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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島站在花圃外,靜靜地看著那些落花而去。
不止是南島,許多人都看見了。
當那些落花飛去的時候,青山之巔的劍光已經消失了。
所以這是什麼意思?
那些劍宗師兄們在劍光消失的時候,便重新回到了大澤邊,而後向著這一處山腳下的小院子而來。
南島猝不及防看見這麼多劍宗師兄們,倒顯得有些拘謹,畢竟他們不是張小魚。
“見過諸位師兄。”
南島執著傘行了一禮。
師兄們古怪地看著這個撐著黑傘的少年。
“你便是南島?你在這裡做什麼?”
有師兄認得南島,很是疑惑地問道。
南島猶豫了少許,說道:“昨晚我曾出城來過這裡,見過這裡一個種花的人,先前看見那些劍光,覺得可能是他,於是便想著過來看看。”
師兄們沉默了少許,看著那一地凋殘的花朵,沒有再說什麼。
南島看著師兄們許久,想了想問道:“所以那邊的結果怎麼樣了?”
有人勉強笑了笑,說道:“可能是贏了。”
南島看見這種笑容,便知道大概是輸了。
所以那個老頭死了?
南島嘆息了一聲,向著一眾師兄再行了一禮,而後撐著傘向著南衣城方向而去。
一眾師兄們靜靜地站在小院外,又看向大澤青山。
“梅曲明他們呢?”
“應該快回來了。”
一眾師兄看著那片大澤青山。
有誰都不認識的歲月裡的劍宗師兄出手。
或許便是因為梅曲明他們發現了什麼。
一直到過了許久,才有兩個受了些傷的身影在青山腳下走了出來。
一眾師兄們化作劍光落向那裡。
“你們遇見了什麼?”
梅曲明沉默少許,緩緩說道:“公子無悲。”
公子無悲成為靈巫的事雖然在人間並不算保密,但是對於這些許久沒管過世事的師兄們而言,自然有些陌生。
南德曲將公子無悲之事簡單說了一下。
眾人這才明白了發生了什麼。
看向大澤青山之中,雲霧繚繞,群山遮蔽,什麼也不可看見。
只是一個公子無悲自然不算什麼。
但問題是公子無悲只是一個先行而來的人,後續大澤那邊還會過來什麼,依舊不得而知。
梅曲明想起了最開始看見的那個巫痕大陣,神色凝重地說道:“先前在那些青山之巔,我與德曲師兄看見一個頗為詭異的大陣。與鬼術越行的巫痕落點極為相似,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那可能是越行大陣!”
“越行大陣?”
有師兄皺起了眉頭。
有知道這一陣法的師兄在一旁解釋道:“應當是出自原鎮鬼司之手的陣法,與越行術同理,但是可以進行大規模傳送越行。”
眾人都是有些驚詫地看向青山之中。
“所以,黃粱之人跨越大澤而來的速度,遠比我們想象的要快得多。”
“甚至有可能已經來了。”
“問題是來了多少人?”
眾人神色凝重地看著大澤青山。
“來多少人都有可能。”南德曲輕聲說道,“連古巫山都重新出現在人間了,那麼自然代表著巫鬼神教的復甦。我們也許要面對的,是整個巫鬼道之人。”
“黃粱真的瘋了?”
“瘋了的不是黃粱,而是那些對鬼神懷抱虔誠信仰的人。”
眾人沉默下來。
“進山嗎?”
有師兄抱著劍問道。
南德曲沉默了很久,緩緩說道:“可以在外圍佈下防線,這片大澤青山太大了,冒險深入,可能會迷失在裡面,如果情形不對,便直接全體退守南衣城,陳懷風應該能夠看到這邊的景象,到時候他應該會啟動南衣城大陣。”
曲莎明點了點頭,化作劍光向著那些嶺南劍修而去。
“我們呢?”
