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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汪員外的智慧和歷練不如陸君弼,只是所處的位置不一樣,感受也不一樣。
陸君弼好歹也是個秀才生員,在“士農工商”的社會機制下,相對略清高超然一點,利益訴求雖然也有但沒有那麼強烈。
而汪員外經過多年奮鬥,錢賺夠了但也遇到了瓶頸,急需實現政治躍升,進入半儒半商這個階層,不然只怕連鉅額財富都保不住。
林大官人信手勾畫出的佈局,無一不可行,無一不美好,完全契合了汪員外的最急迫需求,直擊汪員外靈魂深處!
只要照著去做,成為揚州城士林名流簡直就是觸手可及的事情!
所以才出現了“利令智昏”的磁場,導致汪員外心神失守。
還算清醒的陸秀才覺得這樣下去不行,於是也不藏著掖著了,單刀直入的對林泰來問道:
“方才你也看到了汪員外的女兒,可有意結親否?”
林大官人嘆口氣,“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們對我並不瞭解。
我也不想坑騙你們,勸伱們更加了解我之後,再考慮這事吧。”
陸秀才和汪員外面面相覷,“王朋友”這是什麼意思?每一個字都明白,但連起來為什麼就聽不懂?
知人知面不知心這樣的話,哪有用在自己身上的?更加了解又是怎麼個瞭解?
等林泰來離去後,陸秀才對汪員外說:“員外你今天實在太失態了。”
汪員外也回過神來,發覺自己表現失常,無奈的說:“我彷彿做了一場美夢。”
然後又抱怨說:“一定是你將我的情況都告訴了他,所以他才有針對性的給我造夢。”
陸君弼無語,既然想著提親,那麼把基本情況告訴對方難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誰能想到“王朋友”這麼能忽悠,讓汪員外慾仙欲死欲罷不能。
最後汪員外說:“其實兩天前我已經派人火速趕往蘇州,等打探到什麼訊息再定。”
“如此最為穩妥。”陸君弼便放了心,老員外沒有被衝昏頭就好。
越來越覺得“王朋友”深不可測,陸秀才也打算消停兩天,暫時不招惹了。
在揚州城小東門附近,有一處三進深的精緻宅院,一般稱為鄭家甘泉別院。
最近這段時間,這處別院引起了不小的關注,尤其是不少讀書人很想窺測一下。
因為揚州城首富鄭之彥員外從蘇州買回了花魁,就暫時安置在這裡。
鄭員外已經對外公佈了,蘇州花魁將作為獎勵,送給這次平山堂徵詩的狀元。
這個噱頭在揚州本地讀書人中,很是引發了巨大轟動。
參加詩詞比賽的肯定還是本地人最多,如果沒有明顯超人一等的過江強龍,獎勵一般也就留在本地了。
這日上午,鄭氏別院大門前,出現了一個高大健壯的身影。
“砰砰砰!”這個長衫儒巾的巨漢毫不客氣,用力拍著大門的門板。
在偉岸身影的襯托下,門板似乎顯得非常單薄脆弱。
對面幾個小販看到這一幕,總感覺門板在下一瞬間就要被拍爛的樣子。
大門被開啟了,裡面家奴大罵道:“哪裡來的不知死活屁五辣子!”
鄭氏家奴在揚州城裡也是豪橫慣了,氣不順了開口就罵。
那高大身影叫道:“蘇州林生,特來拜見白姬!讓白姬出來見個面!”
鄭家豪奴毫不猶豫的口吐蓮花:“滾!外巴子再敢撒潑,讓你走不出揚州城!”
說完後,家奴又關上了大門。
在鄭家家奴看來,對這種無禮之客,不動手打人就已經是客氣了。
這蘇州林生自然就是林泰來了,別人就算冒充也不敢這樣冒充。
雖然吃了個閉門羹,但林泰來不氣不惱,又一次抬起腳來,不緊不慢的踹著大門。
“咚!咚!咚!咚!咚!”的聲音連綿不絕,聽得裡面護院家奴心煩意亂。
當即又開啟了大門,衝出來見人就打!
林大官人後撤了幾步,一直退到臺階下,驚叫道:“你們鄭家怎麼還打人!”
然後林大官人就邁著輕盈的步伐,在大門前空地上來來回回的躲閃著。
那三個衝出來的鄭家家奴揮拳蹬腿的打了半天,打了個寂寞,連外面那人的身影都沒摸著。
於是終於感到了一絲絲的不對勁,但又說不上哪裡不對勁。
商業大都會市民的特點就是愛看熱鬧,更何況小東門附近本來就是當今揚州城最熱鬧的地帶之一。
街頭巷尾不知不覺聚集了一些人,伸著脖子朝這邊看。
大部分人還不知道前因後果,當即就有人問:“怎麼了怎麼了?”
隨後就有人解說:“那高個大漢要見蘇州來的白花魁,被鄭鹽商的家奴圍攻。”
又有人問:“這個漢子是誰?”
