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八十三章 人間墳墓,崖下秋水,此劍天上來,秋雨半浮生,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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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簌簌。
樂朝天手裡抱著一個暖爐,正在樓下雪中,小心地照看著那一株桃花。生怕有哪一枝桃花積雪太多,導致被壓斷了枝條。
自從這枝桃花新長了許多枝條之後,樂朝天便對它長成一棵真正的桃樹開始抱著頗為強烈的希望。
被草為螢放了假,無所事事的陸小三便在一旁樓下烤著爐子,託著腮看著樂朝天。
“師叔,你看來看去,也沒見這些桃花多出什麼花樣來,到底在看啥?”
陸小三很是不解樂朝天的這種行為。
樂朝天抱著暖爐頂在雪裡,又圍著那株桃花轉了好久,才一步三回頭的回到了樓下,拍著身上的雪,也順手捏著一旁托腮坐著的陸小三的臉,說道:“小屁孩懂什麼。”
陸小三被看扁了,顯然不服氣,抬手扒開了樂朝天的手,哼哼兩聲說道:“那我要聽聽你這弄曲子的懂什麼?”
小少年師叔也不叫了,又回到了最經典的弄曲子的階段。
樂朝天看著顯然帶著怨氣的陸小三,想了想,說道:“假如你是一個喜歡做菜的人,你是想要看見突然地上的食材,就變成了鍋裡的菜,還是想要自己一點點.....”
陸小三打斷了樂朝天的話,說道:“我不喜歡做菜,我喜歡搗蛋。”
樂朝天說道:“好好好,那假如,你想要把我的葫蘆絲堵上泥巴,你是想自己親手一點點的給它堵上,然後躲在那裡等著我吹的時候給自己弄得一身泥,還是我的葫蘆絲突然自己被泥巴封住了,然後我吹了自己一身泥?”
陸小三沉思少許,說道:“那我肯定要自己去堵上去。”
樂朝天笑眯眯地說道:“對啊,所以我要親自照料著它,等它長成了之後,我才好得意洋洋地向世人拍著胸脯說這是我種大的。”
陸小三恍然大悟,說道:“原來是這樣。”
樂朝天依舊笑眯眯地看著陸小三,從自己的腰間取了葫蘆絲下來,說道:“所以你什麼時候給我的葫蘆絲堵上的雪泥?”
陸小三尬笑兩聲,說道:“先前師叔睡覺的時候,師叔怎麼知道的?”
樂朝天嘆息了一聲,說道:“你也知道我是弄曲子的,天天摸著這東西,你在裡面塞了那麼多雪泥,我能摸不出來?”
樂朝天的嘆息裡,頗有些這孩子挺聰明的,就是有點傻的意味。
陸小三撓著頭誠懇地說道:“下次一定注意,下次我改用棉絮配粉末。”
樂朝天用手裡的葫蘆絲敲著陸小三的頭,“還下次,下次我就直接讓你師父來吹。”
只不過哪怕讓陸小小來吹,陸小三大概該堵還是會堵。
樂朝天將葫蘆絲裡的泥巴清理了乾淨,向著樓上走去,說道:“今日還是學琴?”
陸小三自然不會忘記當初自己的那個設想,高崖撫琴,萬劍而來。
是以才會頂著雪跑來了峽谷這邊。
只不過樂朝天先前一直在鼓搗著那些桃花,也便在這裡烤著火等待著了。
此時聽到樂朝天這樣說,連辛辛苦苦搬來的爐子也不管了,跟著樂朝天向著樓上走去,無比肯定地說道:“就學琴。一邊彈琴一邊喚來萬劍,想想就令人激動。”
樂朝天笑著說道:“有沒有一種可能,你立於高崖之上,橫笛而吹,也許更令人激動呢?”
陸小三這樣一想,好像也確實是的。
“但是師叔,我能夠在吹笛子的時候,同時念劍名嗎?”
