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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魚在感受到前方雪中的那些劍意的時候,本以為在那裡等著自己,會是那個一開始便在旁觀的鐘掃雪師兄。
然而並不是。
而是那個劍無名人亦無名的黑袍劍修。
那個曾經在幽黃山脈上與卿相一戰,而後離去的五百年前的劍宗弟子,便安靜地站在那處山谷大湖邊,不知道在看什麼東西。
雖然滿谷白雪,然而一口大湖想要結冰,自然不是朝夕之事。
是以湖水寧靜,卻依舊清澈深幽。
像極了人間某些姑娘水汪汪的大眼睛。
誰說人間就不能是一個看著天空的姑娘呢?
張小魚本以為他應該已經走遠了,卻沒有想到他依舊留在東海境內。
不遠處山頂雪中時有劍光掠過,依稀可以看見那些大雪山峰之上一些頗為繁華的劍宗建築。
這裡離東海劍宗並不遠——或者說這裡本就是東海劍宗的地盤。
張小魚懷裡的那封信上的劍意依舊在安靜地流轉著,這個年輕的白衣劍修平靜地走了過去,站在了湖邊,想了想,說道:“師兄?”
這句話與先前鍾掃雪那一句頗為類似。
五百年前的劍宗弟子,自然誰都不會認識。
不說張小魚,便是李山河來了,都不會認識。
像他們這樣的人,往往混跡在人間,而後偶爾留下一些長生久視的劍仙傳說,便換了個地方繼續安靜地活著。
只是也許是安靜地活了太多年,想要活動活動,也許真的在當下人間,被什麼東西所打動,於是走了出來,時不時地掀起一些波瀾。
黑袍劍修平靜地說道:“是的。大風歷四百七十八年的劍宗弟子。”
張小魚眯著眼睛想著,那真的是很老的師兄了。
比曾經南衣城外的那個老師兄要老,比鍾掃雪要老。
這樣老的人,聲音還很年輕,那隻能是妖修。
就像磨劍崖上那個白裙女子一般。
這樣一句簡單的對話之後,二人便都沒有再說話,只是低頭看著那口湖。
湖邊稀疏地立著幾株葉子落光了的樹。
枝頭掛雪如白梅。
張小魚抬頭靜靜地看著那幾棵樹,那些雪中劍光,以這樣的視角去看,便像極了只是困於一樹之間,自這處白雪枝頭,飛到另一處白雪枝頭。
也許人生也是這樣的。
從無兩樣。
只是踏枝而飛,卻不知至死離不開那些蒼雪之樹。
“五百年前的劍宗,是什麼樣的?”
張小魚開口問道。
也許是這個問題確實觸到了那個黑袍劍修心底一些柔軟的地方,他抬起頭來,靜靜地看向那些遠雪之中飛梭而去的劍光。
好似是在看著某些時光一般。
“那時的人間遠沒有現在這般繁華。”黑袍劍修輕聲說著。
“那場席捲了整個人間的戰爭,讓人間不得不從頭開始,哪怕當時已經過了幾百年了,人間很多地方都還是寥落的冷清的,就像你在看著這場雪一樣,你有時候能夠聽到遠處山裡有人聲,但是你要走很遠,才能看見那些稀疏的人家。”
“劍宗也是這樣的,不止是人間劍宗,人間所有劍宗都是寥落的。聽說在今年四月之前,嶺南曾有八萬劍修,但是在那個時候,嶺南也不過是幾千人而已,更不用說南衣城裡的那個劍宗。”
“但繁華有繁華的燦爛,冷清也有冷清的好處,那時人們勤勤懇懇,牌雖然也打,但沒有現在這般沉迷。卿相那老頭子還在南方,他的懸薜院還沒有開到大澤這邊來。而師父,師父一直都是那樣,懶懶散散,趴在橋頭睡覺,有時候就會離開劍宗,去南方找卿相那個老頭子喝酒——不是劍光而去,而是從南衣河裡,乘著一艘小舟——聽他說,這是他師父以前最喜歡做的事。乘舟一路漂流過去,越過大澤,走過青山,於是在漫長的旅途裡,他帶的那壺還有澀地酒,便被人間的風雨烈日釀得剛剛好。”
張小魚靜靜地看著這個藏在黑袍下的劍宗師兄,緩緩說道:“那你呢?”
