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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想象的很美好,但是事實上,劍宗里根本沒有這麼多東西讓他們去料理那樣一鍋魚。

幾人把陸小二帶回來的那條魚烤了。

倒也烤得金黃焦脆,再拔了一顆小白菜洗了,然後包著魚肉吃了。

吃完了之後,樂朝天便用其實你是天命之子的說法,把陸小三那三個小少年忽悠走了。

大概是吃飽喝足了——喝的是溪水。

樂朝天很是滿意地回到了小樓上,抱著琴隨意地倚坐在小樓廊道上,吹著暮色冬日晚風,對著一山煙雲霞光,信手而彈著曲子。

南島將峽谷裡的那些真正的魚骨頭處理完了之後,便同樣撐著傘回到了小樓,只是看著在那裡隨意彈琴的樂朝天,倒也沒有走出去,只是倚在門邊,靜靜地看著樂朝天。

“這是什麼曲子?”

樂朝天輕聲笑著,沒有回頭,只是看著遠山風景,隨意的撥弄著,說道:“信手曲。”

意思就是亂彈之曲。

南島倚著門靜靜地聽著。

煙雲橫山,漫天霞光都灑落到了廊道上那個年輕人身上,風吹錢袋嘩啦作響,看起來很是美好的樣子。

“你之前和陸小三他們說的,心中之魚,真的存在?”

懷抱不解的,當然不止是小少年,也有少年。

樂朝天輕聲笑著說道:“既然是心中之魚,又怎麼會存在?”

南島挑眉說道:“那便是不存在?”

樂朝天依舊是笑著,輕聲說道:“既然心中有魚,又怎麼會不存在?”

南島突然一時無話,怔怔地站在那裡,看著那個低頭吹風看山撫琴的師弟。

一直過了許久,南島才輕聲說道:“為什麼?”

樂朝天卻是潦草地撫了一把琴,將那柄蝶戀花按在了琴面之上,而後輕聲說道:“我以前修的是道,而師兄修的是劍,所以為什麼會這樣,師兄還要問我嗎?”

南島似乎明白了什麼,看著樂朝天緩緩說道:“師弟的心中劍?”

樂朝天回頭看著南島笑眯眯地說道:“我不知道。”

南島撐著傘沉默著,滿山霞光慢慢向著屋內流了進來。

樂朝天卻是輕聲嘆息著,按劍而琴鳴,緩緩說道:“天地自非與我並生,萬物未嘗與我為一。”

這個年輕的師弟棄了劍,抱著琴站了起來,最後空彈了一下琴絃。

大約是風鳴。

“人間啊人間。”

樂朝天回屋去了,在爐火前枕琴而眠。

南島走到了廊道上,皺著眉頭在晚風裡安靜地站著。

樓外有紅衣舞劍,劍勢凌厲,像是要斬斷許多心中紓結。

......

萬物搖落的季節,自然不會有那麼多的人間喧鬧。

那日吃了魚之後,樂朝天倒也沒有繼續在樓裡睡大覺,似乎又變得勤快了起來。

用樂朝天自己的話來說,總要滿足了口腹之慾,才能有心情去快快樂樂的練劍。

至於到底是心中有魚,還是人間有魚。

樂朝天也沒有和他們繼續說。

只是很誠懇地告訴南島——師兄,我明白了,心中之劍閒走人間八萬裡,卻是不如手中之劍攔住身前三尺風聲。

當然,這種誠懇,很大機率是因為陸小三這小子天天爬上來趴在峽谷楓樹下笑話他。

天氣越來越冷了,南島他們倒還好,陸小三這幾個小少年已經把自己穿得像個包子一樣了,整天在劍宗裡晃悠來晃悠去,看著就像一隻只肥碩的鴨子一樣。

大概是天氣冷了,穿得厚了,小白劍宗的五小隻平日裡也都懶散了起來,天天隨著陸小三在那裡晃悠,只有陸小二一個人還勤快一點,依舊雷打不動的去瀑下洗劍,而後去天上鎮找草為螢學劍。

