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一百三十六章 一去不回不止少年,此劍天上來,秋雨半浮生,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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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相大概也沒有想過,自己會在叢刃身死之地的那些殘破的青山裡,看見了那個一身風雨劍意的陳懷風。
只是當初曾讓卿相覺得無比迷人的陳懷風,大概現在也不再迷人了。
這個劍修端坐於青山腳下,膝頭之劍只剩一個劍鞘,那柄劍卻是不知道去了何處。
或許便在那些劍光橫掠而過的人間之中。
事實上,東海這一處被打得無比殘破的青山人間,同樣橫流著諸多劍意——來自當初叢刃與神河的那一戰,也來自那樣一個白衣劍修兵解之後的餘意。
倘若說人間是青空,那麼這一片殘破青山之地,便有如一片大湖。
光線在穿過大湖的時候,會發生折躍。
劍意然。
劍亦然。
卿相在看見那些久久未散的劍意與那個坐於青山之下的陳懷風的時候,卻是瞬間明白了為何陳懷風會長久地停在這裡。
畢竟這是一個書生。
那些數理院的先生們知道的東西,沒理由卿相不知道。
無非便是藉著這片青山裡的劍意藏身而已。
陳懷風的身上有著一些陳舊的劍傷,有些在肩頭,有些在心口,還有一些,卻是擦著這樣一個劍修的面門而去。
劍走千萬裡,對於劍修而言,自然便可以判斷出它的起點落點。
毫無疑問,這個劍修那些劍傷,便是來自他的某個師弟。
所以陳懷風藏進了這片青山之中。
只要軌跡被改變了,那麼那個白衣劍修自然很難判斷出陳懷風的具體位置。
一柄劍沒有了準度,就算再快,自然都是假的。
那個來自缺一門的道人木搖風很是嘆惋地站在卿相身旁。
“原來當初那二人是真的動手打爛了東海。”
卿相自山腳之下的那個閉目靜坐的劍修身上收回目光,看向這片殘破的人間,四處都是當初那些世人不可阻止的劍意留下的痕跡,偶爾還能看見一些懷抱著希望,企圖撿到那柄來自磨劍崖的方寸之劍的劍修們。
“觀裡當時沒有看嗎?”
木搖風輕聲說道:“缺一門在東海深處,自然很難看見,更何況,天下三劍之爭,我們又如何能看?”
某個山河觀的道人來看了,差點被叢刃一劍斬碎道海。
有些東西當然不是想看就能看的。
“但這卻也是我所不能理解的。”
白衣書生靜靜的看著這片劍意橫流,依舊隨時可能撞見某道殘留的劍意,從而割傷妖體的劍意。
“我哪怕不信神河,也不會相信叢刃這王八蛋真的會是不顧人間生死的人。”
卿相與神河雖然同為黃粱大妖,但是二人相交甚淺,只是這個書生與叢刃卻是交契千年。
木搖風並未說話,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觀看著這樣一片殘破的人間之中,那些溢流的劍意的軌跡,似乎企圖叢中看出一些東西來。
畢竟這是久遠的故事,是歲月的故事,不是他這樣的後生之人能夠了解的東西。
卿相靜靜的看了很久,而後邁開步子,向著當初那樣一個劍修身死的那處青山而去。
那個一直在那處青山之下閉目靜坐的劍修終於睜開了眼睛。
陳懷風看見劍意之中向著這座而來的書生,自然也是吃了一驚,握著劍鞘站了起來,看著越來越近的卿相,皺眉說道:“院長為何來此?”
卿相很是感嘆的看著陳懷風身上那些要素拉滿的衣袍,從人間劍宗到青天道到流雲劍宗。
這個劍修幾乎將天下的雷都踩完了。
剩下的,卻是讓他那個師弟踩了。
“叢刃做了你二十年師父,而我做了他一千年的朋友,難道我不能來嗎?”