“我?”黑袍劍修低下頭來,靜靜地看著湖中的倒影。
“我沒有什麼故事,我只是劍宗裡一個小小的,並不起眼的妖修而已。”
“所以有時候平凡,只是需要等待而已。”
黑袍劍修平靜地說道。
當然,他所說的平凡,只是在人間劍宗之中的平凡,而不是整個人間的平凡。
“倘若是我當年年輕的時候,看見師弟這般模樣,肯定羨慕得很。”黑袍劍修說這一句的時候應該是笑著的,也是溫和的,但是說著話語裡的意味便冷了下來。“眼睛裡有光,真的是世人最好的模樣。憧憬也好,羨豔也好,只要能夠點亮眸底的光芒,都是好的。”
黑袍劍修只是這樣說著,並沒有說他的眼睛裡是否還有光芒,那是世人看不見的東西。
湖邊短暫的安靜了一刻,黑袍劍修看向湖邊不遠處樹下沉默而立的張小魚。
“你的劍要再快一些,再快一些,師弟。”
黑袍劍修踏著風雪向著山谷另一頭而去。
“才能在那些青山大流之中活下來,才能,殺死我們。”
這一次大概是真的離開了。
張小魚沉默地在湖邊負劍而立,而後什麼也沒有說,向著南方走去。
那口像是人間某些姑娘水汪汪地期盼著的眼睛一樣的大湖,便在風雪裡被遺忘在了身後。
......
大風歷一千零三年,十一月五日。
東海的那場風雪,大概還要再過一段時間,才能吹到這座槐安最南部的山脈之中。
相比於嶺北,嶺南依然要溫暖許多,除非是中所記載的,幾十年一次的冥河潮汐,將那些幽黃山脈的冷風,吹向槐安,否則嶺南向來便要比嶺北溫暖一些。
但是這樣的溫暖自然也是有限的。
樂朝天已經幾日沒有去練劍了,要伍大龍給他打造了一個爐子,便擺在小樓中間,終日在那裡烤著火彈著曲子睡著覺,好不自在。
南島去練了一會劍之後,回來的時候,便看見樂朝天依舊抱著個枕頭,在小樓二樓睡著覺,門窗倒是沒關,不然南島他們總免不了擔心這個師弟會因為烤火悶死在裡面。十一月的風吹進來雖然有許多寒意,但是終究擺了個溫暖的爐子,倒也不是很冷。
南島揹著劍走到邊上把那些活動的門頁又拉開了一些。
樂朝天聽見聲音,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抬起頭看著南島,揉著眼睛打著哈欠,說道:“師兄你練劍回來了?”
“嗯。”
“要不要烤火。”樂朝天坐了起來,把爐子正對的那塊地方讓了出來。
南島搖著頭,走到了外面的廊道上,一面吹著風,一面說道:“我不冷,師弟你烤吧。”
“哦,那好吧。”樂朝天又扭著屁股坐回了那裡,抱著枕頭在那裡搖搖晃晃。
南島揹著劍安靜地在那裡廊道上坐著,風吹得頭頂的那些錢袋嘩啦啦地響著。
樂朝天看著南島的背影,想了想,抱著枕頭也走了出去,輕笑著說道:“師兄還在想東海那場雪?”
南島沉默了少許,點著頭說道:“是的。”
東海要下場雪的事,過了這麼久,自然嶺南也知道了。
樂朝天在一旁歪頭歪腦地看了南島半天,而後頗有些好奇地問道:“師兄覺得他會贏還是會輸?”
南島靜靜地看著樓外枯山,緩緩說道:“他不會去問劍。我雖然不知道他想做什麼,但是他不會去問。”
樂朝天挑了挑眉,說道:“為什麼?”
南島輕聲說道:“三月的時候,師兄便說過,上崖請劍,是極為愚蠢的事,像他這樣自詡聰明又瀟灑的人,不可能去做這麼蠢的事。”
大概是身下的木廊有些涼意,樂朝天把手裡的枕頭順手塞到了屁股下面,坐著顛了兩下,很是滿意,而後才說道:“原來是這樣,但師兄既然知道他不會去和磨劍崖的人比一比,那還惦記著做什麼?”
