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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的時候,秋溪兒回到靜思湖,卻發現南島依舊坐在迴廊裡,只是沒有在看那本書,而是在湖面發呆,那柄完全沒有磨的劍便放在腳邊。

“你在做什麼?”

秋溪兒的聲音從湖邊傳來,南島慌忙翻開書,訕訕說道:“在看書。”

“如果不想學的話,也沒必要勉強。”

南島慌忙搖搖頭,說道:“不是的,只是有個問題我沒有弄明白,所以剛剛發了一下呆。”

秋溪兒走了過來,停在廊外,看著湖水說道:“什麼問題?”

“雲胡先生在書中說,劍意需要時刻蘊養,但是他沒有說要如何蘊養,我有些不明白。”

秋溪兒站在湖邊平靜的說道:“你覺得什麼是劍?”

南島低頭看著腳邊的那柄鐵劍,想了很久,說道:“是武器。”

“是的。”秋溪兒平靜地說道,“所以劍需要磨,而劍意需要蘊養。”

“那如何蘊養劍意?”

南島問道。

秋溪兒轉過身來,走到廊頭,看著南島說道:“拿起劍。”

南島不明所以的放下書,拿起了劍。

“你現在想的是什麼?”

南島看著手中的劍,有些茫然。

秋溪兒看了南島許久,平靜的說道:“你都不知道你拿起劍想要做什麼,又如何能夠蘊養劍意?”

聽到這句話,南島豁然開朗,又想了很久,看著秋溪兒說道:“那我可以用它來做什麼?”

“當年大道還沒有出現的時候,流雲劍宗的人拿起劍都是為了當殺手,雖然後來那些劍俠們都入了道,但是他們的劍法依舊快而且狠厲。譬如四破劍程露,劍不離手,而瞬息四破。因為他們知道,劍是用來殺人的。”

“只能用來殺人嗎?”南島皺眉問道。

“只是說可以這樣。”秋溪兒平靜的說道,“劍修可以沒有劍,但是一定要有出劍的目標。”

“先生用什麼蘊養的劍意?”南島問道。

秋溪兒轉身看著靜思湖,湖中有天穹,也有一柄劍。

“磨劍崖的劍,都是向天而去的。”

南島抬頭透過傘沿看著天,沉默了下來。

秋溪兒回頭看著沉默的南島,轉身沿著小道離去。

走到了那條小道的盡頭,白玉蘭花變成了杏花的時候,她聽見南島平靜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可以。”

秋溪兒頓了頓,沒有說什麼,徑直離開了靜思湖。

暮色照雪,滿林輝煌。

南島在靜思湖中又坐了很久,那柄劍被放在了膝頭,雲胡不知的劍道入門解析便在一旁,被穿湖的風吹著,不斷的翻著頁。

南島在看著天,他有很多年沒有看到過完整的天穹了。

那片渺遠的天空,似乎永遠會有半邊黑色的傘沿,遮蔽著許多東西。

當南島這樣看著天穹的時候,他的身上似乎多了一些什麼東西。

不是劍意。

只是一個念頭。

就像入道需要找到那枚道種,然後埋下去一樣。

劍意需要一個念頭。

南島低下頭,看著膝頭那柄劍,光芒喑啞的劍,或許便是城裡某個鐵匠鋪打造的。劍刃很鈍,摸上去都不會有感覺。劍身還有些彎曲,上面凹凸不平的,像是學徒的練習之作。劍鐔歪歪斜斜的,好像劍身隨時都會與劍柄脫落一樣。

南島看了很久,笑了笑,握住了劍。撐著傘離開了靜思湖。

他有空要去找個劍鞘。

趁著夜色尚未降臨,南島輕車熟路的點著懸薜院裡的庭院燈,而後回到了門房。

梅先生似乎來過,火盆正在燃燒著,一旁放著一碗熱湯,還有幾個包子,南島把劍放下,然後拿起包子啃著,一面烤著火一面看著那本劍道入門。

過了沒多久,梅先生便推門走了進來,看著南島正在吃包子,笑著罵道:“那是我的晚餐。”

南島看著梅先生笑呵呵的說道:“你不是老婆孩子熱炕頭嘛,我孤家寡人的,吃你幾個包子怎麼了。”

梅先生給南島腦袋來了一下,然後在一旁拿了個暖爐,夾了幾塊炭放在裡面,然後便要出門,走到門口,看著南島問道:“怎麼樣?”

南島啃著包子,沉默了一會,說道:“還沒有去藏書館看,但是之前問了雲胡先生,他說他也不知道。”

梅先生安慰著說道:“沒事,慢慢來嘛。”

南島點點頭,抬頭看著梅先生說道:“你要去哪?”

