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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鶴坐在湖畔,抬頭看著天空,輕聲嘆息著,什麼也沒有說。

確實是草為螢救的南島,那株從南島因果裡抽離出來的桃樹還生長在老狗鎮的湖岸邊。

自己只是一個開著天衍車在城裡來回穿梭著搭了把手的人。

“他會死嗎?”陳鶴看著草為螢問道。

草為螢抱膝坐在湖邊,輕聲說道:“看他自己。”

陳鶴嘆息了一聲,拿起酒葫蘆湊到唇邊,喝了一大口,而後站起身來,把酒葫蘆還給了草為螢,向著靜思湖北面的廊道走去。

“我還是去看看吧。”

陳鶴輕聲說著,踩著一地白花向著那邊而去。

草為螢也沒有阻止他。

就像當初與南島說翻山之事一樣。

他只會告訴你在山後只是山,翻與不翻,自然都是別人的事。

......

陳懷風安靜地坐在墓山之上。

胡蘆倒也沒有隨著那些師兄們回劍宗去,便一直留在了墓山上。

陳懷風閉目盤坐,胡蘆自然也不會打擾,同樣在一旁安靜地修行著。

然而在某一刻,陳懷風卻驀然睜開了眼,頗有些驚疑不定地看著天穹。

人間某一剎那,忽而閃過了一絲寒意。

只是時間極端,在陳懷風睫毛顫動的時候,那種莫名的寒意便消失了。

這種感覺陳懷風已經感受過幾次了。

只是先前的時候,他只是個在劍宗之中喝茶打牌的師兄,許多事情自然不需要他來看。

是以並沒有在意。

然而現而今自然不同。

南衣城已是多事之秋,自然要警惕一些。

陳懷風睜開眼,看著天空沉默了少許,回頭看向南衣城的夜色人間。

久違的繁盛的燈火,如同漂浮在河裡的花燈一般。

陳懷風的身周起了劍風,目光沿著那些燈火一路看過去。

有許多世人坐在大河邊閒談著,也有人乘舟遊在河中,有人身旁跟著一柄劍,沉默地行走在人間某條巷子裡,也許在尋找什麼東西。

也有人被打落了劍,被刀意困縛著走向城西。

陳懷風的目光停留在那個揹著斷刀的人與那個黑傘下的少年身上。

神色有些猶疑,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師兄在看什麼?”

小少年胡蘆在墓山之上縈繞的劍風之中睜開了眼,看著正在靜靜地看著人間某處的陳懷風好奇地問道。

陳懷風收回了視線,輕聲說道:“沒什麼。”

小少年胡蘆也沒有追問,只是同樣向著墓山之下的人間看了幾眼,又回頭看著陳懷風問道:“對了,那個叫公子無悲的呢?還在南衣城裡?”

陳懷風看向那個身旁跟著一柄劍行走在人間街巷之中的衣袍寬大的年輕人。

“是的。”

“真是古怪的人。”

小胡蘆順著陳懷風的目光看去,只是夜色深沉,哪怕人間燈火繁盛,也只是看見了許多橫亙在燈火與夜色間的高樓簷翹而已。

陳懷風***靜地說道:“隨他去吧。”

小胡蘆看著陳懷風臉上那種無比***靜的神色,想了很久,卻是似乎想到了一種可能。

“師兄你是在利用他來尋找一些東西?”

陳懷風轉頭看著少年,緩緩說得:“不能掌控的東西,自然不能叫利用,只是適逢其會,想要看看他到底能夠在這人間看見什麼。”

胡蘆有些不解的問道:“師兄你坐得這麼高,不應該看得見的比他多嗎?”

陳懷風身周劍風漸漸散去。

“坐得高只是看的更遠,未必更清晰。黃粱巫鬼之術頗為神秘,興許他真的可以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胡蘆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陳懷風卻是想起了什麼,看著胡蘆問道:“你還有多久突破?”

胡蘆想了想,說道:“我也不知道。”

陳懷風笑了笑,說道:“那你得加油了,畢竟有人也許已經快了。”

“誰?”

“南島。”

胡蘆愣了愣,看著陳懷風問道:“他不是才來南衣城沒多久嗎?”