陳懷風聽著卿相的這句話語,倒是沉默了下來。
畢竟這確實是事實。
卿相沒有與這個劍修多說什麼,畢竟二人現而今的故事,並沒有什麼過多的交集。這個懸薜院的書生只是與那個缺一門的道人平靜的沿著那被斬開的青山,向著那處青山之巔而去。
陳懷風長久地看著卿相的背影,倒是輕聲說道:“聽說懸薜院真的要與陛下不死不休了?”
卿相微微頓了頓,而後平靜地說道:“是的。”
“為什麼?”
這個劍修似乎並不能理解卿相的這種選擇。
當初卿相與叢刃在溪橋邊的故事,這個不知在園林之中何處飲茶的劍修,自然未曾知曉。
那個白衣大妖回頭看著青山腳下的劍修,倒是微微笑著說道:“劍宗反得,我書院自然同樣反得。”
這其實是一句很無賴的話。
難道別人出生就死了,你也要跟著死嗎?
陳懷風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站了起來,隨著卿相一同向著這處青山之上而去。
卿相挑眉看著陳懷風。
“你不管你的劍了?”
陳懷風很是認真的說道:“劍來劍往,終究需要一些時間,正好可以看看院長來此想要做什麼。”
卿相惆悵地說道:“陳懷風啊陳懷風,你現在真的一點都不迷人了,難道你覺得我會對那個王八蛋,有什麼不可見人的企圖嗎?”
陳懷風靜靜地向著青山之上走去,站在了二人之前。
“院長可以理解為,懷風正在為師父守孝,見而不聞,自然非禮。”
卿相嘆息一聲,說道:“隨你吧。”
陳懷風又看向了一旁那個道人,行了一禮。道人九疊,放眼整個修行界,都是境界奇高之人。
“這位應該是缺一門的前輩?”
木搖風很是端正的回禮。
“缺一門,木搖風。”
陳懷風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平靜地說道:“請。”
請之一字,當然不是請出手的意思。
只是請上山的意思。
不請而來,自是非禮。
......
卿相靜靜地站在當初叢刃執劍而立的位置,眯著眼睛,越過青山,看向了某處劍痕劍勢極為鮮明的遠方。
當初便是在那樣一處青山之上,某位人間帝王,握住了叢刃的方寸,施展了那樣一式磨劍崖的絕學。
懸於一線而決於一念之意,至今猶存。
這位只在三觀之下的道門大修,站在這樣一處青山之巔,依舊能夠從那些殘留於人間之中的諸多行跡與意味之中,感受到當初那樣一劍所帶來的壓迫感。
那一劍停在了青山之前,或者說,是叢刃所站的這一處之前。
神河所施展的人間一線,自然不可能被叢刃所攔下來。
所以,大概當晚,曾經在這片人間之中,出現過了一個酒葫蘆。
於是那一劍之勢,被盡數截留,未曾真正的落向這片人間。
至於那個來自缺一門的木搖風,則是無比震撼的站在卿相身旁。
有些東西,親眼所見,與道聽途說,自然是不一樣的感受的。
哪怕他明知道自家觀主都是因為那兩個劍修之爭,從而受了重傷,才不得不回觀修養。
只是當他真的親眼看見存在於這一處的那些劍意之痕的時候,依舊深深的陷入那種惶恐之中。
一直過了許久,木搖風才很是慶幸地嘆息著。
“大概世人並不知道,在今年三月的時候,他們便曾經真的懸於一線而決於一念。”
卿相輕聲說道:“你要知道,彼時的南方,便是那位神女大人,都是將冥河之力牽引向了大澤彼岸。磨劍崖絕學人間一線,從來都不是應該存在於人間的劍式。”
陳懷風便沉默不語地站在不遠處——這個位置,當初曾是某個叫做張小魚的劍修站立的地方。
這個劍修後來當然也許多次站在那樣一處青山之巔,看著那些劍痕沉思著。
這片人間殘留著諸多的痕跡,不止是劍意,也有巫鬼之力,也有道韻。
只是所有的那些東西,都彷彿是在為某個蒙著眼睛的白衣劍修的出現做著鋪墊一般。
就好像。
就好像命運就是這樣。
就是陳懷風與卿相所站的地方。
就是當初張小魚與叢刃所站的地方。
人們站在過往的足跡裡,無比誠懇地思索著許多東西。
然而好像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所有人都無法從命運裡有所收穫。
一如卿相無比徒然地嘆息著。
“叢刃啊叢刃,你確實是個王八蛋。”
一個以因果劍聞名,精通九字真言巫鬼之道與佛門宿命通的人,卻偏偏什麼也不說,帶著他的劍瀟灑地離開了南方,一言不發的死在了東海。
當然可以說是個十足的王八蛋。
卿相轉回頭來,看著那個在這片青山裡待了很久的劍修,無比誠懇地問道:“你師父究竟想要做什麼?”