南島長久地沉默著,看著那些青山綠意死去,化作滿山痛苦的枯黃,似乎也又看到了很久之前,在某個暮色時分,橋上的張小魚那痛苦的神色。
“師兄是個很痛苦很掙扎的人。”南島如是說道。“如果連問劍這種事都拿來打掩護,那肯定要做的,是更危險決絕一點的事。”
樂朝天倒是沒有想這麼多,雖然東海那場雪的訊息,還是他聽來的,但是他什麼也沒有想,現在也是這樣的。
“說不定他只是覺得很無聊,想要逗一逗世人玩呢?又或者,他其實確實想試試,但是又怕被人打下崖來很是丟臉,乾脆先試探幾次,等到人間都以為他在開玩笑了,他在悄咪咪地爬上崖去,看看磨劍崖的劍這麼高,到底憑什麼。”
南島沉默了少許,說道:“我覺得你是在說你,而不是在說師兄。”
樂朝天在那裡哈哈笑著。
這說的確實像是樂朝天會幹的事。
不過也許樂朝天更喜歡偷偷爬到崖頂,去整宿整宿地吹曲子,搞得大家都睡不著覺。
有好幾次南島修行醒來的時候,便看見青椒一襲紅衣在峽谷月色冷風下靜靜地站著,或是練著劍。
南島最初還以為是她依舊有心事,只是後來才發現,只是因為樂朝天在那裡吹著曲子睡著了,卻依舊叼著葫蘆絲,於是打呼嚕都變成了吹曲子。
吵得青椒睡不著,才會出來閒走練劍。
於是後來才給樂朝天定下了一條規則,睡覺之前,可以不準弄曲子。
樂朝天最開始還有些不服氣。
直到某晚,他在那裡睡覺的時候,陸小三拿著個嗩吶給他在耳邊來了一下。
於是所有事情順利解決。
不過樂朝天還是有些委屈,心想我又沒吹嗩吶......
二人在那裡坐著,南島一面蘊養著劍意,一面聽著樂朝天說些奇奇怪怪的話。
過了許久,可能是確實覺得樂朝天太吵了,南島轉頭看著他說道:“師弟有多久沒有練劍了?”
樂朝天笑眯眯地坐在那個舒服的枕頭上,從一旁拿過來那柄被自己閒置了不知道幾日了的蝶戀花,一面隨意地彈著劍,一面說道:“我雖然許久沒練劍了,但是我心中有劍。心中有劍,自然勝過手中有劍。”
雖然這番話很是有道理,劍修修劍意,自然需要心中有劍。
但是樂朝天再如何狡辯,也改變不了十月底那次降溫之後,他便整天坐在樓上烤火的事實。
南島沉默了少許,說道:“師弟心中劍如何?”
樂朝天笑眯眯地看著人間,說道:“我心中之劍,不在手中,不在身前,但念起時,隨風而去,可閒走人間八萬裡。”
南島挑眉看著他,而後桃花劍出鞘,這一劍極為突然,樂朝天匆匆舉劍,手中蝶戀花卻還是被一劍挑下樓去。
樂朝天低頭往樓下看了一眼,而後轉頭看著南島說道:“師兄這是何意?”
南島輕聲說道:“連身前三尺都顧不得,如何閒走人間八萬裡?”
樂朝天撥開了身前桃花劍,輕聲笑著,起身向著樓下走去。
“師兄大抵是倦了,竟如此不留情面,罷了罷了,師弟我去練劍就是。”
南島:“......”