還是有人善解人意的解說:“此人自稱蘇州林生,疑似蘇州城第一好漢、今科武解元林泰來。”
還有人問:“林解元和白花魁什麼關係?”
仍然有人解說:“林解元一直苦戀白花魁,白花魁也一直對林解元有意。
但有情人難成眷屬,白花魁被賣給了我們揚州的鄭鹽商,所以林解元追到了揚州。”
得知了前因後果,大部分吃瓜路人頓時心滿意足。
只感覺今天吃瓜的體驗太好了,無論有什麼疑惑,全都有人解說,讓人吃的暢快淋漓。
然後英明神武的評論道:“鄭家不是好相與的,林解元到了揚州,只怕也要吃虧啊。”
那三個家奴終於把自己也打累了,氣喘吁吁的指著林大官人,虛張聲勢的罵道:“辣你娘!再敢在門前晃悠,定要你吃幾板刀!”
等三個家奴回了門裡又關上大門後,林泰來溜達到白牆邊,不知何時手裡多了筆墨,然後提筆就往牆上寫字。
剛才怕被傷及自身,所以站得比較遠的路人們看得不太清楚。
當然就算看清楚也不一定有用,因為不是每個人都識字。
就在這時候,人群裡忽然有幾個人,各自手持一大疊紙單子,吆喝著:“這紙上印的就是牆上題詞!”
眾人聞言,不管識字不識字的,立刻就七手八腳的去搶紙稿。不識字的,也可以拿回去給人看。
那幾個人也是來者不拒,只要有人索要,全都奉上一份紙稿。
於是眾人再一次感受到,今天這吃瓜體驗,簡直超乎尋常的好。
吃瓜多年,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絲滑。
有識字的讀書人當即就開啟紙稿看去,順便吟誦出聲。
只見上面是一首小詞,題目寫著《菩薩蠻,憶白姬》,正文則是:
“薔薇未洗胭脂雨,東風不合催人去。
心事雨朦朧,玉簫春夢中。
斜陽芳草隔,滿目傷心碧。
不語問青山,青山響杜鵑。”
看完之後,只覺得彷彿有一股悽婉哀怨的情緒,久久縈繞於紙上。
林解元對白花魁的用情和思念有多深,才能寫出這樣的詞?
真是孽緣啊,這可怎生了得!
這時候,聽到鄭氏別院大門前一聲怒吼:“我蘇州林生絕對不會輕易放棄!今天下午,我還會再來!”
路邊圍觀的人紛紛明白,原來這事還沒完,下午還能繼續吃瓜。
及到午後,在主角還沒出現之前,鄭氏別院門前街道就已經聚集了比上午更多的人。
粗粗一看至少上百,而且讀書人比例還很高,畢竟這個瓜比較偏向文娛圈。
林解元沒有食言,不負眾望的出現了,然後還是熟練的踢腳踹門,節奏不緊不慢。
幾名家奴忍無可忍的衝了出來,指著林解元罵道:“找死!”
林泰來沒理睬這些家奴們,扯著嗓子,對著大門裡喊道:
“燕子!燕子!沒有你我怎麼活啊!燕子!燕子!還會再見嗎!”
路邊吃瓜眾人十分迷惑,雖然從喊聲中聽出了撕心裂肺的情緒,但這燕子是誰?
當場立刻有人貼心的解讀說:“白花魁姓名白燕,燕子應該是白花魁的小名,只有親近人才會叫。”
吃瓜眾人解開了疑惑,又一次心滿意足。
面對在大喊大叫的搗亂分子,鄭家豪奴忍無可忍,一起衝了上來圍毆。
林解元依舊開了閃避,周旋了好一會兒,和上午的場面幾乎一模一樣。
還是等家奴打累了並回到院中後,林解元又一次在外面白牆上奮筆疾書。
人群中果然又出現了發放紙稿的人,依舊是見者有份。
吃瓜眾人完全不必擔心,因為看不清或者記不住牆上詩詞而導致吃瓜體驗不佳。
紙稿上題目是《偷聲木蘭花,思白姬》,正文是:
“綠楊陰裡鞦韆索。乳燕學飛池上閣。
水漲銀塘。落絮浮萍又夕陽。
寒山祠下江南路。畫槳凌波從此去。
城角樓空。萬葉千花淚眼中。”
識字的讀書人看完後無不嘆息,還是這麼深情,躍然紙上。
到底用情有多麼深,才能寫出如此有感染力的詞。
這時候,又從大門前傳來一聲怒吼:“我蘇州林生絕對不會輕易放棄!明日上午,我還會再來!”
路邊圍觀的人紛紛明白,原來這事還沒完,明天上午還能繼續吃瓜。
雖然下午場景似乎就是上午的翻版,但這個瓜似乎越來越有趣了,高潮還遠遠沒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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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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