陳懷風沉默了很久,而後輕聲說道:“院長都不知道,我又如何會知道?”
卿相嘆息了一聲,轉身向著山下而去。
“看來這樣一個問題,只能去問神河了。”
木搖風與陳懷風站在山頭,看著那個安靜地向著南方而去的身影。
神河已經回到了槐都,那場槐都的短暫的風雨,在悄無聲息之中平靜了下來,便是人間劍宗的那些劍修都不知去向。
接下來的故事,自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那些據守南方的叛軍與懸薜院之人,將要面對來自北方的清算。
卿相當然不可能長久地在人間閒逛著。
前來叢刃身死之地看一眼,大概便是這段旅途最後的一站。
身為懸薜院院長,這個書生終究還是要回到南方去,準備迎接自己的故事。
一直走了很遠,卿相卻是停了下來,回頭看著陳懷風,想了很久,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是最後只是嘆息了一聲,什麼也沒有說,重新轉回頭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片青山。
那個叫做木搖風的,來自缺一門的道人,亦是向陳懷風辭別而去,只是大約去的方向有些不同。
木搖風向北而去,或許目的便是青天道。
陳懷風在那處山頭站了很久,而後人間終於有劍光倏然而回,懸停在了陳懷風身前。
劍上乾乾淨淨,並無血色。
只是在劍鋒之處,卻是有著一處極為凌厲的豁口。
陳懷風靜靜的看著身前之劍。
師兄與師兄自然亦有差距。
這個曾經終日飲著枸杞茶的劍修,或許也不得不承認。
自己已經越來越難追及那樣一個白衣劍修的步伐了。
但,這是不應該的事。
張小魚已經快六疊了。
哪怕人間真的有著一種叫做張小魚的魚,又如何能夠在這樣短暫的時間裡,無比迅速地自初入大道,一直跨越到了六疊之境?
陳懷風當然也有許多的東西沒有與那個白衣卿相說。
一懷風雨的劍修收起了手中之劍,走到了那處青山之巔,緩緩坐了下來,將劍插在了身旁的泥土之中,一如當初在同歸碑下的墓山之巔一般。
“命運的答案,其實是在張小魚身上。”
這個身形高大的劍修靜靜的看著這片青山人間,低聲說著。
“我猜得對嗎,師父?”
陳懷風並不篤定於這樣一種猜測。
畢竟這樣一個劍修,連命運的問題是什麼,都未曾清楚。
在短暫的調息之後,這樣一個劍修身旁之劍,再度拖曳著劍光,穿過了那些破碎的青山人間,不知去向。
......
命運就是這樣,就是我所站的地方。
某個白衣劍修在三月的暮色裡,曾經這樣誠懇而悲哀地說著。
也是每個人所站的地方。
不止少年。
......
