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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星期後。

蘇府。

依舊是徐雲先前製備發電機的那個小院子裡。

只見此時此刻,院子四周都已經被清理乾淨,連石桌和花木都被挪開了。

整個院落之中。

唯獨在中心區域留下了一個頂部由磚砌拼接成拱形、有些類似棺材的古怪裝置。

裝置邊上則站著老蘇、王稟哥倆、宗澤、王厚、齊格飛以及......

一位鬚髮皆白卻精神矍鑠的老者。

當然了。

徐雲自然也在。。

此時他正全神貫注的盯著拱形裝置內部,眼睛一動不動。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便轉過頭,對謝老都管道:

“老都管,可以停下來了。”

謝老都管聞言,連忙應了聲是。

轉過身,將原本正在抽拉鼓風機的驢給停了下來,並且很有愛心的在它面前放了一大把草:

“抓緊時間填點肚子,待會兒還要你呢。”

驢兄:

“.......”

徐雲則又看向了早已等候在此的齊格飛,朝他拱了拱手,笑著道:

“齊師傅,有勞了。”

“公子客氣了,分內之事而已。”

齊格飛朝他回了個很可靠的眼神,帶著幾位工匠走到裝置邊,用鐵棍撬開了一個預設好的蓋子。

隨著蓋子被撬開,一股帶著灼熱的粘稠鐵水,開始緩緩從槽口流入了一個挖好的小塘中。

接著齊格飛按照徐雲先前的囑咐,向著小塘中的鐵水輕而均勻的撒著生鐵粉。

另外幾人則用柳木棍飛快的攪動著。

見此情形。

徐雲內心方才輕鬆了少許。

在華夏古代,百鍊鋼和鍛制鋼是最常見的兩種鋼鐵鑄造方式。

以宋代制器局的成品為例,其中的含硫量大概在萬分之十一,也就是千分之一左右。

先前提及過。

鋼鐵中硫和磷每差萬分之一,效果都堪稱天差地別,截然不是一個概念。

現代鋼鐵工藝也基本上以這個差值,作為品級的界定線,分成普通鋼、高階鋼、特級鋼、特級巔峰鋼、特級大圓滿鋼、半步超脫鋼等等.....

總而言之。

和現代最普通鋼鐵的萬分之五比起來,宋代普通鋼鐵成品差了足足六個數量級。

哪怕是拿制器局中最優質的鋼鐵成品相比,也頂多把級差縮短到四點五左右罷了。

因此徐雲抱著‘反正任務是搞事’的想法,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搞了個大的:

他將貝色麥的貝氏鍊鋼法與明末的灌鋼法相結合,又以本土1956小容積爐子為模板,設計出了一個兩立方米的反射爐。

所謂反射爐,指的是一種室式火焰爐。

燃料在它燃燒室燃燒,生成的熱量則靠爐頂反射到加熱室加熱坯料。

爐內傳熱方式不僅是靠火焰的反射,而且更主要的是藉助爐頂、爐壁和熾熱氣體的輻射傳熱。

因此在設計規格上也有一定的要求。

徐雲這次採用的為磚砌反拱爐底,厚為900毫米左右,由下而上依次為:

爐底鑄鐵板、20毫米石棉板、300毫米粘土磚、100毫米搗打料層,以及最上層砌的鎂磚反供。

什麼?

你問鎂磚怎麼來?

將菱鎂礦經過高溫煅燒,再破碎到一定粒度後成為燒結鎂砂,壓制後就能得到鎂磚了。

考慮到試製備馬鐵蹄的熔體比和深度較小,因此徐雲採用的是129°的反拱中心角.(應該沒算錯,鎂磚300毫米,有沒有人驗算一下)

這樣一來。

爐內溫度可以很輕鬆的達到1600度以上,甚至接近1800。

而除了裝置之外,徐雲在原料方面也做了一些改進。

比如在煙煤在隔絕空氣煉焦,用焦炭代替煤作燃料。

又比如用灌鋼的方法脫碳等等。

當然了。

更關鍵的則是另一個步驟:

增加抽拉的風箱。

這步沒啥資源消耗,更沒啥人力成本,就是比較累驢。

接著又過了一會兒,齊格飛朝徐雲舉手示意:

“王公子,鐵水已成海綿狀了。”

徐雲快步走到槽口邊,剛一近前,便有一股灼熱的氣息湧了上來:

“齊師傅,生鐵屑都加好了嗎?”

“加好了。”

徐雲見說一點頭:

“那就把鐵水切塊盛起,放到第二層,通入氧氣。”

齊格飛在先前已經練習過了相關操作方法,因此沒費多少功夫,便將灌入生鐵屑的鐵水轉移到了反射爐的第二層。

反射爐第二層的溫度要比第一層低很多,這一環節的主要目的不是煅燒,而是......