唯一一如往常的,便是伍大龍,整天在劍宗裡忙活這忙活那的,有了樂朝天的資金支援,伍大龍天天眉開眼笑的,去山下買了東西回來,而後又在那裡打著鐵。

因為小白劍宗那幾只的晃悠,南島他們也終於知道了那個叫青椒的紅衣女子來自東海哪裡。

驚濤劍宗。

南島聽著這個名字就想起了那日峽谷夜色裡的那一劍。

確實有如驚濤駭浪之勢。

南島雖然不太瞭解,但是陸小小卻是少見地博學了一下。

眾人這才知道,原來驚濤劍宗以前是用刀的,在後來磨劍崖崛起之後,便改用劍,也算是人間歷史較為悠久的劍派了。

所以劍招裡便多重劈砍之類的劍式,這種往往是用重劍的劍招,在青椒手裡的那柄並不算厚重的三尺長劍之下,的確也是氣勢十足。

整個劍宗之劍裡,大概最適合這樣的,也便只有南島的桃花劍了。

這柄粗劣打造的青黑色之劍,確實很是厚重。

於是研究了許久的東海之劍之後,在大風歷一千零三年十一月的十六日。

峽谷裡久違地進行了一場落葉試劍。

因為南島說過,第三次不會輸給青椒的緣故,再加上自己這邊的老頭子何所之瀟灑離去,於是青椒便平替了老頭子的遊俠位置。

樂朝天對此很是不滿,叫嚷著這裡兩個能打的都在對面,乾脆開局就投了算了。

但是陸小二大概對於自己對位青椒很有興趣,於是義正言辭的一票否決了樂朝天的提議。

於是在十六日的清晨寒風吹起的時候,樂朝天愁眉苦臉的看著滿峽被激發的劍痕吹起落葉,嘆息著拔出劍,看向對面的南島,很是哀愁地說道:“師兄記得下手輕點,給我留點面子。”

南島嘴上說著好,但是當劍風吹著落葉過來的時候,還是提著桃花劍,越過了峽谷中線,出現在了樂朝天那邊。

樂朝天被逼無奈,只能跑去了南島那邊。

只是才打算穿上幾片落葉。

那些迷霧落葉之中,便有一劍悍然劈來,將樂朝天劈回了自己的區域。

青椒一劍得手,神色平靜,又重新回到了遊俠區域,開始尋找著離散的落葉。

而此時陸小二才提著劍姍姍來遲,看著開局就吃了一劍的樂朝天,很是誠懇的說道。

“師叔別送!”

樂朝天:“......”

二人合力將南島趕回了峽谷左邊,陸小二在提著劍興致勃勃地去找青椒之前,又很是嚴肅的看著樂朝天說道:“師叔穩住,待我去取了敵方遊俠狗頭,再來支援你。”

樂朝天唉聲嘆氣地說道:“好的好的。”

樂朝天這段時間的練劍還是有效果的,至少在南島解開第一條元氣溪流前,還是苟住了,沒有被壓得太慘。

再加上陸小小時不時便從合璧區域跑來騷擾一下,樂朝天倒也還算快活。

只是作為一名老遊俠,意氣風發地跑到左邊遊俠區域,打算好好教訓一下新手青椒的陸小二就倒大黴了。

遊俠區域很是寬廣,再加上有落葉屏障,陸小二的反遊俠計劃實行的並不順利,偷偷摸摸穿了好幾片落葉,而後身後便傳來了風聲,陸小二心中一驚,匆匆轉身橫劍格擋。

果然是發現自家進賊的青椒,踩著一地落葉,當頭一劍劈了過來。

陸小二當時就被劈得虎口一陣發麻,很是震驚地看著面前那個紅衣女子。

她的力氣怎麼這麼大?

自己天天在小白瀑下洗劍,都差點沒能握住溪午劍。

陸小二覺得一定是自己輕敵的原因,於是也換成了雙手握劍,向著青椒斬過去的同時,還打算偷偷穿幾片落葉。

青椒平靜地提劍迎來,而後兩劍相交,鏘然一聲,不過瞬息之間,陸小二的劍便被劈落出去,倒插在了不遠處落葉叢中。

青椒雖然神色平靜,但還是認真的說道:“劍修出劍,倘若心有外物,便不可能取勝。”

陸小二沉默了少許,說道:“多謝。”

他的確是分心了。

也可能是之前他對位的是何所之老頭子,所以沒有什麼壓力,才會在出劍的時候,想著順手穿點落葉。

而在這個時候,樂朝天雖然壓力很大,但還是跑過來支援陸小二了,只是看著眼前的情景,卻是得意的笑著,而後看著陸小二認真的說道:“師侄別送!”