樂朝天愣了一愣,說道:“大概不能。”
陸小三嘆息了一聲。
這聲嘆息裡頗有一些這個師叔雖然挺聰明的,就是有點傻的意味。
師叔侄二人站在樓中大眼瞪小眼。
而後故作無事發生的模樣,向著樓外廊道上而去。
那張琴便擺在廊道上。
這場雪已經下了很久,而且依舊在持續著。
眼前所見,其實已經沒有嶺南,只是風雪而已。
樂朝天把葫蘆絲掛在了頭頂的那些錢袋邊,倒是坐在琴前,認認真真地教著小少年如何彈琴。
陸小三雖然之前說得言之鑿鑿,但是學著學著,目光便落向了外面的風雪裡。
看著那些白茫茫的一切發著呆。
直到樂朝天咳了好幾聲,陸小三才回過神來,轉過頭去,只見樂朝天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你在做什麼?”
陸小三眼珠轉了轉,說道:“我看風雪太大了,擔心南師叔和師兄會找不到回來的路。”
他當然不是在想著這些,而是在想著也許突然就有一隻雪鳥從那些風雪穿過,突然一頭撞在了簷角上,然後自己就歡歡喜喜地跑下去撿起來,然後就地烤著吃了。
樂朝天挑了挑眉,說道:“原來是這樣,不過我很好奇,到底是你的師叔會讓你擔心的流口水,還是你的師兄會讓你擔心得流口水?”
陸小三匆匆轉過臉去,抬手在嘴上無比迅速地抹了一把,義正言辭地說道:“師叔你怎麼憑空汙人清白?”
樂朝天只是冷笑著。
陸小三呵呵笑著,說道:“我絕對不走神了,師叔你繼續,你繼續。”
樂朝天倒也不會有真的和陸小三這小子較真的意思,於是重新抬手撫上琴絃。
只是十指才始撫上身前之琴,樂朝天卻是神色一變,十指如同不受控制一般,驀然按在了那些琴絃之上。
音聲淒厲,滿樓譁然。
陸小三匆忙捂住耳朵,委委屈屈地說道:“就算我剛剛走神了,師叔你也沒有必要這樣懲罰我......”
陸小三的話說了一半,卻怔怔地停了下來。
端坐於琴前的樂朝天,神色無比蒼白,唇角正在不停地淌著鮮血,滴滴答答地滴落在身前的琴絃之上,那些白色的琴絃,很快便一片殷紅。
陸小三愣了許久,才看著彎腰在琴前不住地咳嗽著的樂朝天,怯怯地說道:“師叔怎麼了?”
樂朝天抬手捂住嘴唇,咳了許久,才放下手來,面色蒼白卻也平靜地坐在風雪廊道中,看著人間輕聲說道:“沒什麼。”
陸小三自然看得出來樂朝天現在的狀況很是糟糕,匆匆站了起來,說道:“我去找師父來給你看看。”
樂朝天搖了搖頭,伸手拉住了小少年的衣角。
“不用了,不是什麼大事,我過些時日便好了。”
陸小三停了下來,猶豫地看著樂朝天許久,而後狐疑地坐了下來。
“師叔真的沒事?”
樂朝天輕聲笑著,說道:“真的沒事。”
雖然說的是無事,但是那蒼白的臉色與唇間觸目驚心的鮮紅,顯然很難讓人信服。
只不過樂朝天這般堅持,陸小三也是沒有離開,在樂朝天身旁坐了下來,過了一會,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站了起來說道:“我去把樓下的爐子搬上來。”
樂朝天坐在琴前,不住地咳嗽著,點了點頭。
陸小三匆匆跑下去,又很快跑了上來。
只不過來的不止是他一人。
那個坐在木屋前蘊養劍意的東海女子也一臉茫然地走了上來。
陸小三他們雖然與青椒不是很熟,但是卻也知道,這個很是冷淡的東海劍修,是這片山雪之中修為最高的人,是以陸小三看見這種情況,卻還是將她叫了過來。
看見坐在風雪廊道上看起來頗有些悽慘的樂朝天,神色無比凝重,緩緩說道:“發生了什麼?”
樂朝天面朝著風雪,平靜地說道:“有人帶劍下崖了。”
青椒怔怔地站在了那裡。
東海劍修,自然比世人更清楚帶劍下崖的意思。
陸小三兀自在那裡撓著頭,一臉茫然地說道:“什麼下崖?”
樂朝天輕聲笑著,抬手重新按在了滿是血色的琴上。
“沒什麼,我們繼續。”
......
