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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事總有意外。
比如那個來自天涯劍宗的劍修,在三月十五萬靈節的時候便到了南衣城,只是被張小魚拉去打牌去了,打上頭了,不小心把自己的劍輸掉了。
一面是老頭子要自己去找的那個天賦極高的少年,一面是門派裡的最後一把劍。
那個叫伍大龍的劍修猶豫了很久,選擇了後者。
於是便沒日沒夜地奮鬥著,期望能夠贖回自己的劍。至於南島,也被陳鶴推著在外面曬太陽。
所以滿腔怒氣奔赴懸薜院的程露自然撲了個空。
憂心忡忡的程露找遍了懸薜院也沒有找到這兩個人,內心自然一咯噔。
完了,這下把秋師姐的事辦砸了。
程露心道要不找個地方躲個三年五載的?
但是想想自己也老大不小了,躲起來算什麼事?
聽說磨劍崖最近在邀劍天下,程露一咬牙,便去了東海。
請一劍受點罰,免得日後被磨劍崖怪罪。
至於伍大龍,此時還在城南一家牌館裡,專心致志地打著小工。
為了贖回那柄劍,伍大龍徹夜不休,一天打三份工,白天給附近菜市場送菜,晚上給打牌的人端茶遞水,半夜三更還沒忘記去敲鑼打更。
這個來自鳳棲嶺下一個小村莊裡的男人自然很能吃苦。
以往農忙的時候,他還會揹著劍走幾十裡山路回村裡,幫爹孃幹農活。
對於自己去了這樣一個看起來毫無希望的小劍宗,伍大龍從未有過怨言。
他今年三十五,比陳懷風還大三歲,卻只是入道出關境。
不是人間所有人都是天才。
嶺南劍宗八萬劍修,也找不到幾個天才來。
大多都是那種有一點修行天賦,但是天賦不多的人。伍大龍便是這樣一個人。
所以他向來很勤懇。
勤懇的人自然該娶老婆了。
但是他忙得很,沒空去娶。
平日裡除了在劍宗修行,便是去附近找些事,賺點小錢,然後買劍回來,讓老頭子試驗他的叫啥鬼名字劍去了。
後來他還學了打鐵,這樣就只要有廢鐵或者礦石就可以了。
像這樣的,遊離在人間與修行界邊緣,但是卻從來沒人記得過的劍修,有很多,伍大龍只是其中一個。
所以當他師傅要他來南衣城的時候,伍大龍便來了。
只可惜被那個人間劍宗的張小魚帶偏了一點。
畢竟嶺南劍宗也打牌。
並且是僅次於修劍之下的重任。
用老頭子的話來說就是——我們日夜刻苦地練習牌技,不是為了證明我們有多了不起,而是要告訴人間劍宗,當年我們失去的,一定要自己拿回來。
嗯......失去的是尊嚴。
伍大龍聽別人說起過,很多年前,妖族越過雲夢澤而來的時候,整個嶺南都要入南衣城防守。
可惜沒有成功。
因為那一代人間劍宗有四個師兄在那裡擺了一桌麻將。
攔住了整個嶺南劍修。
導致整個嶺南劍宗,千年都無法釋懷。
伍大龍送完了菜,在街邊蹲著,失去了劍的他,看起來就像一個尋常的人間中年人一般,捲起褲腳,穿著短衣,蹲在街邊歇息著。
想著那些陳年往事,伍大龍心道,我們怎麼可能從人間劍宗身上找回面子呢?
不管是打牌還是修劍,他們都是人間最頂尖的那一批人。
休息了一會,伍大龍準備離開,前往牌館打雜,然後便看見街邊有人推著個奇奇怪怪的東西走了過來。
冒著蒸汽的黑盒子?
煎著豆腐的鐵板?
輪椅?
這是什麼奇特的造型?
伍大龍停了下來,打量了好一陣,推著輪椅的那個年輕人看著伍大龍笑著,問道:“要不要來一塊?”
伍大龍看著鐵板上那邊緣金黃的白嫩豆腐,聞著那種香氣,猶豫了少許,說道:“多少錢一塊?”
“兩文一塊。”
伍大龍有些猶豫,城北的糖油粑粑都只要一塊錢,所以他看著年輕人試探性地問道:“一文一塊行不行?”
年輕人看了他一眼,倒也沒有刁難,很是爽快地說道:“行,但你不要和別人說我賣你一文錢。”
“好。”
伍大龍從懷裡摸出了一文錢,放到了黑盒子上,年輕人很快便給他弄好了一塊豆腐,盛在竹板上遞給他。
剛煎好的豆腐有點燙,但是很好吃,尤其是灑在上面的紅色辣椒粉末與青綠的蔥花,配著白嫩裡帶點焦黃的豆腐,甚是美味。
伍大龍狼吞虎嚥地吃完了一塊,舔了舔嘴邊許久沒打理的鬍子上沾著的油,也像陳懷風一樣把竹板上汁液喝了個乾淨。
“好吃,你賣這個一天能賺多少錢?”伍大龍有些心動。
年輕人想了想,說道:“我也是第一次賣這個,你如果想幹的話,等後面多賣幾天,我們可以合夥。”
“我感覺很賺錢。”伍大龍把竹板還給了年輕人。
“確實。”年輕人說著,想了想,“等我今日回去清點一下,就知道了。”
伍大龍點著頭,看向一旁的南島,問道:“他怎麼了?”
