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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島也變得有點做賊心虛了。

畢竟伍師兄今天下午還在盡心盡力地幫自己二人蓋小樓。

“這樣不好吧。”

樂朝天抱著小白菜踏著青石小道向前而去,笑著說道:“陸師姐說過,雖然伍師兄不讓我們去碰他那些拿來去山下賣錢的小白菜,但是偷偷的去,伍師兄也不會管的。”

“額,為什麼?”

“因為賣了錢,也只是拿來買鑄劍的東西,鑄了劍,也都是丟進了水裡,大概只會冒個泡,還不如讓我們偷偷吃了。只不過不要讓師兄看見就好了,哦,還不能讓師父看見,有一次陸師姐的弟子,陸小一來偷小白菜,伍師兄都轉過身去,假裝在看落葉了,結果被老頭子看見了,一直追到了小白劍宗門口,罵了好久的人。”

“......”南島沉默著,看著回頭和自己說著話的樂朝天,以及他前方不遠處的老頭子。

樂朝天說著說著,便感覺南島的神色有些古怪,轉回頭來,便看見了正盯著自己二人的老頭子。

樂朝天尬笑兩聲,說道:“啊,師父,你怎麼在這裡。”

說著又低頭看著懷裡的小白菜,想了想說道:“我說是這幾顆小白菜成精了,自己跑下來的,師父你信嗎?”

老頭子沒有理會樂朝天,看向樂朝天身後撐著傘沉默不語的南島。

“師兄餓了?”

二人都是愣了一愣。

南島沉默了少許,說道:“是的。”

老頭子轉身便對著劍宗深處正在叮叮噹噹打著鐵的伍大龍吼道:“大龍!”

伍大龍也許是嚇了一跳,提著鐵錘光著上身就跑了出來。

然後便看見了青石道上的三人。

還有那幾株還帶著泥巴的小白菜。

心道完了,師弟二人怎麼這麼倒黴,這就讓師父給逮住了。

伍大龍愁眉苦臉地想著,應該怎麼給師弟二人解圍。

然後便被老頭子在頭上來了一下。

“愣著幹嘛,沒看見你師叔餓了嗎?快去多拔幾顆回來!”

“啊!”

伍大龍瞪著眼睛一臉懵逼,又反應了過來,老頭子口中的師叔,大機率是南島師弟了。

“哦。”

伍大龍說著,便放下了鐵錘,要去上面溪邊的菜地裡拔小白菜。

“不用了,這幾顆就夠了。”南島看著伍大龍有些尷尬的說道。

伍大龍停了下來,回頭看著自己的師父,老頭笑呵呵的說道:“行,師兄要是吃不夠,儘管去拔。”

“好。”南島面對這個瘋瘋癲癲的老頭子,顯得無比的言簡意賅。

老頭子笑呵呵地轉身離開了那裡。

三人站在道上,面面相覷。

伍大龍嘆息一聲,看著抱著小白菜的樂朝天說道:“下次小心點.....最好是拉著南師弟一起去。”

樂朝天笑著說道:“好。”

伍大龍卻沒有離去,而是從樂朝天手中拿過來那幾顆小白菜。

“我去洗下菜,師弟打算怎麼吃?”

“燙火鍋!”

樂朝天很是堅定的說道。

“好。”

伍大龍帶著小白菜去了院坪後方。

於是在今晚之後,天涯劍宗的幾位師兄弟,因為南島,獲得了小白菜自由。

火鍋並不豐盛。

便在南島昨晚住的那棟小樓上。

天涯劍宗的鐵器基本都被伍大龍拿來打鐵鑄劍了,這個火鍋還是前段時間,樂朝天下山去買回來藏著的。

三人圍著火鍋坐著,山夜秋風吹來,火鍋底部的那幾塊木炭上的藍色火焰不住地搖動著。

火鍋中間是個尖頂,因為樂朝天買的也不是新火鍋的原因,有些被煙氣燻出來的那種黃澄色,鍋圈中只有一些伍大龍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陳年粉條,灑了一些辣椒粉,煮得咕嚕咕嚕響。