北方某處冬雨河邊。
那個來自松雪觀的無名老道人站在舟頭擦著唇邊的鮮血,靜靜地看著河岸邊同樣咳著血的陳懷風,沉默了許久,輕聲說道:“你運氣很好。”
陳懷風轉頭看向東海方向,看著那些綿延而去的,在雨水中被淋出了細細密密黑色斑點的暮色覆雪之山,而後轉回了頭來,從一旁撿起了自己的劍,平靜地說道:“是的,但也許是你的運氣很好。”
松雪觀老道人只是平靜地在舟頭坐了下來,撿起了船上的蓑衣,沒有與陳懷風爭論一場打不起來的故事,緩緩說道:“人間大小河流很多,我們還會再見的。”
陳懷風靜靜地看著小舟遠行而去,什麼也沒有說。
而後轉頭繼續靜靜地看著人間雨雪之外的遠方。
今日是什麼時候了?
陳懷風抱著劍在那裡想了許久,在漫長的一陣咳嗽之後,那些神海之中翻湧的浪潮終於漸漸平息。
陳懷風於是也想起來了這是什麼日子。
大風歷一千零三年,十二月十五日。
陳懷風記住了這個日子,轉身繼續向北而去。
......
那柄劍是什麼時候碎了的?
聽說是今年三月十五?
是的,是萬靈節的時候,從來不會參與萬靈節洗禮之事的磨劍崖,在那一個夜晚,在青天道的白玉謠自北方一指替南衣城洗禮之後,一柄叫做秋水的劍碎在了那裡,替那些劍修們淬劍。
那個來自數百年前的人間劍宗的黑袍劍修,便安靜地坐在某處雪山之上,膝頭橫著那柄黑色的,卻也是血色的劍。
黑色是劍身,血色是在某個人帶劍下崖的那一刻,那些瞬間翻湧的道海之浪,給他神海帶來的一些傷害。
崖上那個人的劍自然已經碎了。
所以她帶的是哪柄劍?
黑袍劍修腦海裡出現了一柄劍的模樣,人間自然沒有幾個人見過那柄劍,所以黑袍劍修所想象的,自然未必便是那柄劍的模樣。
然而只是這樣,當他開始想著那柄崖上之劍的時候,只是一個念頭。
橫在膝頭的那柄黑色的劍身之上,便出現了一些細密的裂紋。
那些裂紋沿著按在劍身之上的雙手向著上方蔓延而去。
滿山劍風浩蕩,似乎想要將那襲黑袍吹起,露出那一副人間已經數百年沒有見過的面容。
黑袍劍修鬆開了手,也止住了念頭。
那些劍意劍風,與劍身之上擴散的裂紋,才停息了下來。
黑袍劍修靜靜地看著人間風雪。
這場風雪從南吹到北,從東吹到西,卻始終沒有定向。
但是曙光就要來了。
那些被那一個念頭帶來的劍身裂紋之下,隱隱有著寒光。
是的,曙光就要來了。
黑袍劍修的目光看向了東海,又看向了東海之外的更遠的地方。
也許是擔心自己的目光過於灼熱,引起某些注意一般,只是匆匆一瞥,黑袍劍修便收回了視線。
靜靜地坐了一會,黑袍劍修抬手擦去了唇角的血色,站了起來,向著這處雪山的不遠處走去。
那裡有一個墳墓。
一個已經挖了有段日子的墳墓。
裡面已經被雪填了大半。
黑袍劍修站在墳前,靜靜地看了許久,而後將手中的劍插在了墳前,滿墳積雪被劍風吹襲而出,化作人間的第三場風雪,席捲著這處雪山。
黑袍劍修靜靜地躺了進去。
“安靜些,她來人間了。”
黑袍劍修自言自語地說道,而後將雙手搭在了胸前,安詳地閉上了眼。
風雪很快便將這一處墳墓掩蓋了下去。
躲自然是躲不過的,但是總要躲得有誠意一些。
才能確保,那個在高崖枯守了一千年的女子,不會因為踏入人間而產生一些別的想法。
......
人間多了許多墳墓。
但是關外沒有。
關外那處溪畔道觀之前,那個年輕的道人依舊安安靜靜的站在白梅前,看著那些梅花。
他沒有咳血,也沒有神海浪湧。
一切如常的在那裡。
但是人間的那些悸動,他自然能夠感受得到。
所以他有時看梅花,有時看人間。
看梅花時他離人間很近,近得可以聽見許多劍鳴的聲音。
看人間時他卻離人間很遠,一概風聲,都被攔在了那一處代表著人間的關隘之內。
道人看來看去,最終目光還是落在了那些風裡顫顫巍巍的白梅之上。
而後唇角也開始滲著一些血色。
看人間,自然代表人間之外的人。
看白梅,便是人間人。
人間大道之修,在那個帶劍之人下崖的時候,沒有幸免的,神海之中都開始翻湧著無邊的風浪。
也許真的是想要人間安靜一些。
道人這樣想著,於是也安靜了下來,在溪雪裡坐了下來,不再看人間,也不再看梅花。
......