陳懷風***靜地說道:“是的。”

小少年胡蘆沉默了少許,說道:“所以為什麼當初師父不允許他進劍宗?”

陳懷風想了想,說道:“或許在他身上有些秘密吧。”

“師兄不知道?”

“我為什麼會知道?”

胡蘆問得理所當然。

陳懷風回得理直氣壯。

二人大眼瞪小眼,而後各自轉過身去,閉上眼睛進入了修行狀態。

......

陳鶴出了懸薜院,向著城西天獄方向而去,路上卻是遇見了那個揹著劍帶著傷在夜色裡閒逛嶺南劍修陸小小。

陸小小自然還記得陳鶴,陳鶴卻是有些記不得陸小小了。

畢竟當初主要還是在看伍大龍。

是以擦身而過的時候,陳鶴只是覺得這個女人有些眼熟,於是便多看了幾眼,只是依舊沒有想起來是在哪裡見過。

大概是在城頭吧。

陳鶴如是想著,很快便將這些東西拋之腦後,匆匆走了過去。

“先生要去做什麼?”

陸小小卻是在身後問道。

雖然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陳鶴,但是懸薜院裡的人,叫先生總歸是沒有錯的。

陳鶴轉回頭,看了陸小小許久,終於有了些印象。

想要拉南島去嶺南的那兩個劍修?

陳鶴沒有多想,也沒有否認陸小小話語裡的先生的稱呼,點了點頭,說道:“有些事情。”

而後轉身便匆匆離開了。

陸小小也沒有追問,只是有些好奇為什麼他走得這麼急。

想了想,又沿著長街隨意地逛著。

陳鶴其實在想起來了陸小小是誰的時候,動了一些讓陸小小幫忙的心思。

但是又想起了她也不過是嶺南一個小劍修而已,在這種情況下,自然很難有什麼幫助,與其在這裡麻煩一個並不相熟的人,倒不如到時候直接去劍宗找下張小魚。

是以在陸小小問那個問題的時候,陳鶴什麼也沒有說。

話說先前張小魚不是經常會出現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暗戳戳地照顧一下南島的嗎?

怎麼這次便不見人了?

陳鶴有些奇怪。

他自然不知道張小魚可能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想見南島了。

那柄被投入時間長河中的劍,終於感受到了一絲氣息。

雖然***日裡張小魚總是念叨著自己的劍不見了。

但是等到劍真的快回來的時候,張小魚卻是有些開心不起來。

所以當初在城頭之上,才會興起過想要讓陸小小把南島騙走的想法。

可惜陸小小拒絕了。

陳鶴並不知道這些故事,所以頗有些發愁地穿行在長街之上。

一路來到城西。

站在那條沒有燈籠,只有夜晚稀疏星光灑落的巷子前,陳鶴卻是有些忐忑,而後深吸了一口氣,抬腿走了進去。

陳鶴***日裡有時候穿街走巷,自然有時會經過這條巷子。

只不過這還是第一次帶了些心思的走過來,是以自然有些心虛。

走入巷子,陳鶴便扶著牆,一面四處張望著,一面向著那扇漆黑的大門而去。

天獄院子裡有著一些人聲,應當便是那些曾經出城而去的天獄吏們又重新回到了這裡。

陳鶴有些忐忑地貼著牆根走到了那扇大門前。

門是關著的,陳鶴也不知道什麼心理,在明知裡面有人的情況下,還鬼使神差地伸手推了推。

好在大門沒有開啟,不然大概就會和裡面的人大眼瞪小眼。

陳鶴縮回了手,看了一下巷子四周,因為天獄的存在,這附近都是極少有人經過。

是以現在的巷子裡倒是安靜得很。

陳鶴離開了那些黑牆邊,在正門前蹲了下來,抬頭看著那些黑牆之上偶爾露出的一些枝條白花。

要不翻牆進去?

