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九十六章 小二與侍郎,此劍天上來,秋雨半浮生,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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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從文跟隨著那個管家模樣的大妖,一路向著巳午妖府的深處而去。
或許是內心心境隱射的原因,哪怕是那些尋常的府邸小道,在這個書生看來,依舊是無比陰鬱的。
那些夜色裡的樹冠很是陰沉的在道旁垂著,本該鮮豔的花叢也變得妖異了起來。
月色陰冷,小道或許是扭曲著的,通向某個未知的深淵。
祝從文心中越發的驚顫,而後停頓了少許,站在原地長久的呼吸著。
直到那種窒息的感覺漸漸消失,祝從文眼前的一切才漸漸正常了起來。
巳午妖府,雖然帶了一個妖字,然而這樣一處府邸自然是世人的府邸。
明月當空,光華清冷的灑落著人間。
觀景叢心,或許便是如此。
祝從文深吸了一口氣,而後再度跟上了那個大妖的腳步,繼續向前而去。
二人一直走了很久,才終於走到了這樣一處妖府的深處。
一如那日那般,祝從文被帶到了迴廊之外的花圃邊。
遠處有一口碩大的廊外清池,正在月色裡翻著粼粼清光。
池邊有諸多白石小道通向四處,不知是何去向。
“侍中大人依舊在忙,你可以在這裡稍等一會。”
祝從文在那裡四處張望著的時候,便聽見了身旁的那個管家大妖的聲音。
書生轉過頭來,行了一禮。
“多謝。”
那名大妖平靜的在月色小道里走遠而去。
祝從文安靜的站在那裡。
侍中大人自然是忙的。
畢竟現而今的陛下不在槐都,諸多事務的最終決策,便落在了這樣一位大妖手中。
祝從文在那裡遐想著,倒是莫名想起了先前與那個叫做梅溪雨的道人說過的一些東西。
看來今日自己是沒有熱茶喝了。
書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突然想到這個東西。
只是那突然在身後響起的聲音,卻是嚇得書生一激靈,下意識的想要去扶某一盞並不存在的茶盞。
“你今日來此做什麼?”
侍中大人的聲音格外的年輕,在這樣的夜月之下,倒是有著一種清幽的感覺。
祝從文慌忙回過頭來,看著身後的那個白衣大妖,而後很是慌亂的行了一禮。
“懸薜院學子祝從文,見過侍中大人。”
水在瓶大概確實很是好奇,所以便站在迴廊之下,上下打量著這個十來日未見的書生。
書生的聲音有些微的顫意。
或許是太冷了。
所以不遠處有著下人端了一些茶水而來,走入了迴廊之中。
水在瓶移開了目光,向著廊中走去,在迴廊邊坐了下來,淡淡的說道:“我水在瓶雖然是妖族,但也不是什麼吃人不吐骨頭的惡妖,你也不必這麼緊張。更何況,我們先前已經見過一次了。”
這位侍中大人看著一旁府中下人正在沏著的茶水,輕聲笑了笑。
“過來坐吧。”
祝從文輕聲說道:“多謝侍中大人。”
二人在廊中坐了下來,廊外一池清水泛著粼粼微波,四處花草繁盛,雖然不是春風,未必便沒有花草幽香。
一碗熱茶被送到了祝從文身前。
書生很是謹慎的接了過來,深夜熱茶,大約與酒是一樣的,能夠帶來許多的暖意。
祝從文在那裡安靜的喝著茶水,水在瓶則是斜倚著迴廊護欄,在那裡托腮看著廊外花草清池。
書生才始感受到身體裡的寒意被驅散了一些的時候,便聽見了那位侍中大人很是平靜的聲音傳了過來。
“這茶如何?”
祝從文有些窘迫的看著碗中茶水。
這樣一個書生自然對於品茶之事毫無瞭解,在那裡支支吾吾了許久,才尷尬的說道:“侍中大人見諒,下民並不識茶。”
水在瓶倒是輕聲笑了笑,說道:“暖身子嗎?”