樂朝天一開始並不願意在裡面加辣椒地。

只是三人翻遍了劍宗,也沒有找到別的調料,辣椒已經是極為可貴的調味品,於是也只能含恨看著伍大龍笑呵呵地把辣椒灑了進去。

小白菜已經洗好了,便放在一旁。

樂朝天雖然不樂意那些浮浮沉沉的辣椒,但是在山中,這樣的一頓白菜粉條火鍋,已經是極為難得。

比裡面加些野味的肉還難得。

是以有些急不可耐的抓著筷子,夾了一大把小白菜按了下去,而後盤坐在旁邊,雙手橫握著筷子,縮在胸前,一面還在不斷地舔著嘴唇,眸光炯炯地盯著鍋中不斷飄散的熱氣。

“香啊香啊。”

樂朝天唸唸有詞。

甚至沒有說出第三個香啊,就把筷子伸了進去,夾起了一片滾燙的小白菜,舉過頭頂,歪著頭就往嘴裡塞。

也許是因為太燙太辣,滿樓秋風中都是樂朝天那種舌頭帶著口水翻動著小白菜的響聲。

伍大龍嚥了咽口水。

這小子怎麼能夠吃得這麼香。

看向南島,撐著傘的少年也是一臉的不解。

一片只沾了辣椒粉的小白菜,樂朝天硬是吃出了絕味佳餚的感覺。

而後滿臉通紅卻也無比滿足的放下筷子,舔了舔唇邊的湯汁,樂朝天愣愣地看著二人。

“這,這不對吧,你們怎麼都不吃啊。”

伍大龍笑著說道:“被你嚇到了。”

“哈哈哈。”樂朝天開心地笑著,又拿起了筷子往火鍋裡伸去。

“白菜粉條火鍋,是天下最好吃的火鍋。”

樂朝天含糊不清地說著。

南島與伍大龍似乎被樂朝天感染了,也加入了戰場。

可惜下午的時候,陸小小帶來的那些酒沒剩多少了,三人都只是小喝了一點。

但也可以說是盡興了。

燙完了白菜,三人又開始消滅著那些粉條。

吃得異常滿足。

修行者雖然可以不用吃飯。

但是口腹之慾該滿足還是得滿足。

伍大龍擦著嘴,看著在樓外廊道上坐下的樂朝天,笑著說道:“接下來你應該要講故事了。”

樂朝天抱著劍坐在廊道上,吹著秋風說道:“是的。”

伍大龍與南島於是也坐了出來。

滿山秋風,無邊落葉。

“故事要從這裡講起。”

“那是北方的某個冬天。”樂朝天笑呵呵的說道。“下了一場好大的雪。把我們都封在了山裡,於是我們便縮在了房間裡,一面烤著爐火,一面燙著火鍋。也是沒有什麼吃的,於是只能吃粉條燙白菜。聽著外面的風雪呼嘯,吃了好多天的白菜火鍋。”

樂朝天散漫也簡單地說道這裡,便沒有再說下去。

伍大龍愣了愣,問道:“後來呢?”

樂朝天低下頭來,彈著懷裡的劍,輕聲笑著說道:“沒有了。”

“......”

秋風裡赤著上身的男人和撐著傘的少年都有些無語。

“這算啥故事啊。”伍大龍說道。

“那是我的少年時候,那時也許十一歲,也許十歲,或者更小,我不太記得了。”樂朝天笑著說道,“這也確實算不上什麼很好的故事,只是記憶裡的一個畫面——呼嘯的風雪,滿屋的爐火,還有熱氣騰騰的火鍋。”

“很是簡單的東西,卻讓我記了很多年。大概這便是歲月宏偉的力量?”樂朝天笑著說道。

“那你所說的我們是誰?”南島看著樂朝天問道。

“我們就是我們,可以是我和其他人,也可以是我和師兄們。”樂朝天看著南島說道。“這個故事裡的們字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我,和我的記憶裡的那場火鍋。”

南島依舊有些不能理解,伍大龍這個三十五歲的老男人卻是終於反應了過來,拍著樂朝天的肩膀笑著說道:“那確實是很好的東西了。”

樂朝天輕聲笑著。

三人在小樓廊道又吹了許久的秋風。

“師兄的小白菜也種得不容易。”樂朝天笑著站了起來,把胡蘆和劍一起掛在腰間,向著樓下走去,“冬天的時候再吃一頓吧。”