剩下的師兄們問道。
南德曲沉默了很久,看向大澤說道:“深入大澤,去尋找巫痕大陣的落點。”
一眾劍宗師兄們都是點了點頭。
自然不能坐以待斃。
“公子無悲應當受了一些傷。”梅曲明緩緩說道,“但是在山裡可能還有其他人,儘量還是不要用劍光行路。”
劍光雖然快,但是過於招搖,倘若青山之中真的已經來了不少人,難免會成為活靶子一樣的存在。
一眾師兄們斂去了劍意,抱著劍向著青山而去。
南德曲與梅曲明受了一些傷,並沒有隨著眾人一起前去,而是化作劍光向著南衣城而去。
回到南衣城的時候,張小魚依舊百無聊賴地坐在城頭之上,撐傘的少年南島估計在城外青山裡走著。
看見兩位師兄的到來,張小魚匆匆問道:“那邊發生什麼了?”
梅曲明將先前二人經歷的那些事情與張小魚說了一下。
張小魚若有所思地說道:“原來真的有這種老師兄的存在?”
“老師兄自然是有的,只是不知道散落在人間哪裡去了。”梅曲明緩緩說道。
張小魚卻也是嘆息了一聲,繼而看著兩位師兄身上的傷口,說道:“師兄們傷得不重吧。”
南德曲搖了搖頭,說道:“還好,他花無悲既然已經入了靈巫,自然便不會這般不要臉,真的下死手。”
張小魚稍稍放下心來。
兩位師兄便在城頭之上盤坐下來,雖然傷得不重,但還是需要好好休養一下。
過了許久,城外終於出現了那個撐著傘的少年。
南島一路回到城頭之上,這才發現有兩位劍宗師兄也在這裡,只不過見他們一身劍意環繞靜坐的模樣,應當是養傷,南島倒沒有打擾他們,從一旁繞了過去,停在了張小魚身旁。
本想將先前看到的東西和張小魚說一下,但是見到那兩位師兄之後,大概也猜到張小魚應該已經知道了。
於是在一旁不住地嘆著氣。
張小魚古怪地看著南島,問道:“你嘆什麼氣?”
南島緩緩說道:“我在想南衣城能不能贏下來。”
老師兄都死了,看起來南衣城自然岌岌可危。
張小魚自然是知道那邊那場戰鬥的結果的,只是倒沒有像南島這般氣餒,拍了拍南島的肩膀,說道:“首先你需要知道,大道之修也不是全然無敵的。”
南島歪頭看著張小魚,問道:“什麼意思?”
張小魚看向大澤邊的諸多劍修,輕聲說道:“八萬劍修與一個一般的大道之修相比,自然是八萬劍修更為強大。”
“什麼是一般的大道之修?”
張小魚想了想,說道:“大概是師父這樣的人之外的大道境。”
南島明白了一些。
“所以哪怕你讓他公子無悲再如何強大,他也不會真的敢孤身面對嶺南這八萬劍修。”張小魚平靜地說道。“把嶺南劍修推進到大澤之中去,雖然有些冒險,但其實也可以算是一種拖字訣。”
“八萬劍修堵在大澤邊緣,他們便要好好思量思量。”
南島靜靜地聽著,看向南衣城外,沉默了少許,說道:“如果他們真的瘋了呢?”
張小魚亦是沉默了下來,輕聲說道:“我不知道。”
八萬劍修自然能夠極其有效地延緩巫鬼道人挺近南衣城的速度。
但是換句話而言,這同樣是要付出極為慘痛的代價的。
南島轉頭看向城頭之上,這裡已經沒有多少劍修了。
連先前那個屢次騷擾自己的女子劍修也不在城頭之上了。
大概都已經去到了大澤邊,站在青山邊緣,準備迎接大澤兩岸大地千年來的第一次戰爭。
但是人間似乎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那些向著青山中而去的劍光世人自然都看見了的。
南島抬起頭,看著那片遙遠古老群山的中央,看著那一座被萬山拱衛的孤峰。
那裡有什麼?
換句話而言,是什麼讓這片平和了千年的大澤之中,再度掀起了波瀾?