“睡睡覺,曬曬太陽,免得發黴。”
“哦。”
伍大龍沒有多問。
年輕人推著輪椅繼續在長街春日裡走著。
伍大龍也向著另一條街的牌館走去。
再做一段時間,就可以把自己的劍贖回來了。
......
陳懷風在附近的茶肆買了一隻杯子,重新泡了一杯枸杞茶。
時過境遷,七年的時間,哪怕他重新抱著一杯枸杞茶走在人間,也很少有人記得這個喜歡養生的劍宗弟子了。
只是看他揹著劍,又覺得有些眼熟,然後想了一陣,便又想起來今日似乎沒有看到張小魚在人間閒逛。
莫非輸的太多,在家裡傷心欲絕不想出門了?
陳懷風還是很喜歡這種不被打擾的清閒。
如果人人都要上來感慨兩句陳枸杞你怎麼又出來了,那自己還怎麼閒逛?
城裡的捕快比較忙。
因為據說昨日城裡死了個人,雖然後來北公子說昨晚是城主府在那條巷子殺豬倒了點豬血,但是這次看到的人太多了,捕快們還是決定多晃悠一段時間,免得世人說閒話。
槐安的捕快向來比較自傲。
因為曾經有個小捕快做了磨劍崖上的劍聖青衣十弟子。
所以他們便覺得捕快這個職業比別的都更有前途。
當然如果他們知道城西有個炒茶葉的姑娘是青天道的人,說不定也會把炒茶葉這份工作也算作稍有前途的職業。
陳懷風很能理解他們的這種簡單樸素的攀比想法。
所以當看見那些捕快們帶著刀忙著瞎轉悠的時候,也沒有多腹誹什麼。
畢竟捕快們還是挺不錯的。
捕快們人不錯的原因便是因為他們比較清閒,南衣城這個地方,向來沒有什麼大事,畢竟一堆大佬窩在城裡,小事也少,人們忙著工作或者打牌。
事少了,心情便好了。
平常人家裡有點什麼事,他們都會很熱心地幫忙。
畢竟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陳懷風無所事事地抱著一杯枸杞茶,喝完了便隨便找個地方續一杯,下午的時候,陳懷風便晃悠到了懸薜院。
就像張小魚在院裡當先生一樣,陳懷風也曾在懸薜院當過先生。
不過他不是青牛院的先生。
而是文華院的雜修課先生。
教學子們怎麼養生。
給學子們聽得昏昏欲睡,卿相覺得陳懷風在誤人子弟,大手一揮,便辭退了他。
卿相自然不喜歡陳懷風,倒和別的沒什麼關係。
喝酒的人向來不會喜歡養生的人。
不過後來倒還好。
因為卿相被陳懷風叨叨了一段日子,突發奇想去醫館看了下。
結果發現自己得了酒疸。
卿相當時就懵了。
老子一個修行了千年的大妖,結果你和我說我有酒疸?
卿相罵罵咧咧的離開了醫館。
從此也對陳懷風的看法有了一些改觀。
但也止於此而已。
不喝酒是不可能不喝酒的。
這輩子都不可能不喝酒的。
反正老子是大妖,死不了。
不過後來還想請陳懷風回來的時候,陳懷風卻說自己要養生,不來了。
所以當今天陳懷風出現在懸薜院大門口,抱著枸杞茶看著院子曬太陽的時候,梅先生震驚了很久。
“陳先生您今日怎麼回來了?”
陳懷風抱著懷裡的枸杞茶,看著在門房邊躺著,同樣抱著一杯枸杞茶的李太梅,甚感欣慰,於是笑呵呵地說道:“很久沒有出來了,來看看你們。”
梅先生已經坐了起來,很客氣地把自己的椅子讓了出來:“那您躺會?”
陳懷風想了想,說道:“也行。”
於是毫不客氣地躺了上去。
下午的陽光很是溫暖。
陳懷風把杯子放在一旁,踩著腳踏,雙手搭在腹部,打了個哈欠,然後便舒服的眯著眼睛。
梅先生另外從門房裡搬出來了一張椅子,在陳懷風身旁躺下。
二人呼呼大睡。
於是今日陳懷風看見的那個在河邊洗了腳,還甚得他心的撩了青絲到耳後的姑娘便在落日時分走進了院子。
杭悅看了一眼在睡覺的二人,便輕手輕腳地穿過了竹林離開了。
陳懷風睡著睡著便醒了過來,總覺得自己好像錯過了什麼東西,身旁的枸杞茶已經涼了,涼了的枸杞茶自然不養生了。
於是陳懷風覺得自己應該是錯過了一杯溫度尚好的枸杞茶。
梅先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想來是去點院子裡的庭院燈去了。
陳懷風抱著涼了的茶杯孤寂地在院子落日裡坐了一陣,然後起身離開了懸薜院。
懸薜院還是老樣子,沒什麼好看的。
而且他自然相信卿相。
主要是張小魚在院裡受了傷,所以陳懷風才想來看看。
但是很尋常。
什麼也沒有。
至少今日陳懷風什麼也沒有感受到。
陳懷風離開後不久,賣了一整天鐵板豆腐的陳鶴推著南島哼著曲子在暮色裡回到了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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