“好。”伍大龍笑著說道。

樂朝天走下樓去,伍大龍和南島收拾著吃完火鍋的殘留。

師弟自然有師弟的好處。

於是樓下小道上傳來了一陣彈劍的曲聲,還有一個聲音溫和的青年正在唱著的曲詞。

“蘆葉滿汀州,寒沙帶淺流。二十年重過南樓。柳下系船猶未穩,能幾日,又中秋。”

南島握著一塊抹布走到樓外,探出頭去。

樂朝天正彈著劍,邊走邊唱著。

“黃鶴斷磯頭,故人今在否?舊江山渾是新愁。”

南島看見樂朝天似乎知道自己在看一般,抬起頭笑著看上樓來。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

樂朝天放下劍去,劍與胡蘆發出了清脆的碰撞聲,像是尾聲一般。

“師兄,明天見。”

樂朝天笑著說道,低下頭去,向著他的那棟小樓而去。

南島握著抹布輕聲笑著看著樂朝天,說道:“好的。”

這個師弟,還真是個妙人啊。

南島如是想著。

......

南島在當晚做了一個夢。

夢見很多年後,自己和一些陌生的人們坐在某場風雪裡,吃著火鍋。

依舊是白菜粉條。

自己好像吃得很是開心。

又好像吃得很是惆悵。

也許是少了那樣一個緊握著筷子,等待著白菜燙好的眸光發亮的師弟?

於是南島離座而去,卻又聽見風雪裡有人在唱著。

蘆葉滿汀洲......

南島倚著二樓的護欄醒來的時候,倒也有些惆悵的情緒。

天色已經很是清明。

陸小小和樂朝天正在樓下道旁坐著,應該是在討論著峽谷那棟小樓的事。

伍大龍應該去忙別的去了。

南島撐著傘走了下去。

便聽見樂朝天在給陸小著自己的要求。

“要有一個空闊的樓閣,四面來風,也可以做一些活動的門,平日裡坐在那裡彈琴,也可以在大風大雪的時候,把門關上,開開心心地烤著爐子燙火鍋。”

“為什麼會突然想起火鍋來?”

“因為昨晚我們在吃小白菜火鍋。”

“!”陸小小哀怨地看著樂朝天,還有走過來的南島。

“你們吃火鍋居然不叫我?”

樂朝天笑著一拍腦袋,說道:“不好意思,昨晚忘記了,下次一定記得叫師姐,師姐不來,我們誰都不動筷子。”

“要是忘了,我就告訴老頭子,你們偷偷吃小白菜。”陸小小憤憤地說道。

“哈哈哈,師父已經說了,我們可以隨便吃小白菜了。”

開玩笑,南島所帶來的小白菜自由當然不是虛的。

“......”

陸小小和樂朝天說了一陣,又拉著南島向著落楓峽谷而去。

三人在谷口邊規劃了好一陣,伍大龍才帶了許多東西走了上來。

陸小小和伍大龍開始忙活著地基的事,南島和樂朝天二人開始按照伍大龍的要求,拿著劍削著那些昨日帶回來的杉樹,準備做一些最主要的樑柱。

中間老頭子也嘿咻嘿咻地爬上峽谷來了,看著正在忙活的四人,大概又想說怎麼能讓師兄去做這種事,只是張了張嘴,看著在那裡快活的忙碌著的南島和樂朝天二人,於是也沒有說出來,只是在一旁撿起了一些不要的枝條,又走了回去。

伍大龍很是好奇地問道:“師父你拿這個去做什麼?”

“這可是師兄要住的地方,說不得這些枝條日後也是難得的寶貝,拿回去削一削,也許可以當劍用。”

“......”

四人都是沉默了下來。

於是低頭無言地忙碌著。

弄好了那些杉樹之後,南島又接著去砍樹去了。

樂朝天這次倒也沒有閒著,隨著南島一起出了峽谷,在山裡找了一棵頗為粗壯的櫸樹,而後帶回去處理了。

這棵樹自然便是整個小樓的主樑柱了。

下午的時候,陸小小便回去了小白劍宗,伍大龍也有些劍宗的瑣事要處理,譬如回去幫老頭子把那些樹枝削成劍的模樣,於是也離開了落楓峽谷。

南島和樂朝天二人依舊留在了上面,弄著一些小樓需要的木材。

二人一竅不通,也只能按照伍大龍的要求,去做這樣一些簡單的事情。

小樓的樓基已經打好了。

只等一些材料準備妥當,讓無所不能的伍大龍來搭建就好了。

樂朝天又圍著小樓的根基四處晃悠著。

在一旁抱著劍吹著風淬鍊著劍意的南島睜開眼,看著樂朝天,有些好奇他在做什麼。

“師弟在看什麼?”

