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一百六十五章 蠢貨與愚民,此劍天上來,秋雨半浮生,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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訊息越傳越離譜,風雪越下越大。
寒蟬的酒越喝越悶。
然而在那些議論的聲音裡,卻是突然傳來了一聲不屑的冷笑聲。
“前朝後人?”
那人嗤笑著說道,“你們怕都是做夢做瘋了吧。”
寒蟬雖然也覺得他們瘋了,但是聽見這樣的話,還是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放下了手裡的酒杯向著那邊看去。
是一個其貌不揚的中年人,看模樣,應當便是尋常的假都人,而不是修行者,或者巫鬼道之人。
雖然桌上擺了一壺酒,但是看樣子並沒有喝多的樣子。
“懸薜院隨便放出一點訊息,你們就信?”
那人給自己倒著酒,無視著酒肆裡許多不悅的目光,拿起酒杯自顧自地說著。
“那我明日還能說自己是楚王后裔,你們是不是也要信?”
有人站了起來,看著他說道:“你什麼意思?”
那人喝著酒,毫不畏懼地看著他們,頗有氣勢地說道:“笑你們痴心妄想罷了,神女降世,本是人間福澤,一個個不知道心存感激,反倒在這裡非議東西。你們忘了這片大地,曾經是在誰的庇佑下,才從古老蠻荒的故事裡走出來的嗎?”
“神女的福澤?看樣子你肯定被福澤了不少吧,話說前不久,你不是還在這裡喝著酒,嘲笑著神女之事?怎麼今日自己做了自己嘲笑的人了李三?”
人們以嗤笑敬了回去。
本以為李三會支支吾吾,不知所云。
結果他反倒是更加理直氣壯。
“我自然被福澤了,那日我說要發財,回家的路上便撿到了一張大額銀票,至今沒有人報失,那就是神女對我的福澤,而且我家婆娘,原本要和我和離,現在倒是安安分分,每天好酒好菜地伺候著我......”
“口說無憑罷了。”
“哼,什麼口說無憑,我只知道心誠則靈,像你們這樣不誠心的,早晚都得被神女送去冥河去。”
李三說著說著,便見到酒肆裡的人都站了起來,舉起了拳頭大有要打他一頓的架勢。
於是便匆匆地喝了一口酒,丟了杯子就往店外跑去。
出了店門,回頭見眾人並沒有追過來,站在那裡哈哈地笑著。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井中人?
李三覺得一屋子的坐井觀天之人,簡直不可理喻。
只是一扭頭,就撞到了一個帶著劍的人身上。
“你做什麼?”
李三自從許了一些願望,而且都離奇地實現了之後,現在走到哪裡都是春風得意的模樣,
更何況這是懸薜院的附近。
現而今,正經人哪裡會在這裡閒逛?
是以此時的語氣並不客氣。
寒蟬並沒有說話,抬手便向著那人伸去,而後一把伸入了他的懷中,夾出了那一張數額巨大的銀票。
“你幹什麼!快還給我!”
李三伸著手便要來搶。
寒蟬只是平靜地將手中的劍帶著劍鞘抵在了他的喉嚨上。
“是你要還給我,這是我掉的東西。”
李三被劍抵著喉嚨,雖然很是懼怕,但是眼看著那人就要將那一張銀票塞入懷中,卻也是紅了眼眶,撲了過來。
“你還給我。”
然後被寒蟬乾淨利落地一腳踹開了。
李三狼狽地滾在風雪裡,心中卻也是知道自己指定是搶不過這麼用劍的人了,於是在那裡打著滾。
“搶錢啦搶錢啦,還有沒有天理,有沒有王法啦!”
酒肆裡的人都跑出來,站在那裡嘻嘻哈哈地看著。
寒蟬本來想直接離開,但是聽見這句話,卻也是挑了挑眉頭,走到李三身邊蹲下,拿出了那張銀票,在他面前晃了晃,笑眯眯地說道:“現在倒是想起來天理王法了?你不應該祈求,哦不,是乞求,乞求你的神女大人,再幫你把這張銀票拿回去嗎?”