梅先生抱著暖爐,站在門口,說道:“莫名其妙的下場雪,給我媳婦凍著涼了,我得回去照料著點,這幾天可能就不會來,你自己注意著點。”

南島點點頭,說道:“好的。”

梅先生抱著小暖爐離開了。

南島坐在火盆邊,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心。

那枝桃花長出來的地方已經只剩下了一個淺淺的傷口。

南島沉默的看著。

這場雪哪裡是莫名其妙的呢?

南島心裡清楚得很。

這場雪就是針對他而來的。

南島沉默的吃完了包子,又把那碗熱湯喝了,顯然這就是梅先生給南島留的東西。

吃完了之後,南島又看了一會劍道入門。

開始內照神海。

裡面與昨日相比,只是多了一本書,正是雲胡不知給南島的那本青牛五千言,昨晚被白衣男子一掌拍過來,不知為何便出現在了自己的神海之中。

那些細小的漩渦依舊在不斷的運轉著,仔細看來,似乎已經變大了一些,依舊在不停的吸納著天地之間的元氣,一半去往了劍意,一半環繞著那本破舊的青牛五千言。

南島嘗試在神海中用意識翻開青牛五千言,然而那看似輕飄飄的書頁,卻是有如磐石一般,不可翻動。南島觀察了很久,發現隨著那些天地元氣的匯入,這本書的一角開始褪去了原本的色彩,露出了一抹極難察覺的金色。

那是什麼?

南島下意識的想去觸碰,當意識觸碰到那裡的時候,整個神海之中的氣息卻是再次躁動了起來,那道被桃樹託著的劍意驟然飛出,南島的意識瞬間被摧毀。

南島痛呼一聲,下意識的摸向眼睛,然後才意識到,那只是自己神海里的畫面。

於是鬆了一口氣。

再度將意識沉浸入神海之中的時候,裡面已經迴歸平靜。

劍意與書卷都是在安靜的吸納著天地元氣,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又頗有種涇渭分明的感覺。

南島意識退出了神海,內視著自己的身體,那些天地元氣在被吸納進去的時候,同時也在不斷的洗滌著自己的血肉經脈。

綿綿若存,用之不勤。

南島輕聲念著這幾個字。

南島睜開眼,開啟門站到門口,看著門外那些尚未完全褪去的暮色,還有正在緩緩消融的積雪。

開門見雪。

他覺得人間似乎哪裡不一樣了。

又好像一切都沒變。

只是看的人變了。

南島抬起手,指尖再次匯聚了一個元氣渦流。這一次他並沒有動用神海里所有的漩渦,只是選擇了某一個。

所以指尖的渦流也很小。

“我入道了。”

南島第三次說了這句話。

第一次說給一襲白裙的秋溪兒。

第二次說給想要從那裡得到答案的雲胡不知。

第三次,南島說給了自己。

南島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找到改變自己命運的道路。

但。

南島已經走在了路上。

是謂入道。

南島回到了房間裡,又看了一眼那柄放在旁邊的醜陋的鐵劍,想了想,決定先去給它找個劍鞘。

畢竟劍客要有劍客的樣子。

張小魚劍都沒看見了,不好照樣揹著個劍鞘到處瞎跑。

南島這樣想著的時候,便看見張小魚揹著個劍鞘從竹林那邊走來。

張小魚看見南島,正想打個招呼,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直接從大門溜了出去。

多半是突然想起了南島的囑託。

當然,溜了並不代表就會去幫忙調查,多半是前半夜借點錢,下半夜就打牌去了。

南島無奈的想著,撐著傘同樣出了懸薜院的大門。

南靜坊已經快要接近南衣城的最南端,是以懸薜院倒是與人間劍宗在南衣城南北相對,頗有種相互守望的意味。

昨日那場突然的大雪並沒有讓南衣城的繁華沉默下去,反而多了許多在河邊賞雪的人,當然,雪早已經停了,人們所能見的,也只有一些積雪。青石的街道上溼漉漉的,模糊的倒映著兩旁燈火的色彩,於是更添了一些熱鬧。

南島在城中找了許久,才找到了一家鐵匠鋪,和自家在小鎮上的鐵匠鋪比起來,這裡的鐵匠鋪要顯得闊氣不少,一邊懸掛著一些農具等日用鐵器,一邊正在熱火朝天的敲打著。

南島當然不是來買劍鞘的,他的錢早就被張小魚輸完了,只剩下了退房的一點錢。

在門口看了一會,又找夥計瞭解了一下大概的價格,又研究了好一會,一個能用的劍鞘要兩百文左右,並不貴,因為人間劍宗與懸薜院這種地方的存在,南衣城並不禁長劍之類的器具,但是不允許私自鑄造匕首或者暗器這種東西。

知道了價格之後,南島又開始犯起愁來。

怎麼想辦法弄點錢呢?

南島站在街邊陷入了沉思。

然後便看見了勾肩搭背往巷子裡走去的張小魚和蘇氏客棧的少掌櫃蘇廣。

打牌?

這樣不好吧。

南島摸了摸自己扁得可憐的錢袋。

這樣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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