南島並不知道。
在這個故事裡,他與那些嶺南劍修一樣,都是小小的人。
劍已經佩妥,也見到了人間,只是依舊沒有上臺的資格。
只是小小的臺下觀望的人。
南島揹著桃花劍在城頭長久地沉默著。
八萬劍修下山為了人間而來的壯舉自然是值得欽佩的。
南島覺得自己應該沒有這般的勇氣。
所以在城頭猶豫著。
張小魚卻是拍了拍南島肩膀,笑著說道:“師弟在想什麼?”
南島沉默了少許,輕聲說道:“只是突然發現,其實嶺南那些劍修們,比許多世人都要勇敢得多。”
張小魚於是明白了南島的沉默從何而來,摟著南島的脖子,一如二人最開始見面時的那樣,笑嘻嘻地說道:“師弟是在覺得自己沒有勇氣像他們一樣去往大澤那邊?”
南島嘆息了一聲,說道:“是的。”
張小魚微微笑著說道:“人在面對從未經歷過的事情的時候,會有猶豫,這是人之常情,師弟倒也不用覺得自己有多不堪,嶺南劍修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他們千年來的,便一直承擔著維繫鳳棲嶺南北平穩的責任,雖然世人往往只能看到人間劍宗對於槐安南方的影響,但是嶺南劍宗對於這片大地的功勞也是不可磨滅的。”
南島靜靜地聽著,轉頭看著這個明明沉迷於打牌,卻又好像什麼都知道的師兄。
張小魚繼續說著:“師弟你來人間的時間還很短,等你以後慢慢的找到了很多值得熱愛的東西,你自然也會像那些人一樣擁有這種勇氣,昨晚你在墓山之上對著懷風師兄拔劍的時候,不正是這樣嗎?”
南島沉默了下來。
然後問了一個問題。
“所以鼠鼠呢?”
張小魚微微笑著說道:“劍宗不是喜歡殺人的劊子手,柳三月確實死在了懷風師兄手裡,但是那是情勢所逼,換句話而言,這未嘗不是整個北方坐視不理的結果。至於鼠鼠,你可以去南衣河上找一找她,也許還沒睡醒。”
南島轉回頭來,苦笑了一聲說道:“你們這樣,倒顯得我很呆了。”
“十五歲的少年,呆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張小魚輕聲說著,不知是想起了自己的十五歲,還是另有其人的十五歲。
南島覺得這句話雖然像是在安慰人,但總讓人有些受傷。
張小魚鬆開了南島的脖子,在城頭上抱著鸚鵡洲站定,輕聲說道:“師弟要再留下來看看嗎?”
南島沉默了許久,緩緩說道:“我也不知道,最開始看見天邊那些劍光的時候,確實有些動心,但是轉頭那個劍光的主人好像便死了,於是又猶豫了起來。”
南島說著,卻是歪著頭長久地想著:“我好像記得在我的記憶裡,應當是說過我不怕死的話,但是上次睡了一覺之後,總覺得自己忘記了很多東西,我有些記不得當初是因為什麼不怕死了,所以現在的我有那麼一點怕死。”
張小魚笑著說道:“不怕死的人是有問題的,怕死才是正常的。我師父其實也怕死,否則也不會選擇以身化妖,死皮賴臉地賴在人間一千年。”
南島:“......”
張小魚你這麼皮,叢刃他知道嗎?
南島很想問一問,但是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來。
“換句話來說,只是取捨而已。”張小魚看著遠方輕聲說道,“看有些東西,值不值得用生命做賭注。”
“比如柳三月?”
張小魚沉默了少許,想著這個很久以前的朋友,點了點頭,說道:“是的。”
南島想著聽來的那些關於柳三月的零零散散的故事,在城頭上坐了下來,輕聲說道:“那我再看看吧。”
......
陳鶴一步三嘆氣地回到了懸薜院,想著去靜思湖找草為螢扯會淡,只是卻在那些玉蘭林的廊道里,看見了雲胡不知。
這個只修心意不修形體的青牛院大先生確實不可能去那些城外的青山之中。
雲胡不知正在看著書,聽到了陳鶴的嘆息聲,抬起頭看著他問道:“你嘆什麼氣?”