李三伸手就要奪,可惜寒蟬這樣一個流雲劍宗的劍修,如果真的被世人在手裡把錢奪了去,是一件很醜陋的事情,李三自然奪了個空。
寒蟬重新收起了錢,站了起來。
而李三見狀,順勢就爬了起來,連滾帶爬地向著懸薜院外的這條長街盡頭跑去。
寒蟬深深地看著李三狼狽離開的背影,什麼也沒有說,向著懸薜院的大門走去。
身後卻是有人叫住了他。
“這位...這位....公子便是懸薜院所說......”
那人的話沒有說完。
寒蟬沒有回頭,抱著劍在懸薜院們歪著頭眯著眼看著天穹之上的風雪。
過了許久,才平靜地說道:“是的。”
身後長街裡,嘩啦啦地跪倒了一大片。
寒蟬聽見聲音,回頭怔怔地看著長街風雪裡那些虔誠地跪著的人們。
用了許久,他才明白了過來,他們並不是跪著某個前朝後人的身份。
而是在神女的陰霾之下,壓抑了許久,終於開始有了火光的前景與期願。
一直在那裡站了許久。
寒蟬輕聲說道:“那這炬火,我寒蟬便做了。”
懸薜院是舉火的人。
寒蟬是被舉起的火。
這些都是會在風雪裡被輕易撲滅的東西。
但寒蟬依舊誠懇地接受了這個身份。
......
“蠻橫東西,有本事自己去求神女大人去啊,搶我的錢算什麼玩意。”
李三委委屈屈地在街頭走著,邊走邊罵著。
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撿來的錢,就這麼被人輕而易舉地搶走了,李三就氣不打一處來,一路向著皇宮那邊跑去。
老子今天一定要去神女大人那裡告你一狀!
李三罵罵咧咧地跑了過去。
只是在看見宮門口雪中站著的侍衛的時候,這個男人卻又停了下來,躲在了一棵柳樹下,怯怯地看著那座風雪裡古老而寧靜的宮城。
看了許久,李三大概還是沒有勇氣真的跑過去,於是又折了回去,沿著柳河抹著眼淚。
神女大人啊,您看到了嗎?
有人正在欺負您的子民啊!
李三想著想著就在河邊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神女大人保佑,保佑我發大財,和我作對的全掉河裡淹死......”
李三一個個頭磕下去,給地面的積雪都砸出了一個大坑來。
路上的人們都古怪地看著這個男人。
大概真的心誠則靈。
這個男人很快就愣在了那裡,而後伸手在雪裡掏啊掏,居然又掏出了一張濡溼的銀票來。
同樣數額巨大。
李三又哭又笑,但很快便反應了過來,一把將那張銀票揣進了懷裡,又猛磕了兩個頭。
砸得雪花飛濺。
啊,無上的神女大人!
.......
瑤姬正在柳河橋上,靜靜地看著柳河遠方某處河岸磕頭的男人。
那是風雪牆簷之外的畫面。
只是瑤姬自然什麼都能看見。
柳三月大概也能看見。
所以他坐在樹下,同樣安靜地看著那裡。
“那真的是你賜予的?”
柳三月收回了目光,看著橋上那個一襲黑裙在風雪中意味肅冷的女子。
瑤姬平靜地說道:“那是你們槐安某個劍修掉落的錢。”
大概便是當初葉寒鍾遺失的那些。
他從寒蟬那裡拿了一萬貫,在給張小魚錢的時候,被風吹走了許多。
“但所謂的神蹟就是這樣,心誠則靈,亦是靈則心誠。”瑤姬倒是無比淡然。
“得了好處的時候,他會覺得自己比誰都虔誠。”
也許真的神愛世人。
但是世人不愛神。
只是愛他們的權柄。
從生死,到富貴。
從慾望到慾望。
當他被奪去了一切,一無所有的時候,他在下意識裡更願意相信公道天理。
“但這是因為我們離開太久了,柳三月。”瑤姬轉回頭來,看著面前這個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的槐安道人。
“人神相離的時代沿襲太久,世人已經忘記了神人相親是怎樣的一種模樣。”
柳三月輕聲說道:“那是怎樣的?”