人間那一瞬間,一切大道之修,都沉默了下來。
但是王小二沒有。
曾經開著酒肆,卻忘了自己開過酒肆,反而將麵館開到有口皆碑的王小二沒有。
東海沒有雪,也沒有雨,只是一個安靜的黃昏,鎮上吹著海風,天邊掛著霞雲,遠山上下一片輝煌。
王小二難得地清閒著,坐在門口穿著厚厚的棕色冬衣,像是一隻大肥熊一樣,翹著二郎腿,嗑著瓜子。
然後他便看見小鎮的街道上,在那片暮色裡走來了一個一瀑白髮流淌著暮色綿延到溼潤也乾淨的街頭、一身衣裳如同霞雲一般翩飛在小鎮海風裡、踩著一雙如雪的小白鞋的女子。
真他媽好看啊。
王小二這樣想著。
本以為是誰家的小媳婦。
但是看著女子手中那柄形制古樸的長劍,王小二又收回了這個念頭,改成了這是哪個劍仙家的小媳婦?
人間當然已經千年多未曾見過秋水了。
所以當那個眸中似乎平靜地藏著那條冥河尾巴的女子走到了麵館前的時候,王小二還在胡思亂想著。
乾淨溫暖的暮色裡走來女子聲音很是平靜,也很是好聽。
“聽說你煮的面很好吃。”
秋水看著翹著二郎腿嗑著瓜子的王小二說道,“給我來一碗。”
王小二看著面前那個白髮如雪的女子,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連聲說著好的好的。
而後轉身跑進了酒肆裡,將那把瓜子灑在了桌子上,便跑進了後廚裡。
王小二發呆歸發呆,亂想歸亂想,但是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天降仙子的非分之想,老老實實的在後廚下著面。
只不過倒也是趁著等水開的間隙,撩開後廚的簾子,偷偷向著酒肆裡看去。
然後便愣在了那裡。
那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白髮橘衣的女子,把劍放在了桌子上,便靜靜地坐在酒肆窗邊,一面看著窗外暮色,一面嗑著自己方才丟下的那把瓜子。
王小二的仙子形象瞬間破滅了。
哪有劍仙喜歡嗑瓜子的?
劍仙也許不喜歡嗑瓜子,但是肯定喜歡躺在花海里鼾聲悠長地睡大覺。
王小二很是惆悵地放下了簾子,專心致志地下著那碗麵。
不知道為什麼,這碗麵他下得格外認真,下調料的時候,眯著眼睛,仔仔細細地校對著數量。
所以這碗麵比平常用的時間也要長了一些。
王小二端著那碗麵出去的時候,那個女子已經嗑完了瓜子,正在靜靜地看著人間。
王小二沒有多問什麼,把熱氣騰騰的面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桌上,而後提醒了一下那個女子。
“您的面好了,有點燙,注意慢點吃。”
女子轉回頭來,點了點頭,而後拿起了一旁的筷子,在桌上敲了敲,而後便挑著面吃了起來。
王小二看到這裡,很是確信地點點頭,哪有劍仙吃麵這麼人間氣的,應當只是長得好看了一些罷了。
王小二又打算去門外嗑著瓜子。
只是卻聽見那個女子驀然開口說道:“你坐在這裡看了多久的人間了?”
王小二回過頭來,卻見那個女子挑著一筷子面,卻沒有送入口中,只是轉頭靜靜地看著那些海風裡輕漾的暮色。
王小二想了想,說道:“看了很多年了,都看膩了。”
秋水靜靜地看著這片人間,輕聲說道:“但我有很多年沒有這樣看過了。”
王小二怔怔地站在那裡。
冬日裡被瓜子和溫酒鬧得有些遲鈍的腦子終於反應了過來。
然而什麼也沒有能夠說出來。
只是張大了嘴,呆呆地站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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