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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魚很苦惱,南島也很苦惱。

就像白荷說的那樣,從沒有大事小事。

事若關己,便是大事。

南島帶著寫好的信,瘸著腿在城南找了一天,都沒有找到能夠送去東海的郵差。

對於南島而言,這是一件天大的事。

信送不出去,秋溪兒便不知道自己在想她。

然後說不定就會把自己忘記了。

南島情緒低落地走在河邊,然後便聽見有人在喊著自己。

四處尋了一下,才發現不遠處的小橋下停著一艘熟悉的小舟,舟頭伸在橋洞下,少女鼠鼠正坐在舟頭躲雨。

“我看你有些愁眉苦臉啊,有什麼需要鼠鼠的地方嗎?”

南島撐著傘走過去,便聽見鼠鼠盤坐在舟頭笑嘻嘻的說著。

還是熟悉的味道。

南島在橋頭停下,看著下方的鼠鼠,問道:“你怎麼又知道了?”

鼠鼠嘿嘿笑著,抬手一指破布上的最後一行字,說道:“因為鼠鼠預感有錢賺了。”

南島嘆息著說道:“你的預感真準啊!”

鼠鼠頗為自豪地說道:“鼠鼠我行走人間多年,一眼便能看出誰需要幫助,誰不需要。”

南島挑了挑眉,看著鼠鼠說道:“那你猜猜我今日需要什麼幫助?”

鼠鼠裝模作樣地觀察了南島許久,開口自信地說道:“你要送信。”

南島被鎮住了,吃驚地看著鼠鼠。

“你怎麼知道的?”

鼠鼠還想故弄玄虛一會,可是看見南島那單純的表情,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道:“因為我先前看到了你幾次了,一直在問別人哪裡可以寄信到東海去,還有你的腿怎麼了。”

南島臉上有些燥熱,像是自己的小秘密被人發現了一般,自顧自地看著四周。

“沒事,摔了一下,話說今天的雨怎麼還沒停啊。”

“一時半會停不了。”鼠鼠在橋下露出半個腦袋,唉聲嘆氣地說道,“鼠鼠對天氣很敏感的,這幾日可能都要下雨。”

“好吧。”南島沒想到鼠鼠還真認真回答了這個問題。

“所以你的信要不要送?”鼠鼠問道。

“你能送?”

“我不能,但我認識許多朋友,他們能送。”

“那可是去東海,不是在南衣城附近。”南島生怕鼠鼠忘記了,強調了一下。

“我知道啊,但是鼠鼠有很多小妖朋友,以前我們經常一起到處跑,可是鼠鼠被困在了南衣河上做好事,也能看著他們到處跑了。”鼠鼠愁眉苦臉地說著,“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這個日子才是個頭啊。”

鼠鼠哀嘆了一陣,見南島一直盯著自己,才想起來二人說的正事,拍了拍胸脯說道:“你儘管放心交給鼠鼠,等哪天鼠鼠的朋友回來找鼠鼠玩了,鼠鼠就讓她們幫忙送過去。”

南島遲疑了一陣,說道:“你朋友靠譜嗎?”

鼠鼠點著頭。

南島猶豫了好一會,然後從懷裡摸出來那張疊好的紙,開啟來檢查了好一陣,然後從橋邊伸手遞給了鼠鼠。

鼠鼠接過來下意識就想開啟看看,然後一抬頭便對上了南島的目光,尷尬地笑笑,說道:“不好意思,習慣了習慣了。”

南島嘆息了一聲,說道:“你們看就看吧,不過一定要記得送過去,送到磨劍崖.....”

鼠鼠愣了一下,問道:“哪裡?”

“磨劍崖。”

“不行!”

“為什麼不行?”

“得加錢!”

“......”南島一陣默然無語,說道,“多少。”

“兩文錢!”

鼠鼠說得咬牙切齒。

南島看著鼠鼠說道:“你為啥這麼激動?”

“那可是磨劍崖啊!”鼠鼠大聲地說著,“你以為是去嶺南那些小劍宗嗎?”

周圍的人們都是看了過來。

鼠鼠臉一紅,縮回了艙裡。

過了許久才重新探頭出來,向著橋上伸出了手。

南島從自己僅有的一點積蓄裡摸了兩文錢出來,塞到了鼠鼠手裡,不放心地說道:“還是老規矩,要是行不通的話,我可要把錢收回來的,我現在可是修行者我和你講,很厲害的啊。”

鼠鼠嗤笑兩聲,說道:“好的,好的。”

於是交易結束。

二人在那裡大眼瞪小眼。

南島想了想問道:“我還有個問題,一直忘了問。”

“什麼問題?”

