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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藏書館裡等到深夜的陳鶴正在打著瞌睡。

是南島推門的聲音驚醒了他。

“怎麼樣?”陳鶴的話問到一半便止住了。

南島拄著劍,靠在藏書館門口,之前才在院中溪邊洗過,一身溼漉漉地站在那裡。陳鶴從櫃檯後面跑了出來,把南島扶了進來,看著南島那條骨頭都被打錯位了腿,有些不知所措。

“你沒打贏他?怎麼傷得這麼重?”

南島把劍放到了櫃檯上,見陳鶴還要來幫他把傘接過去,擺了擺手,撐著傘扶著櫃檯到一旁的地上坐下,沉默了一陣,才說道:“北臺騙了我們。”

陳鶴皺起了眉頭,看著南島說道:“他沒來?”

南島點了點頭。

陳鶴看著南島那條腿,猶豫少許,說道:“你不是已經在修行了?”

南島苦笑了一聲,說道:“來的人是個青天道的道人,他境界比我高,我打不贏。”

“青天道的人怎麼也捲進來了?”陳鶴有些不解,看著南島的腿,轉身向外走去,“我去找院裡的先生。”

南島叫住了他。

“不用了,我好好休養一段時間便可以了。”

陳鶴站在門口,回頭看著南島,說道:“真不用?”

南島點了點頭說道:“我已經見山了。”

是的,入道見山,雖然戰鬥力未必強多少,但是自我修復能力還是得到了一些提升。

陳鶴坐了回來,看著南島問道:“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麼?”

南島沉默少許,說道:“明日再說吧,我有些累了。”

陳鶴點點頭,說道:“那好吧。”

南島看著起身向門外走去的陳鶴,問道:“今天的事也要寫進去嗎?”

陳鶴想了想,說道:“寫吧,等明日我來,你講給我聽。”

南島苦笑一聲說道:“會不會太蠢?”

“我會給你美化一下的。”

“......”

陳鶴離開後,南島便站了起來,慢慢走到櫃檯邊拿著劍當柺杖拄著,一瘸一拐地走上樓去。

在聽風臺伸著腿坐下,南島將手裡的劍放在了膝頭。

天地元氣自身體裡湧出,身上散發著白色的蒸汽,片刻之後,那身衣裳便已經幹了。

但是腿一時間是好不了,血肉白骨,坐而生肌,那是很遙遠的事情。

南島運轉著天地元氣,一點點地包裹著那一處關節,開始進行緩慢的修復。

而後便不再理會那條腿,抬頭看向人間深沉的夜色。

所以北臺究竟是因為什麼?

南島想不明白。

或許是諷刺?

就像道人江茱萸說的那樣。

鄉野小民而已。

南島沉默下來,握住了劍,不再去想,開始蘊養劍意。

......

第二日的時候,陳鶴帶了個輪椅走了進來。

南島扶門站在那裡,心道莫非這便要過上老年生活了?

陳鶴笑呵呵地說道:“這是梅先生讓我帶給你的。”

“梅先生怎麼會知道?”

“我和他說你下樓摔斷了腿。”陳鶴把輪椅推到南島身前,“你放心,我不會和別人說的,這件事就咱倆知道。”

南島還在懵懵懂懂的,便被陳鶴按到了輪椅上。

“走,我帶你散步去。”陳鶴看起來有些興奮。

南島沉默少許,說道:“你是不是有些太興奮了。”

陳鶴撓撓頭,說道:“可能有點?”

南島看見陳鶴這般模樣,總覺得他會因為過於興奮,給自己推到溝裡去。

所以南島拒絕了陳鶴的好意,自己推著小車車出了門。

陳鶴在後面看著,很是遺憾沒能推上一把。

南島自顧自地推著輪椅在小竹園附近逛了一陣,便又繞了回來。

畢竟時而便有學子經過。

顯得有些丟人。

南島回來的時候,陳鶴有些驚訝,說道:“這麼快便回來了?”

“我覺得有些不妥。”

陳鶴看著南島那有些尷尬的神色,便知道是什麼不妥了,自顧自地笑著。

“我覺得你就是想讓我丟臉。”

南島嘆息著看著陳鶴。

陳鶴反問道:“舒服嗎?”

南島想了想,說道:“確實有點。”

陳鶴擺擺手說道:“舒服就行了。”

南島靠在椅背上歪頭想了很久,說道:“那我再出去試試。”

陳鶴在後面說道:“等會記得回來和我說下昨晚的事。”

南島一面應著,一面再度滾著小車車出了門。

.......

滾著小四輪車在竹林小道里晃悠著,南島發現陳鶴說的確實沒錯。

動動手就能跑,還要腿做什麼?