陳鶴自顧自地想著,又搖著頭否決了自己的想法。

這要是翻牆上去,正好下面有個人,那就不是大眼瞪小眼那麼簡單了。

陳鶴在牆角四處找著,可惜天獄的牆雖然黑,卻也沒有什麼黑黢黢的洞口。

陳鶴又有些不死心,沿著牆向著四處探尋而去。

天獄四周有些院子,與那些黑牆連在了一起,不過一般很少有人會在這條巷子裡面住,往往都是天獄之人買下的院子。

陳鶴一面想著,一面停在了某個院子前。

看起來貌似很久沒有人住過了一般。

陳鶴抬手摸了摸大門上的門環,上面積了許多灰塵,又嘗試著抬手推了推,紋絲不動。陳鶴於是看向了一旁的院牆。

天獄的院牆自然不能亂爬,但是這又不是天獄的牆。

陳鶴看著那堵矮很多的院牆,在四周找了一下,在角落裡搬來一個廢棄的罈子,踩在上面費勁地跳了起來,攀住了牆頭,雙腿很是滑稽地亂蹬著。

好在過程雖然醜陋,但是陳鶴還是艱難地爬上了牆頭。

騎在牆頭上休息了一會,陳鶴突然發現自己好像在院裡縮久了,體力都有些退化了。

還好大腿沒有長肥肉。

陳鶴一面想著,一面向著院子的屋簷那邊而去。

院牆與屋簷有些距離,陳鶴繞了好幾圈,才找到了一處最短的位置,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伸著腿踩了上去,而後一路向著屋簷最上方的屋脊而去。

陳鶴大概不會想到,他也會遇見和雲胡不知一樣的窘境。

趴到屋簷上,陳鶴才發現,這個院子雖然可以看見天獄中的景象,但是不知為何,天獄附近的房屋並不高,是以只能堪堪越過那些黑色的牆頭,看見一些梨花而已。

陳鶴張望了許久,才嘆息一聲,打算換個地方,然後便發現,從牆頭跨上屋簷雖然簡單,但是回去很難。

本想跳下去,又怕摔斷腿。

陳鶴忽然有些明白了為什麼有那麼幾日雲胡不知的腿是瘸的了。

難道他喜歡偷窺?

陳鶴古怪地想著,坐在屋脊上發著呆。

過了好一陣,陳鶴才咬咬牙,賭了一把,向著院牆上跳了過去。

而後很是悽慘地掉了下去。

好在下面便是花圃,雖然無人照料,但是也是長了許多野草,陳鶴這才避免了摔斷腿的命運,只是膝蓋有那麼一點挫傷。

陳鶴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腿,見沒有什麼事,便又重新站了起來,找了些東西墊著腳,重新爬上了牆頭。

而後驚險地在那些院牆上騎過去,終於停在了天獄與那些院子挨著的黑牆邊。

雖然陳鶴有些擔心會被發現,但是好在這一處梨花頗為高大旺盛,卻也是遮住了一些牆頭,陳鶴小心地爬了過去,而後在那些簇擁的梨花等了許久,才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

天獄中確實有不少人在走動著,似乎是在清理著一些東西,不斷有人抱著一些文書案卷穿梭在內外院之間。

陳鶴找了許久,終於在不遠處的一個院子裡看見了揹著刀坐在梨樹下的西門。

南島自然不可能出現在院子裡,十有八九是在哪裡關起來了。

所以陳鶴的目的就是確定一下,南島是不是真的被抓來天獄了。

陳鶴看向樹下的西門,而後沉默了下來。

西門自然沒有什麼能夠讓陳鶴沉默的地方。

但是西門手中的劍可以。

那柄青黑色的劍,陳鶴自然再熟悉不過。

除了南島,大概也少有人會用這麼醜的劍。

是的,南島確實被抓進來了。

陳鶴如是想著。

但你應該怎麼辦呢?