陸小二:“......”

好吧,陸小二承認他確實是在送。

於是撿起了自己的劍,和樂朝天一起退回了右邊區域。

經此一戰,陸小二也是意識到,想要取勝,不能再像往常一樣,針對對面遊俠和速決區域。

於是二人決定柿子挑軟的捏,樂朝天直接放棄了速決路的落葉,穿了陸小二幾片落葉,便一同去合璧區域,欺負伍大龍和陸小三這兩個摸魚的人。

等到南島和青椒發現陸小二和樂朝天消失了很久的時候,合璧區域已經傳來了伍大龍和陸小三的慘叫聲。

“你們不講武德,怎麼連混子都打?”陸小三很是悽慘地叫著。

樂朝天很是得意的笑著,說道:“打得就是混子!”

陸小三和伍大龍於是逃離了合璧區域,跑去修遠區域禍害無辜的陸小四和陸小五去了。

雖然南島這邊三人都混得很慘,但是因為沒了干擾,南島和青椒穿了足夠多的落葉之後,卻是對樂朝天五人直接一頓暴揍。

南島之劍勢快,青椒之劍勢沉。

樂朝天幾人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而後紛紛棄劍投降。

南島至此,在擺脫了老頭子這個最大的混子之後,終於迎來了自己多人試劍的第一次勝利。

果然還是外來的和尚會敲鐘啊!

眾人坐在峽谷樹下休息著,而青椒則是抱著劍在那裡長久地看著那片已經平息下去的劍痕之地。

過了許久,樂朝天才看著那邊抱劍沉思的紅衣女子,說道:“師姐在看什麼?”

青椒轉回頭來,緩緩說道:“我覺得還可以改進一下規則。”

樂朝天好奇地說道:“怎麼改?”

青椒平靜地說道:“手中之劍被打落一次,便算十片落葉,這樣才能有更為緊迫的競爭感。”

樂朝天歪頭想了想,說道:“確實可以,但是師姐有沒有想過,倘若雙方實力差距過大,開局落劍一次,便會毫無還手之力?”

“實力差距過大,那便更要提升實力。”青椒說得很是平靜。

南島自然沒有什麼意見。

陸小小他們也是閒著陪眾人玩一玩。

只有陸小二很是認真的說道:“我覺得可以。”

陸小三轉頭看著自己的師兄,覺得他大概就是想日後和自己打的時候,多裝一下。

樂朝天愁眉苦臉的看著南島,嘆息一聲說道:“也行。”

樂朝天自然一百個不願意。

畢竟自己是要和南島直接對決的。

南島輕聲笑著看著樂朝天,他自然知道樂朝天在愁苦什麼,開口說道:“如果你覺得......”

話還沒有說完,樂朝天已經把耳朵一捂,往樹下一躺。

“好了師兄不要再說了。”

陸小小几人看著樂朝天這般模樣,哈哈的笑著。

幾人又歇息了一會,伍大龍又迴天涯劍宗打鐵去了,陸小小回去掃地做飯。

陸小三的屁股雖然還沒有完全好,但是也已經不影響什麼了,於是和陸小二哼哼唧唧的說著話,向著山後斷崖而去。

“師兄你說實話,你同意這件事情,是不是就是想暴打我。”

“是。”

陸小二很誠懇。

“......”

二人漸漸走遠。

青椒靜靜地看著兩個小少年離開,而後轉身向著峽谷外自己的小木屋走去。

她從來沒有問過他們是要去哪裡。

南島則是拿起了劍,看著樂朝天輕聲笑著說道;“師弟要不要再來一次?”

樂朝天擺著手說道:“不了不了,今日風太大,我怕著涼了,下次再說下次再說。”

“......”

今日水太涼,火鍋難煮。

今日風太大,我怕著涼。

樂朝天總是有著各種稀奇古怪的理由拒絕一些事情。

......