南島自嘲地想著,在竹林小道上隨意地逛著。

路過的學子很多都是已經認識南島了的,都是驚奇地看著南島。

“你怎麼玩這個東西了。”

南島覺得玩這個字眼用得很好。

不失體面。

笑著點點頭說道:“閒著也是閒著,舒服一下也好。”

學子們抱著書卷很是羨慕地看著南島滾著車車在小道上走遠了。

“有空我也去弄一輛來。”

有個學子嘀咕著。

眾人都是轉頭看著他。

那人尷尬的笑笑,說道:“看起來確實很舒服啊。”

眾人點點頭。

刺殺未果反倒瘸了腿的少年聽著眾人的話,不免也有些得意起來。

舒服當然是最好的。

可惜現在還是春日,不是很熱,不然可以帶把扇子,扇著風到處走走停停,豈不美哉?

南島如是想著,眼前已經出現了一座小橋,昨晚回來的時候,南島便在這裡洗去了血汙。

看著那座小橋,又低頭看了眼身下的小車車,南島犯了愁,嘆息一聲。

有時候也不是那麼方便。

南島從小車車上站了起來,撐著椅背把輪椅往橋上推去。

其實他可以用劍意或者體內的元氣推著小車過去,但是南島總覺得那樣不夠有趣。

南島把車推到了小橋上,坐回輪椅中,卻是驀然想起了方才自己想起了‘有趣’這個詞。

這才發現自己好像不知不覺被陳鶴改變了一些思維方式。

只有他那樣的閒人,才會整日想著有趣吧。

這樣當然是好的,但是很多時候自顧不暇,也便很難想起有趣。

南島坐在四輪車中,想著雖然是這麼說,但是確實很有意思。

人間大修坐在四輪車中運籌帷幄,而後敵方一聲令下,無數修士直奔四輪車。

南島想著這個畫面,覺得很是好玩,於是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然後笑著笑著,便停了下來,沉默地看著不遠處。

南衣城大少爺北臺便坐在竹林小道的一個路邊竹椅上。

南島沉默了很久,推著輪椅下了橋,向著那邊而去。

停在竹椅旁,南島久久地看著這個昨日說好了要約花無喜過去,但是卻失約了的少爺。

北臺靜靜地看著南島,過了許久,開口說道:“腿斷了?”

南島心道你難道不知道?

本想說多虧北大少爺所賜。

但是想了想,南島還是沒有這樣說,只是平靜地說道:“是的,被打了兩棒子。”

北臺沉默少許,想著原來你也被打了兩棒子。

“是的,確實是兩棒子。”

北臺如是說道。

是同病相憐的兩棒子。

但是在南島聽來,就如同是——是的,確實是讓他來打了兩棒子。

所以南島笑了笑,說道:“難道還能更多?”

北臺想了想,向後靠著椅背,說道:“也許可能會更多,畢竟真的有很多人在看著。”

南島沒有再說什麼,便在一旁仰頭看著竹葉不斷地飄著。

有些是枯黃的,或許是根莖出了一些問題,也可能是已經長了很久了。有些是嫩綠的,好像才長出來,不知道為何就被風吹落了。

南島覺得他與北大少爺的故事應該就是那些嫩綠的竹葉。

明明喝了一場酒,大家也都說得好好的,怎麼就反悔了?

南島想著,或許是自己依舊太單純?

北臺看著南島,不知道他在仰頭看著什麼,想著等二人腿好了,再好好謀劃一番,於是開口說道:“下次......”

南島揮了揮手,打斷了北臺的話,低頭看著北臺。

下次?

下次還敢這樣就多打幾棒子?

南島看了北臺許久,緩緩說道:“我知道了。”

北臺點了點頭,嘆息一聲,想著怎麼偏偏就在昨天那個時候被堵在巷子裡打了一頓。

他自然是不服氣的,哪怕他爹北園說能夠理解他的十五歲,他依舊不服氣,時間是向前走的,你們又懂什麼呢?

南島沒有再說什麼,滾著四輪車調轉了方向,向著來時的路走去。

北臺看著南島的身影,有些愧疚。

畢竟南島是因為自己才被打了兩棒子,打斷了腿,想了想,正想說聲抱歉。

可是那個抱字還在喉嚨裡,南島的小四輪車便停了下來。

“北大少爺真的當我是朋友嗎?”

北臺愣在了那裡。

這句話南島說的很沒有情緒,毫無波動。

但往往沒情緒的話語,最是傷人。

北臺想要站起來,站了一半便因為腿疼坐了回去,沉默少許,看著南島的背影說道:“當然。”

南島沒有再說什麼,四輪車向著小橋上而去,這一次南島用了元氣來推動。

北臺站在那裡有些莫名其妙。

然後南島的最後一句話從橋上傳了過來。

“我不信。”

北臺怔怔地坐在那裡,看著南島。

那個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小溪對面。

你他媽的。

北臺想跳起來罵人。

但是他跳不起來。

砸了一下身下的竹椅,有些委屈的坐在那裡。

過了許久,北臺平息下來,靜靜的坐在那裡。

“不信便不信。”

北臺一瘸一拐的站了起來,向著不遠處走了一陣,在一處竹林後找到了自己的小輪椅,一屁股坐了上去。

他媽的。

北臺如是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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