陳鶴沉默著想著,重新縮回了牆頭梨花之中。

梨花在這一進一出裡,落了不少,於是西門抬起頭,看了過來。

陳鶴在那些梨花的間隙裡,看見這一幕,屏住了呼吸,一口氣都不敢出。

一直到過了許久,西門重新低下頭去,看著手中的那柄桃花劍。

依舊在想著這柄劍與磨劍崖的關係。

陳鶴自然不知道西門在想什麼,方才也只是走神地看著陳鶴這邊,並不是真的發現了什麼。

但是這場驚嚇卻是足夠讓陳鶴悄咪咪地重新溜下了牆頭,而後在巷口托腮坐著。

異常惆悵。

陳鶴用了許久才***復了那些驚嚇,而後卻是突然有些明白了為什麼草為螢並不建議他來管這些事。

這與先前那次不同。

那次的南島,只是要死了,便在城東牆頭。

陳鶴自然可以一路狂飆過去,將他帶回來。

但是現在卻是不同。

南島是在天獄之中。

一個閒雲野鶴,四處遊走人間的世人,又怎麼能夠將南島從這裡面帶出去?

陳鶴哀嘆了許久,起身向著城北而去。

正如一開始想過的那樣,他打算去找下張小魚。

只是自己從來沒去過劍宗,也不知道他們準不準自己進去。

陳鶴有些跛地走在路上,畢竟還是摔了一下,自然會有些影響,但是也沒有南島那樣被人拿著棒子打斷了腿那麼嚴重。

一路向著城北而去,陳鶴用了很久,才走到了劍宗園林附近。

只是之前還沒有來過,一時之間竟沒有找到地方。

知道問了一個在巷子裡賣糖油粑粑的老頭,陳鶴才知道原來從那扇不起眼的小門便可以進去。

只是才一進去,便聽見不遠處傳來了一些打牌的聲音。

夜色裡那些聲音格外的清晰。

陳鶴有些懷疑地退了回來,看著那扇小門,確定那上面沒有寫著某某牌館,又回去找那個老頭子確認了一下,陳鶴這才明白,原來有打牌的聲音才是正常的。

師兄們在城外累了這麼久,閒聊完然後打打牌也是合情合理的。

陳鶴頗為無語地想著,向著劍宗深處走去。

很快便看見了一些劍宗弟子們圍在一個池邊亭子裡,一旁雜亂地放了許多劍,如果不是陳鶴依稀看見那些劍上還有些未洗乾淨的血色,他都差點以為在城外的與在這個園林裡的劍宗弟子們不是同一批人了。

但是轉念一想南衣城打牌的風氣,似乎便是來自人間劍宗,於是倒也覺得合理起來。

走上前去,在一旁下意識地看了一陣,這才想起來自己來的目的。

小心地推了推一旁某個圍觀的劍宗弟子。

“那個,這位師兄,你知道張小魚張先生在哪裡嗎?”

梅曲明轉過頭來,看著陳鶴上下打量了一下,說道:“知道啊,你找他做什麼?是欠錢還是賴賬?”

“.......”陳鶴沉默了少許,說道:“那倒不是,只是有一些事想要找下他。”

梅曲明倒有些稀奇,看著一旁的師兄弟們說道:“真是奇怪,居然有人找張小魚那小子不是為了算賬的。”

師兄們在那裡嘿嘿笑著。

“他應該是.......”

梅曲明本想直接告訴陳鶴,只是話說到一半,便看見不遠處的池上不知何時安靜地懸著一個破爛的劍鞘。

梅曲明神色古怪地止住了話頭,繼而一拍腦袋,說道:“誒,他之前回來了嗎?”

說著又看向一旁的曲莎明,“你知道張小魚先前去哪了嗎?”

曲莎明雖然有些不明白為什麼梅師兄突然便改了口,但還是順著說了下去。

“不道啊,他沒和我一起回來。”

梅曲明又裝模作樣地問了幾個師兄弟,這才愧疚地看著陳鶴說道:“我們也不知道,也許偷偷去外面打牌了。你去外面找下吧。”

陳鶴沉默地站在亭子裡許久,緩緩說道:“好的。”

而後轉身離開了劍宗園林。

曲莎明抱著劍看著離開的陳鶴,又看回梅曲明,問道:“你怎麼不告訴他?”

梅曲明衝著不遠處池上那個正在向著一池而去的破爛劍鞘努了努嘴。

“你去問張小魚啊。”

“算了,這小子的破事太麻煩了,懶得管他的事。”

曲莎明聳了聳肩,也沒有糾結下去,看向一旁的牌局。

順便指指點點。

“嗐,你這八萬打得,牌桌上撒把米,雞都打得比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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