陸小二最後一次去天涯鎮,是在那場試劍之後的第三日。

當時陸小三拉著陸小二要去那裡,陸小二卻是拒絕了。

陸小三不解的看著陸小二說道:“怎麼了?難道你因為學得太差,被那個前輩嫌棄了?”

小少年雖然不記得在那裡面發生的事情,但是後來南島還是告訴了他們。

大家也都知道陸小二在裡面學劍,據說是很好的一劍。

陸小二揹著劍向著小白瀑走去,說道:“不是的,因為我已經學完了。”

陸小三撓撓頭,跟在陸小二後面走著,說道:“你怎麼知道你學完了?”

眉清目秀的小少年輕聲說道:“因為我記起來了。”

陸小三聽到這裡,眼睛一亮,看著他說道:“你記起裡面的事了?我在裡面是怎麼樣的?”

陸小二回頭古怪地看了陸小三許久,而後轉回頭去,在小白瀑下停下了,將溪午劍橫在膝頭,說道:“很快樂,比樂師叔還要快樂。”

陸小三嘿嘿笑著,說道:“真的是這樣嗎?”

陸小二很是真誠地騙著人。

“真是這樣的。”

陸小三蹦蹦跳跳地笑著,揹著不聞鍾,也不拉陸小二了,自顧自地向著那邊歡快而去。

陸小二在後面歪著頭看了許久,而後摸著劍不住的偷笑著。

笑了許久,陸小二又低頭看著膝頭的那柄溪午劍,自言自語地說著:“陸小二啊陸小二,任重而道遠啊!”

這句話其實是草為螢說的。

陸小二記得昨日離開的時候,原本在花海里睡覺的青裳少年草為螢,突然叫住了他。

“陸小二。”

陸小二很是茫然的回過頭來,看著草為螢,說道:“前輩怎麼了?”

草為螢坐在花海里,笑眯眯地看著陸小二說道:“你過來,我有些事要和你說。”

陸小二依言走了過去,在草為螢身旁坐了下來。

草為螢喝了口酒,笑眯眯地看著陸小二許久,而後緩緩說道:“明日你便可以不用來了。”

陸小二愣了愣,最初的反應也是和陸小三一樣,以為自己學的不好,被嫌棄了,很是緊張的攥著溪午劍問道:“為什麼?”

草為螢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道:“你看見那柄劍了嗎?”

陸小二輕聲說道:“看到了。”

“它在哪裡?”

陸小二猶豫了很久,說道:“我不能確定。”

草為螢輕聲笑著,說道:“是的,所以你已經學會了。”

陸小二一臉茫然,心想我都不能確定它在哪裡,日後又要怎麼用呢?

小少年握著劍看著草為螢,似乎想要問這個問題,草為螢卻是知道他想問什麼一般,笑眯眯地站了起來,說道:“不用知道它在哪裡,當你要用的時候,它便在你手裡。”

陸小二有些茫然,但是草為螢已經向著湖邊走去,又對著那口滿是劍意的大湖開始喝酒了。

小少年於是向著天涯鎮外走去,走到了一半的時候,便聽見草為螢在那裡輕聲嘆息著。

“任重而道遠啊少年。”

陸小二並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陸小二從回憶裡回過神來的時候,眼前的那瀑水幕卻是似乎多了些寒意。

是劍意嗎?

陸小二這樣想著,伸出手去接了一些瀑流之水。

然而它只是溪水而已,並沒有什麼劍意。

陸小二沒有多想,拔出了溪午劍,平舉在瀑流中,有劍意自神海中漫流而出,纏繞著那柄來自湖底的寒光之劍,穩穩地停在了瀑流之下。

小少年身周氣息穩定緩慢地提升著。

似乎與沒有去天涯鎮之前沒有什麼兩樣。

除了心中有一柄不可捉摸的無形之劍。

不知過了多久,卻是聽到了陸小小的聲音在瀑布邊帶了些驚訝的傳來。

“咦,下雪了?”

瀑流之下眉清目秀的小少年茫然地睜開眼,陸小小抱著一盆衣服正在瀑下清潭邊抬頭張望著。

昏沉的枯山之中,有許多細小的絮點正在緩緩飄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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