“我在想只是一棟小樓佇立在谷口,顯得有些單調了,所以想著要不要種點什麼樹。”

南島撐著傘站了起來,隨著樂朝天在谷口看了許久,確實是這樣的。

“師弟打算種什麼樹?”

樂朝天回頭看向小白劍宗的方向。

“陸師姐那裡的桂樹?”樂朝天託著腮說道,又搖了搖頭,“不行,太秀氣了。”

南島卻是想起了人間劍宗那株龐大的桃樹。

只是開了一千年的桃樹,整個人間也只此一株而已。

更何況,那是人間劍宗的東西,誰敢去拿?

樂朝天卻也是在那裡自顧的說道:“桃樹可以。要那種很是茂盛很是高大的桃樹,還要終日開著桃花。”

“......”南島默然無語。

樂朝天不會還真盯上了那株人間最出名的桃樹吧。

只是南島卻又是突然想起了另一株桃樹。

在草為螢的天上鎮大湖邊,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多出的那一棵桃樹。

同樣很大,也一直開著花。

草為螢肯定比叢刃要好說話很多。

畢竟自己和他更熟一點。

可惜自己已經不知道如何進入那個鎮子了。

也不知道草為螢是不是還在南衣城裡。

南島這兩個晚上,都曾試過進去天上鎮,甚至還試著喊過那一句令人羞恥的——我要去老狗鎮。

只是很可惜的是,自從陳鶴離開之後,自己便再也沒有進去過。

二人想了許久,也沒有想好應該種一棵怎樣的樹,於是便暫時擱置了這個想法。

樂朝天做什麼都有些帶著一個師弟名頭的懶,唯獨在練劍這件事上很是勤快。

師弟修行,當然得勤快起來。

不然師兄們也不會在別的方面寵溺著這種懶。

南島還在考慮的時候,樂朝天便已經腰間懸著劍,去了峽谷之中。

谷口楓樹上掛著的那個胡蘆絲便在過峽山風中,不住的晃悠著。

像是一個澄黃色的大號鈴鐺一樣。

偶爾被風吹歪的時候,也許那些山風也會一些曲子,倒是將那個胡蘆吹得婉轉的嗚嗚響著。

南島在谷口淬鍊了一會劍意,在那種時而便響起的嗚嗚聲中,也去了峽谷中。

握著桃花劍,在無數穿峽而去的山風裡,精準的穿著數十片落葉。

樂朝天於是停了下來,握著劍站在一旁,很是認真的看著南島出劍的姿態。

“師兄也需要練?”

樂朝天待到南島停了下來的時候,笑著問道。

南島點點頭,看著劍上近五十片落葉,緩緩說道:“這一劍我也沒有入門。”

樂朝天看著南島劍上的層層疊疊的落葉,再看著自己劍上稀疏的幾片,有些無奈的笑道:“看來這一劍在人間有著很大的名氣,不然師兄的劍都已經這麼快了,不至於還不能入門。”

南島照舊將劍抵著傘骨,拭去那些落葉,輕聲說道:“是的,因為這是磨劍崖的基礎劍式。”

也可以說是人間的基礎劍式。

只是倘若以人間的標準而言,這樣不帶任何劍意一劍穿過五十片落葉,已經可以算得上極其精妙的劍術了。

磨劍崖從人間來,向天上去。

自然會代表著更高的要求。

樂朝天挑了挑眉,而後眯著眼睛看著人間暮色笑著說道:“原來是這樣好的一劍。”

南島同樣輕聲笑著。

想著當初秋溪兒教授自己的時候那些模樣。

“當然是的。”

不止是劍。

也可以是人。

峽中劍風再起。

谷口葫蘆絲被風吹著,嗚嗚的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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