“你為什麼不能離開南衣河?”南島頗為好奇。

鼠鼠哀嘆著重新在舟頭坐了下來,說道:“我也不知道,反正那個缺一門的老王八蛋就是這麼和我說的——不要踏上河岸一步,否則命運就會出現偏差。”

“你也知道,鼠鼠只是一隻小妖,那老頭子是人間頂尖大修,他都這樣說了,我哪裡敢去試試。”

南島沉默少許,他也被卜運算元唬過,好像那個人說話就是這種德性,讓你半懂不懂,偏偏又找不出哪裡不對。

“那你有問過你的大劫是什麼嗎?”南島看著鼠鼠問道。

鼠鼠搖著頭,說道:“我哪敢問,偷東西之前我也沒想到會偷到他身上去,你說好好的一個缺一門門主,不在觀裡好好待著,要跑去大街上看雨,我見他的那面鏡子漂亮,就想偷來梳頭髮.....”鼠鼠說到這裡的時候,摸了摸氈帽下有些雜亂的頭髮,卻是有些羞澀起來。“我那時喜歡一個鳳棲嶺裡的小妖,當時想著每天打扮打扮,然後去和他一起看日落.....”

鼠鼠嘆息著,繼續說道:“然後就沒了然後了,我那天還給他寫了封信,讓青青帶過去——青青是我一個朋友,一隻小翠鳥,到時候你的信我會讓她幫忙送去東海。可惜送完信,我就被抓了。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因為我失約從此就怪我了。”

鼠鼠說著便沉默了下來,低頭看著河水。

南島看著失落的鼠鼠,有些不知所措,想了想,說道:“你上次不是說要做個劍修大妖嗎?”

鼠鼠抬頭看著南島,奇怪地問道:“理想和愛情有衝突嗎?”

南島想了想許久,說道:“我不知道。”

鼠鼠也想了很久。

但是沒有再說什麼。

想來她也不知道。

二人看了許久的雨,南島笑了笑,說道:“沒事,他肯定會在那裡等著你的。”

鼠鼠勉強笑了笑,說道:“我倒希望他沒有去等我,沒有去等,就不會有怨恨,等得越久,就越會責怪鼠鼠的失約。”

“倒不如不來。”

鼠鼠自顧自地說著。

南島想了很久,好像確實是這樣的,於是沒有再說下去,看了眼雨中天色,說道:“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好的。”

鼠鼠抱著膝蓋坐在舟頭髮著呆。

直到南島一瘸一拐地走了許久,鼠鼠才反應過來。

是不是又忘了問他的故事了。

算了,算了。

下次一定。

......

南島回到懸薜院的時候,雨小了一些,沒有停,院內一片黃昏色彩。

梅先生正在門房簷下抱著暖爐看雨。

南島撐傘走了過去,輕聲打了個招呼。

“梅先生。”

梅先生這幾日似乎看著狀態似乎好了一些了,站在簷下,臉上有些許的笑意。

招呼著南島過去,考慮到南島行動有些不便,梅先生又回去想要搬椅子出來讓南島坐著。

南島趕忙拒絕了。

“我等會便要回去了。”

梅先生見南島這樣堅持,也沒有搬出來,攙著南島的肩膀,叮囑著說道:“下次下樓記得小心一些,年紀小的時候看起來摔一下沒事,以後就很容易成為老毛病的。”

南島沉默了少許,心情異常複雜,於是轉過頭去假裝在看雨,輕聲說道:“我知道了。”

“這段時間,你還是儘量少出來走動,如果有事就讓陳鶴那小子幫你忙,不要以為開始修行了,以後就可以隨意放肆了,你沒聽說過以前磨劍崖有個大修,被打斷了腿,一輩子都瘸瘸拐拐的走路嗎?別到時候我還沒拄柺杖,你先拄起柺杖來嘍。”

梅先生繼續說著。

南島聽著梅先生的那些話,總覺得梅先生好像突然便蒼老了很多。

開始有些絮絮叨叨。

但是南島沒有覺得厭煩。

只是覺得愧疚。

所以他安靜地聽著,很認真地點著頭,說道:“我聽你的。”

梅先生倒是有些奇怪地看著南島,“我怎麼感覺你有些不對勁呢?”

南島生怕梅先生看出不對,轉回頭去,看著春雨笑著說道:“畢竟摔了一跤,也該懂些道理了。”

梅先生聽到這句話,頗有些老懷寬慰,點點頭,說道:“是的,是的啊,希望小蝶子長大以後,不要怪我。”

“為什麼會怪你?”南島有些好奇這句話,又想起了當初李蝶被帶來院裡入學的時候和張小魚的對話。

梅先生只是搖搖頭,沒有說話。

二人安靜地看著這場雨。

黃昏色彩在天邊漸漸濃郁,像是一塊甜到發膩的柿餅。

梅先生拍了拍南島的肩膀,說道:“沒事就早點回去休息吧,等陳鶴來的時候,我會和他好好說下的,讓他多幫著你點。”

南島點了點頭,撐著傘拄著劍在小道上緩緩走著。

然後聽見梅先生在身後說道:“腿好了以後如果修行不忙的話,可以來找我說說話。”

南島沉默了少許,說道:“好。”

梅先生在後面似乎開心的笑著。

南島沒有回頭,撐著傘在雨中一瘸一拐地走著。

南島依舊不知道,自己當初沒有把那場雪的根源說出來,到底是對還是錯。

於是在雨中沉默著。

這種痛苦遠比斷了一條腿要沉重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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