瑤姬平靜地說道:“琴瑟和鳴。”
“鬼神是應召而來,而非垂憐人間。”
“你如果有幸生在那個時代,你也許便能看見,湘夫人於河畔吹簫,而萬眾傾倒,那般驚豔人世的畫面。”
柳三月微微笑道:“不過醉於溫柔鄉罷了。”
瑤姬平靜地說道:“我以為你脫離美夢,遠離順遂,便能夠對世人寬容一些。”
“不管是柔柳如絲,還是春風三月,這些都是美好的東西,不止是存於表象的存在。”柳三月微微抬頭,看著人間風雪。“我能夠從那些沉淪裡一點點掙脫出來,便代表美好本身是不可遷移的。同理而言,美是人間本色,觀者各異而已。我知道神女大人一直想要說什麼,人間自有醜,自有惡,自有濁流。但醜惡,不可能因為被庇佑而變得美好,濁流哪怕混入清流,也改變不了源頭的模樣。”
“濁流只有自生清靜,拋棄汙穢,才能成為清流,世人亦是如此,他們要自我清醒,自我解救,自我更生。大道也,塵埃也,光沫也。週而復始,靜動相宜。弱者道之用,反者道之動,萬物之本性也。”
瑤姬安靜地站在那裡。
她能夠清楚地感受到面前這個坐於風雪之中的道人正在復甦的神海。
那些遺留在他體內的冥河之力,正在緩緩消散。
但瑤姬並不覺得驚訝。
那些冥河之力,亦或者神力,本就不是禁錮。
而是讓他生命延續的東西。
“你想好了?”
瑤姬神色平靜地看著面前的道人。
柳三月輕聲笑了起來,解開了那些枷鎖。
“在黃粱逗留了這些時日,我大概也想看看太一春祭,究竟是什麼模樣。”
所以意思就是還沒有準備好。
瑤姬沒有再說什麼,轉身向著風雪石橋的另一頭而去。
柳三月安靜地站在那裡。
抬頭看向人間。
他覺得有什麼東西正在看著自己。
但那不是大司命,也不是東皇太一。
而是冥河。
那條高懸於人間之上的冥河。
柳三月低下了頭,收斂了那些氣息,於是那種窺視的目光消失了。
......
“人間一代才多少年?滿打滿算一百年!這些王八蛋,一千年前的陳穀子爛芝麻的事也要拿出來的說!簡直刁民!簡直愚民!全他媽的是亂臣賊子!”
“愚不可及!”
“一群蠢貨!”
風雪皇宮之中,議事殿中不斷的傳來陪帝陛下怒不可遏的罵聲。
殿外的近侍們眼觀鼻鼻觀心,頂著一頭風雪,假裝已經垂垂老矣,耳聾耳背什麼都聽不清。
世人的憤怒,有時候往往是因為被戳到了一些痛處。
所以這樣的憤怒,大概那處痛腳,確實很痛。
當今陪帝這一脈,確實得位不正,只是可惜真相被左丞帶去了冥河,誰也不知道究竟是與不是。
只是人間向來很少會大張旗鼓地說著這些東西。
畢竟終究要給帝王家留一些臉面,更何況,這個名叫闌離的人,只是大風陪帝而已。
真正的陛下,是北方的那個妖帝神河。
過往的時候,人們自然不會說起這些無意義的東西。
但是很顯然,現在的意義來了。
在神女降臨之後,黃粱自立,陪帝陛下第一次嚐到了帝位的滋味。
便放棄了祖祖輩輩說了無數年的好字,迫不及待地想要爬上去,只是有人站在他身後,拿起棍子,打在了他的腿上。
瞬間打出了陪帝陛下是個瘸子的真相。
拿棍子的人是個書生,叫做方知秋。
讀書人罵人最狠,打人也是極痛的。
風雪吹過微掩的殿門,這場由神女帶來的某片雪花落在了背對著門口站著的一個老人身上。
曾經是奉常,現而今是令尹的老人微微皺著眉頭,看著在臺上跳著腳罵人的陪帝。
那模樣確實像極了被人在腿上打了一棍子。
那些汙言穢語一直在殿中持續著。
使得這個隔了兩千多年,重新擔任著令尹之職的老人都不由得有些好奇。
陛下這是憋了多少年的髒話?