樂朝天又貪戀地在爐前烤了一會火,而後才走下樓去,把那柄插在坪中的蝶戀花撿了起來,向著峽谷中而去。
峽谷裡的楓葉已經沒有先前那般多了,看起來有些稀疏的模樣。
樂朝天叮叮噹噹地拖著劍,走到峽谷中的時候,便在那些冷風落葉裡,看見了正從峽谷頂端走回來的青椒。
“上午好啊師姐。”樂朝天笑眯眯地打著招呼。
這個紅衣女子看著樂朝天這副模樣,倒是猶豫了少許,而後才說道;“師弟好。”
聲音雖然依舊帶著那種清冷疏遠的味道,但是已經溫和了許多。
樂朝天很是滿意地點著頭。
而後拖著劍走到了冬日一線冷光的峽谷裡,歪著頭站了一會,又回頭向著峽谷外看去。
南島似乎並沒有來監督他的意思。
樂朝天於是找了棵楓樹,把四處的落葉掃了掃,堆到一塊。
“春困夏乏秋盹冬眠,手裡劍哪有心中劍好練。”
樂朝天笑眯眯地在落葉墊子上坐了下來,抱著劍又開始打著瞌睡。
或許確實是在練心中之劍。
南島因為沒有聽到劍鳴聲,所以又特地走下樓往峽谷裡看了一眼。
結果便看見了正在那裡打著盹的樂朝天。
師弟啊師弟。
南島輕聲嘆息著。
不過倒也沒有去叫醒他。
或許樂朝天便這樣安安靜靜地在嶺南呆一輩子,確實用不上那些劍去和那些砸他的人爭一些什麼。
青椒便在一旁抱著劍看著他。
“你在擔心你師弟?”
南島回過頭來,想了想,說道:“難道不應該嗎?”
青椒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同樣看了一眼峽谷裡睡覺的樂朝天,輕聲說道:“確實是應該的。”
南島看著這個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紅衣女子,問道:“你好像有什麼想說的。”
青椒向著峽谷邊緣的石坪邊走去,初冬已去,這裡連那些石沿上的一些稀疏的苔蘚都已經乾死了,只剩下了一些褐色的脈絡一樣的東西攀援在坪邊。
“可能確實有,但是也確實沒有什麼好說的。”青椒平靜地說道。
她能夠看出樂朝天這個人有問題。
但是他並沒有惡意,至少對於這兩處小小的劍宗,還有這個撐著傘的少年而言,是這樣的。
這樣只能朦朧地去猜的東西,說出來並不是什麼好事。
南島也沒有問下去,撐著傘站在一旁,看著面前的那個紅衣女子,而後輕聲說道:“整個十月都很寧靜。”
自然說的便是青椒留在峽谷之中一事。
青椒只是靜靜地看著峽谷之下的枯山。
“我有時候會離開峽谷。”青椒說了這樣一句話。
南島於是沒有繼續說下去。
他當然不會時時都注意這個紅衣女子在做什麼,所以青椒是不是真的離開過峽谷離開過劍宗,去處理一些麻煩。
他也不知道。
青椒回頭看了一眼傘下的少年,平靜地說道:“山門之下有些血色,你如果仔細去看,可以看得見。”
南島沉默少許,說道:“那為什麼不和我說?”
“因為這是沒有什麼必要的事情。”青椒一面說著,一面卻也想起了某些黃昏時候發生的事情,於是眯起了眼,靜靜地看著山下。“那些人雖然有些實力,但是並沒有什麼棘手的。”
“如果有棘手的呢?”
“如果有棘手的,那我就會直接離開。”青椒說得很乾脆。“我只是有求於人,不是在賣命。”
這個紅衣女子說著,回頭看了一眼南島,平靜地說道:“如果哪日你突然發現,我消失了很久......”
“那些是什麼人?”南島沒等青椒說完,便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天獄的人。”
南島並不驚訝。
事實上他一早便猜到了是他們。
不是天獄,便是河宗。
河宗也許有些遠,但是天獄很近。
青椒回頭看著南島,這一次看了很久,而後緩緩說道:“十二樓?”
南島轉身向小樓上走去,平靜地說道:“我不知道。”
又或許心中其實有答案。
只是不想說。
在想起一些東西之前,沒人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
青椒自己也不知道。
所以這便是天獄的人不討喜的原因,一看見這個名字,就容易想起一些陰暗的猜測。
當他們懷疑你是的時候,你最好是的。
十二樓在人間知名,但是少有人提起。
說起來便有些惶恐。
有些是天獄給的。
有些是自己給的。
......
你是不是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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