祝從文誠懇的點了點頭,水在瓶微笑著說道:“能夠暖身子,便是好茶。”
祝從文有些錯愕的看著面前一襲白衣的門下侍中,猶豫了少許,說道:“侍中大人也是這般品茶?”
水在瓶拿起了一旁的另一碗茶水,送到唇邊抿了一口,而後平靜的說道:“當然不,世人喜歡講究階層,那麼自然便要按照世人所想的階層來。”
侍中大人淺嘗輒止,而後將茶碗放了回去,淡淡的說道:“就像雲在青天水在瓶,一切都是分明的。”
“茶水固然或許別有滋味,但是在某些場合裡,世人未必是在品茶,只是在那種品茶的故事裡,欣享著階層差距的優越感。”
祝從文端著那碗茶水,長久的坐在那裡,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這位侍中大人好像意有所指。
水在瓶看向了這個書生,微微笑著說道:“做小二與兵部侍郎自然是不一樣的,做小二而言,能夠暖身子的,自然便是好茶,但是兵部侍郎不一樣。如果不懂的話,便要去學會。”
祝從文沉默了少許,而後誠摯的說道:“侍中大人說得是。”
二人靜靜的坐在迴廊之中。
或許已經過了子時,或許沒有。
自從槐都停滯下來之後,許多世人們習以為常的辨認時辰的方法,都是失去了效果。
水在瓶在那裡坐了許久,看著那個無比誠摯的坐在那裡的書生,輕聲說道:“所以看來那日我確實沒有找錯人?”
書生微微低頭說道:“是的,大人。”
水在瓶平靜的說道:“但是你要知道,許多東西,都是沒有回頭路的,人能夠看見十五歲少年模樣的自己,但是回不到十五歲。那日你既然已經拒絕了,想要再來一次,自然便不是這麼簡單的事,更何況,這樣的事情,是吏部之事,你來找我,不合規矩。”
祝從文沉默少許,而後輕聲說道:“人間之事,倘若處處合規矩,那麼大概遍地都是聖人了。”
水在瓶挑眉看著在那裡抱著熱茶暖身子的祝從文,這個侍中大人微微笑了笑,站了起來,走到了迴廊的另一邊,負手抬頭看著夜色。
“是的。”
水在瓶安靜的站在那裡,許久都沒有說話。
祝從文亦是沉默著。
一直過了許久,那位侍中大人的聲音在從迴廊另一邊傳了過來。
“你是更怕柳獄主,還是更怕我?”
祝從文下意識的握緊了手裡的茶碗。
一直過了很久,這個書生才誠懇的說道:“自然是柳獄主。”
換做任何一個世人來回答這樣一個問題,答案都只會是柳青河。
白花一樣的門下侍中,與窺白花的大猿。
二者自然不用多說。
水在瓶輕聲笑著,說道:“你既然更怕他,為什麼不去找他?”
祝從文緩緩說道:“天獄只是陛下的天獄,而侍中大人才是槐都的侍中。”
這處妖府迴廊庭院裡沉寂了下來。
那位站在迴廊裡白衣侍中只是眯著眼睛長久的看著書生,一直過了許久,他才移開了目光,靜靜的看向了這處庭院,淡淡的說道:“你說錯了,祝從文,侍中亦是陛下的侍中。”
祝從文聽著水在瓶突然多了許多冷意的話語,慌忙放下了手裡的茶碗,在迴廊之中跪伏了下來。
“一時失言,還望大人恕罪。”
水在瓶靜靜的看著匍匐在那裡的書生,沉默了許久,而後平靜的說道:“起來吧。”
祝從文有些膽戰心驚的站了起來,或許他自己也不記得當初自己是如何有勇氣去拒絕這樣一位槐都門下侍中的了。
“不止是侍中,六部尚書侍郎,同樣是陛下的尚書侍郎。”
水在瓶站在那裡平靜的說著。
祝從文稍稍有些放下心來,只是就在下一刻,從那位侍中大人口中吐出的話語,卻是如同一場風雪一般,將這個南方的書生淹沒在了這處迴廊之中。
“我不知道柳青河與你所說的是什麼,但這是我要與你說的東西。”
書生無比惶恐的站在那裡,方才被茶水溫暖了的身體再度變得冰寒,直至戰慄。
槐都自然停在了天獄之治。
只是巳午妖府這樣一個地方,又如何會不知道槐都之中發生的許多東西?