大概從即位開始吧。
永遠要說好的人,自然心裡是不好過的。
也許在某些夜晚,陪帝陛下便獨自在深宮夜色裡輾轉反側,罵著世人王八蛋,罵著世人愚民。
但是令尹大人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恭敬地行著禮,把自己皺起來的眉頭藏了起來。
“王上息怒,世人愚則愚矣,但懸薜院教化多年,他們深知更替之理。萬萬不可遷怒世人,失了民心,縱使神女庇佑,亦是難得天下。”
一襲黑紅之色帝袍的闌離怒氣衝衝地站在那裡,看著殿中的令尹,冷聲說道:“如何更替之理?”
令尹自然不會蠢到去回答這樣一個問題,只是拱手彎腰,安靜地站在那裡。
許多東西,大家心知肚明即可。
也許就是北臺說的那句話——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
闌離喘了許久的粗氣,大概終於平靜了一些,重新回到了帝椅上坐下。
眸光冰冷地看著殿外風雪。
一直過了許久,才重新看向了殿下的令尹。
“孤應當如何處理?”
令尹沉吟了少許,緩聲說道:“人間只是,無非風聲浩大,陛下可以同族名義召見寒蟬,賜姓為闌,另撰族譜,奉之為皇叔。如此一來,世人如若不認陛下,便同樣是在否決寒蟬之來歷,奉之為皇叔,亦是可以杜絕後患,歷來叔奪侄位,更為得位不正。”
闌離怔怔地看著殿中老大人,大概也是想通了其間的道理,過了許久才舒展了眉頭,無比驚歎地說道:“好!”
闌離從帝椅上站了起來,快步走到了令尹身前,全無怒意,無比欣慰地拍著老大人的肩膀。
“愛卿當為大楚之棟樑!”
令尹大人微微彎腰,恭敬地說道:“為君之臣,忠君之事,王上盛讚,下臣愧不敢當。”
“哈哈哈,當得當得。”
闌離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向著殿外踱步而去,看著殿外風雪白頭的近侍,亦是拍了拍他們的肩膀以示勉勵。
“諸位當與孤同看這天下。”
近侍們唯唯諾諾地應著。
闌離在風雪之中站了許久,大概確實有些帝王睥睨天下之意,而後回頭看著依舊在殿中的令尹。
“擬招,孤要召見孤的族叔。”
闌離的聲音帶著寒意。
憤怒只是被掩蓋下去了,並不代表著不存在了。
......
瑤姬安靜地站在楚王殿前。
那柄劍依舊被插在門上。
靈臺。
磨劍崖之劍。
瑤姬沉默地看著那柄劍,什麼也沒有說,也什麼都沒有做。
她自然可以去拔那柄劍。
只是她不會。
或許也不敢。
靈臺現而今雖然是神河之劍,說到底,這是曾經某個人用過的劍。
所以她只是安靜地站著。
楚王殿後的黃粱議事殿之中的聲音她自然也聽見了。
只是今日心情不好的,不止是闌離。
她也是的。
瑤姬站在那裡沉思著。
或許是自己從一開始,就選錯了物件。
是的,那是柳三月,一路順遂的柳三月,道門驕子的柳三月。
更何況,這是一個不過二十六歲的年輕人。
依舊是眼底有光的年紀。
眼底有的光的人,無論是對是錯,都是很難被說服的。
他們會誠懇且真摯地相信自己所認為的一切東西。
柳三月已經重新走在了人間的大街上。
這是一個鮮為人知的夜色裡的尋常的故事。
就像曾經偶然睡了一覺,醒來依舊我是我。
但是誰不是呢?
瑤姬平靜地想著。
她也睡了一覺。
醒來同樣我是我。
同流是不可奢求的。
於是一意孤行,於是孤注一擲。
孤流自有孤流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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