陳鶴在雲胡不知身旁坐下,愁眉苦臉地說道:“南衣城外都已經打起來了,肯定得嘆會氣才能舒服一點。”
雲胡不知好像確實不知道這些事,奇怪地看著陳鶴說道:“黃粱那邊的巫鬼道人已經過來了?”
陳鶴想了想,說道:“可能是的,先前天邊的那些咻咻咻的劍光先生沒有看見嗎?”
雲胡不知撓了撓頭,說道:“我不知道,畢竟也不能像別的先生一樣幫些什麼忙。”
“哦。”陳鶴心想雲胡不知倒和自己的想法一樣,只是突然又想起來一件事,面色古怪地看著雲胡不知。
“先生應當是黃粱人?”
雲胡不知點了點頭,說道:“是的。”
然後便看見陳鶴有些猶猶豫豫地在那裡,似乎想說什麼,又覺得不太好說。
雲胡不知笑了笑,說道:“你想說我的立場?”
陳鶴不好意思的笑笑。
雲胡不知輕聲笑著說道:“準確的說起來,其實我與卿師,都算是槐安大道這邊的人。這場戰事的由來,我有些猜測,只是不敢確定,但是肯定離不開巫鬼神教。且不說道不同,不相為謀。”
雲胡不知頓了頓,坐在廊道里,抬頭看著陰沉的天色。
“誰會喜歡戰爭這種東西呢?”
陳鶴頗為贊同地點點頭,說道:“所以最好還是天下太平,然後推著小車遊行四方,瀟灑自在當然是最好的。”
雲胡不知笑著看著陳鶴說道:“日後可以帶上我一個。”
“沒問題!”
陳鶴拍著胸脯說道。
二人又坐了一會,陳鶴這才想起來自己是要去找草為螢扯淡的,於是站了起來向著迴廊另一頭而去。
雲胡不知看著陳鶴的背影,問道:“你要去做什麼?”
陳鶴說道:“去找我那遠方親戚。”
雲胡不知在身後古怪地說道:“但是靜思湖沒有人啊。”
陳鶴愣了一下,回頭看著雲胡不知,後者的神色認真,看起來不像開玩笑。
“沒有人嗎?”
陳鶴古怪地說道,但還是決定去看看。
“反正也是要回藏書館的,從這邊一樣的。”
雲胡不知倒也沒有再說什麼,低下頭來一面看著書,一面眉頭緊鎖地寫寫畫畫著。
陳鶴一路來到了靜思湖畔,這才發現草為螢確實不在這裡。
先前他所坐的地方已經被落花堆滿了,似乎已經離開了有一段時間了。
陳鶴歪著頭看著那裡。
莫非他真去抓靈巫去了?
陳鶴並不懷疑草為螢能不能夠抓回來一個靈巫,雖然這個從夢裡走出了的少年從未表現過有什麼神異之處,甚至還拿著剪刀對這變成了桃樹的南島一通亂剪。
唯一能夠讓人感到一絲不尋常的就是,他有些神神秘秘的樣子。
但是陳鶴依舊對他有著一種莫名的信任感。
這也是為什麼每次發生了什麼事,陳鶴都想跑來找草為螢。
陳鶴在湖畔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草為螢回來,於是嘆著氣,穿過了林間小道,向著青牛院的方向而去。
只是一直到回到聽風臺上,陳鶴都沒有看見草為螢的身影。
這未免讓陳鶴有些好奇。
這樣一個夢裡走出來的少年,對人間人生地不熟的,能夠跑到哪裡去?
陳鶴看著一旁的那本傳記小說,心道要不去老狗鎮問下?
畢竟老狗鎮裡好像還有很多草為螢。
他們應該知道他去哪裡了吧。
只是想想還是算了,反正這小子應該會回來的。
陳鶴打著哈欠,昨晚沒睡好,到了現在確實格外的困頓。
於是便倚著聽風臺的護欄睡了過去。
睡個好覺當然同樣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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