了。
人間忽然起了浩大的轟鳴聲。
於是萬千街道都在那種起伏之中不斷升降而去。
夜色好像是降臨了,但其實只是巳午坊落入了槐都之下而已。
少年說著說著便停了下來,抬頭怔怔地看著那些方才還是日色偏斜,但轉眼便成了懸火穹壁的人間。
梅溪雨古怪地看著少年,問道:“怎麼了?”
少年回過神來,輕聲說道:“沒什麼。”
其實少年方才倒是有些沒來由的心慌——講故事的人突然歷經了白日黑夜的轉變,不免會覺得這便是分明漫長,但是說來卻也短暫的一生一樣。
南島低下頭來,繼續說道:“山河觀李石留在他心脈裡的那枚道文,確實成了一個很大的問題。他的境界太低,能夠剝離道文的劍意他承受不住,而天工司也沒有足夠精密的機括之心,去幫他將那些東西置換出來......”
梅溪雨安靜地聽著,沉思了許久,而後輕聲說道:“關於機括之心的事,或許......我知道你們應該去哪裡。”
少年很是詫異地看著梅溪雨。
後者平靜地看向人間,才始變換過的,宏大的人間。
這是極為巨大的機括造物。
能夠日復一日的進行著有如滄海桑田一般的沉降,內部構造雖然不為人知,但是自然也是極為精密的。
只是或許在一些微小的造物之上,依舊有些不夠。
但天下之事,向來各有所長。
天工司自然並不代表了這片人間的一切文明。
“缺一門謝朝雨前輩,有一面鏡子。”
梅溪雨緩緩說道。
卜運算元有一面鏡子,這是整個修行界都知道的事情。
據說鏡中藏著混沌,可以用來推衍命運。
當初那樣一個南衣河的小鼠妖的故事,便是從她不小心偷了卜運算元的鏡子開始的。
南島甚至也親眼見過那樣一面鏡子,在懸薜院的時候,那個道人向他展示著天衍機的執行原理的時候,只是那時的少年,大概並未注意到那樣一面鏡子有什麼特別的,是以印象並不深刻。
“那面鏡子.....大有來歷?”
南島看著梅溪雨有些不解地問道。
梅溪雨輕聲說道:“大有來歷倒不至於,但那是機括之道,發展千年的巔峰造物,當然,它也不止於此,其間似乎隱含著有無二元之道。”
道人口中的有無二元,大約便是當初葉逐流與陸小三解釋的那些缺一門與圓滿門。
南島似乎明白了什麼,很是驚詫地看著梅溪雨說道:“所以師兄的意思是?”
梅溪雨低頭看著傘下少年。
“你倘若真的覺得置換一個心臟,可以讓那個叫做尤春山的東海人從李石的道文之中解脫出來,可以去找宋司主要到機括之心的設計圖紙,前去東海缺一門。”
“在機括之道的精度之上,天工司也不如缺一門,畢竟.....”
道人抬起頭來,看向那些懸火彌霧的穹壁。
“缺一門要算的,是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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