天獄只是讓巳午妖府不能明目張膽的去看,但是並不意味著,這樣一位侍中大人真的便瞎了。
或許就像在某個故事最開始的時候,南衣城的那些話一樣。
活在現而今的人間,沒人知道身旁擦肩而過的人,究竟是人,還是妖。
水在瓶轉身靜靜的看著祝從文。
“巳午妖府不是誰想進就能進的,但你進來了。你應該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祝從文只是沉默的低著頭站在迴廊之中。
那一襲白衣在月色裡清冷的就像一場雪一樣。
那些落在迴廊的話語大概也是的。
“你想要與天獄站在一起,我並不在意,你想要擺脫只是小二的身份,去換取某些階層之上的身份,才能有勇氣去面對一些故事,我也不會在意。”
祝從文牙齒打著顫。
“那麼大...大人,在意的.....是什麼?”
水在瓶長久地站在那裡,平靜的說道:“你能做陛下的臣子而非世人的臣子嗎?”
祝從文驀然抬起頭,怔怔的看著那個被整個槐都所針對的門下侍中,就在這一剎那,這個書生突然發現自己好像看不懂這樣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侍中大人。
又好像一切都是合理的。
人間是世人的人間,然而人間的陛下確實一位來自黃粱的妖帝。
身為人間大妖的水在瓶,承沐著那樣一位妖族陛下所帶來的福澤的侍中大人,好像確實從無理由與那樣一位陛下作對。
只是人間的這些故事,又是什麼意思?
祝從文沉默的站在那裡。
水在瓶沒有在意那樣一個書生的沉默,只是平靜的沉聲重複問了一遍。
“你能做陛下的臣子而非世人的臣子嗎,祝從文?”
那樣一個書生心亂如麻,一時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去回答這樣一個問題。
一直過了許久,書生抬頭看著那個似乎將要離開回廊的侍中大人,這才閉上眼睛,咬了咬牙,緩緩說道:“能。”
水在瓶在迴廊之中停了下來,沒有回頭,只是長久的站在那裡,而後淡淡的說道:“好。”
......
柳青河挑眉看著手中的那柄劍意小劍,又看向了站在那些白梨之下的餘朝雲與尤春山。
這個天獄獄主大概確實很是詫異,自己會在這個時候接到這樣一個古怪的東西。
尤春山與餘朝雲很是忐忑的站在那裡,面對著這樣一個槐都天獄的掌控者,無論是誰,大概都會心中惶恐不安。
柳青河長久沒有說話,餘朝雲看了一眼一旁面色蒼白的尤春山,很是謹慎的問道:“有什麼問題嗎大人?”
柳青河將那枚小劍收了起來,放入了懷中,而後看著二人溫和的笑著。
“自然沒有什麼問題。只是有些詫異陛下居然會為了一個東海年輕人做這樣的事。”
尤春山倒是沒有餘朝雲惶恐得那麼厲害。
或許是柳青河的笑意確實很是溫柔,或許也是這樣一個年輕人,無論是距離天獄距離修行界還是距離槐都都太遠了,看不見許多東西。正所謂無知無畏,這個年輕人倒是在那裡開著玩笑。
“或許陛下也覺得我非池中之物。”
柳青河只是微微笑了笑,而後看著尤春山說道:“你過來。”
尤春山此時倒也沒有放肆,收斂了神色,小心的走了過去。
柳青河抬起手來,掌中妖力瀰漫,尤春山下意識的想要去拿自己的木劍,只是想了想,卻還是放棄了,任由那些來自面前這個大妖的妖力沒入了自己體內。
餘朝雲雖然也有些擔心,只是大概也只能止於擔心。
畢竟這裡是天獄。
而面前之人是人間天獄的執掌者,柳白猿。
是以這個青天道的女子也只能默默的站在那裡。
好在柳青河大概確實只是好奇在這樣一個年輕人體內有著什麼問題。
以妖力在尤春山身體之中走了一圈之後,便收了回去。
尤春山站在那裡,很是緊張的看著面前這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怎麼樣大人?”