一如當初那個叫做江河海的七境弟子所說那樣,倘若胡蘆離開了人間劍宗,那麼他也會離開了。
於是當有少年虔誠地,一步一叩地,向著西面的山道而去的時候。
江河海也在人間劍宗之中收拾著東西。
叢心抱著那個布娃娃,倚在門邊,安靜的看著這個劍宗弟子在那裡整理著房間。
“離開人間劍宗之後,你會去哪裡?”
叢心這樣問著。
江河海的動作頓了頓,又繼續認真地疊著床上的被子。
“不知道。”
“不知道為什麼要走呢?”
叢心問得很是平靜,就像她確實不在意這樣一個劍宗弟子的離開一般。
江河海只是輕聲說著。
“因為劍宗太空了。一點都不像人間了。南衣城也是的。”
人間好像就應該熱熱鬧鬧誠誠懇懇,你在打牌,我在閒聊,他在匆匆穿過巷子,去找心愛的姑娘。
而不是現在這樣,在巷子裡走了一下午,都只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
叢心沉默了很久,緊緊地抱著懷裡的那個布娃娃,而後輕聲說道:“如果以後,以後人間劍宗又熱鬧起來了,南衣城又繁華起來了,你還會回來嗎?”
江河海長久地沉默在了那裡,將那床被子疊好抱了起來,踮起腳放入了一旁的櫥櫃上層,這個並未在人間的故事裡留下多少筆墨的年輕劍修走到了窗邊,在那裡看著劍宗園林裡那些六月裡茂盛卻也孤寂的樹木亭臺。
“師兄們還會回來嗎?”
江河海像是在反問著叢心,也好像只是在喃喃自語著。
“師父還會回來嗎?”
那個少年時候的沒有太多憂慮的我還會回來嗎?
有些或許是會回來的。
而有些不會了。
四時最好的未必是三月,一去不回的不止是少年。
“他們會回來的。”
叢心很是認真的說著。
江河海轉回頭,笑了笑,說道:“他們都回來了,人間又熱鬧起來了,叢心,這不會是真的,這是胡蘆的夢。”
休言萬事轉頭空。
未轉頭時皆夢。
“就算他們真的都回來了,總有一天也會離開的,人間劍宗歷來如此。我們只是提前了這樣一個過程,叢心,一去不回,是人間劍宗的最為長久的故事。我們是滴進水裡的水,吹進風裡的風。落進雪裡的......”
江河海停頓了少許,輕聲說道:“梅花。”
這個劍宗弟子站在窗邊的風裡,輕聲笑著。
“但你是桃花,你要長遠地恆久地開在這裡。所有已經離開的,才會記得自己曾經從哪裡而來。”
叢心什麼也沒有再說,抱著那個布娃娃走出了小樓,踩著六月的隨著一些並不枯黃的葉子落在地上的風,安靜的離開了三池。
只是卻也沒有回到一池的樹屋,也沒有去桃花溪橋邊。
這個其實比所有劍宗弟子都活得長久的桃花之妖,安靜的走到了人間劍宗門口,推開大門坐在了那些張小魚修好的石階上。
一直到黃昏的時候,最後的那個留在劍宗裡的七境劍修才揹著一個簡單的行囊走了出來。
江河海站在叢心身旁,安靜地看著面前一河流水。
或許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
江河海心中或許有些許多的情緒,只是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目光漸漸落向了河畔的垂柳,寂寥的長街,還有那些總讓人感覺有些殘破之意的青簷。
半天霞光流溢,一派煙雲低垂。
倘若不是世人的故事。
這應該只是一個尋常的傍晚。
人間所有的傍晚,都只會是尋常的傍晚。
世人各懷心思,才會物皆著我之色彩。
於是物皆濁我之色彩。
天地大美,被我的情緒褻瀆了。
江河海安靜的想著,而後回頭默默地看了一眼坐在那裡的叢心。
“我走了。”
叢心只是抱著手裡的布娃娃,點了點頭。
於是江河海執劍負行囊而去。
或許再見之時,便不知是人間哪片江河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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