柳青河散去妖力,微微笑著說道:“我不知道。”
“......”
“不過陛下應該也看過了。”柳青河緩緩說道,“你確實應該去一趟天工司。”
尤春山有些好奇的站在那裡,心想自己應該沒有見過陛下吧,陛下什麼時候看過自己的身體狀況的?
柳青河並沒有在意那個年輕人在想什麼,只是看向了院外某個候著的天獄吏。
“去拿紙筆來。”
柳青河對待世人的態度大概確實很是溫和,吩咐完那個天獄吏之後,又回頭看著二人說道:“我給司主寫點東西說明一下情況,等會會有天獄吏帶你們去槐都之下天工司。”
尤春山鬆了一口氣,很是認真的行著不倫不類的禮。
“多謝柳大人。”
柳青河只是微微笑著站在那裡等待著。
天獄吏很快拿來了紙筆,柳青河以妖力將那張紙鋪平在了空中,沉吟了少許,而後提筆在上面寫著一些東西。
尤春山雖然有些好奇,只是大概也沒有膽大到真的敢探頭去看。
柳青河很快寫完了那些東西,而後將那張紙遞給了身後的天獄吏。
“帶他們去天工司吧,將這張紙交給宋應新。”
“是。”
餘朝雲與尤春山向著這個意外的很好相處的天獄獄主道過謝,而後匆匆跟上了那個天獄吏的腳步而去。
柳青河便在那處梨花快要謝盡的院子裡,靜靜的看著二人。
一直過了許久,有一人自天獄深處走了出來,停在了院門口,看著院中沉思的柳青河,行了一禮。
“獄主在看什麼?”
柳青河看向了那人,那是一個五十來歲的男人,同樣穿著天獄的黑袍,只是形制與柳青河以及尋常天獄吏的並不相同,反倒與狄千鈞的頗為類似。
那人便是天獄北方排程使,俞但。
柳青河回過神來,微微笑了笑說道:“沒什麼,只是好奇陛下為什麼會有著這樣一個決定。”
俞但很是恭敬的站在那裡,並未對這樣一句話多說什麼。
有些事情柳青河當然可以說,只是他們未必能真的問下去。
柳青河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看向俞但,問道:“北方卷宗調查出來了嗎?”
俞但行了一禮,說道:“三月之時,一名名叫許一元天獄劍修離開了槐都,前去巡遊人間,只是根據北方諸城的天獄案卷記載,這名天獄吏雖然途經北方諸城,但是最後徑直去了東海。一直到五月才回到槐都。”
柳青河並未驚奇,只是平靜的說道:“人呢?”
俞但猶豫了少許,輕聲說道:“在兵部尚書大人死了之後,他便消失了。”
天獄當然有經常失聯的天獄巡遊吏,畢竟遊走於人間,不是什麼時候都可以回報行程。
只是大概這樣一個天獄吏的行跡,確實過於離奇。
柳青河安靜的在那裡站了許久,而後緩緩說道:“槐都附近都已經搜查過了?”
俞但沉聲說道:“是的,只是並沒有發現那個天獄吏的蹤跡。或許已經死了,或許.....”
柳青河微微一笑,抬頭越過天獄那些黑牆,輕聲說道:“或許在侍中大人的巳午妖府裡。”
又或者。
已經被砌進了巳午妖府的某堵牆裡。
真兇死了,那麼最像真兇的自然便只能是真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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