通入氧氣。

或者準確點說是......

通入純氧。

沒錯。

純氧。

這也是徐雲有信心鍛造出雜質含量更低的鋼鐵的原因:

眾所周知。

製取純氧屬於有手就行的操作,不會真有人不會吧?

咳咳.....

考慮到反射爐內溫度極高的原因,徐雲並沒有採用電解水製氧:

電解水製氧耗能大且不說,還容易混合有氫氣。

氫氣一旦和氧氣的濃度達到一定的界限,在反射爐內很容易發生某些迪達拉行為。

因此,這次徐雲選擇的是後世標準的實驗室製氧手段。

也就是加熱熱高錳酸鉀來收集氧氣。

首先徐雲透過老蘇的人脈找到了軟錳礦,這種而一種非常常見的礦石,汴京城中都能找到一大堆。

隨後將其與硝酸鉀加熱,產生錳酸鉀,再於鹼性溶液中與氧化劑進行電解。

這樣一來,就得到了高錳酸鉀。

蛤?

你問碳酸鉀是怎麼來的?

還記得製備氯氣時,透過酸梅湯鋪要來的硝石製作成的硝酸鉀鹽橋嗎?(見123章)

所以還是那句話:

徐雲搞出的發電機和電解池,遠遠不僅是為了炫技那麼簡單。

接著,他又指揮齊格飛,將傳輸氧氣的銅管移到了二層入口。

雖然銅的熔點只有1100度不到,但二層反射爐的溫度本就不高。

加之銅管只是連到槽口,因此可以不用考慮銅管會融化的情況。

“小心點...慢慢捅進去...它很敏感的...準備,要出了....你看好點,別讓裡頭的水濺出來....”

銅管中連線著老蘇設計的自吸泵,隨著閥門開啟,大量氧氣很快被輸送進了第二層。

這些純氧迅速與海綿狀鋼水中的碳、磷、硫結合,氧化後逸出透過驢兄拉動的鼓風口溢位。

短短兩刻種過後,便將鋼水的純度拉伸到了一個極其高的數值——相對於這個時代而言。

“可惜啊...可惜....”

看著已經進入最後階段的鋼水,徐雲不由微微搖了搖頭。

一旁的王稟見狀,不由問道:

“小王,你在可惜什麼?”

徐雲嘆了口氣,說道:

“咱們準備的時間不夠,相關技術裝置也不足,硬體條件有些差。”

“所以理論上鑄造出的成品鋼鐵,耐久度至多隻能達到尋常鋼鐵的十五倍左右......”

王稟:

“o_o?”

徐雲並沒有注意到王稟的表情,這個在王稟看起來很裝x的話,其實是他的真實想法。

畢竟若是有條件的話。

不需要太多步驟,只要往鋼水中再加入鎳和鉻,便可以很輕鬆的再將鋼鐵的質量提升十倍——也就是一個量級的差距。

可惜的是。

世界上的紅土鎳礦,主要分佈在赤道線南北30度以內的熱帶國家。

本土雖然也有一些紅土鎳礦存在,但都分佈在西北和東北,不在中原。

比如隴右,比如柱州,比如白山松水。

其中後兩者目前都不在宋朝版圖之內,隴右雖然隸屬於宋朝,但卻是和西夏征戰的邊疆重地。

眼下的隴右主要以防守工事為主,在資源開發方面,遠遠沒有達到後世的程度。

因此徐雲進一步提純的想法只能胎死腹中,等待後世的幸運兒發現了。

又過了一個時辰左右。

他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便對齊格飛道:

“齊師傅,時辰已到,剩下便交給您了。”

齊格飛朝他點點頭,指揮著其他工匠將柔化的鋼水取出,開始了鍛造。

啪啪啪——

棉花糖似的鋼水在齊格飛的攪拌下逐漸開始凝結,齊格飛從阻力上感覺火候已到,便將其倒入了一個馬蹄鐵的印製磨具中。

後世很多人受一些影視或者民用馬蹄鐵的影響,認為馬蹄鐵是個非常簡單的工具。

但實際上。

軍馬和賽馬的馬蹄鐵都非常複雜,遠遠沒有看上去那麼簡易與輕巧。

比如奧運會馬術比賽的單個馬掌重量便是2.2磅,也就是1.99斤,通體由鋁合金製成。

在袋鼠的布里斯班博物館,還保留有一個1956年墨爾本奧運會場地障礙賽的鐵質馬掌,單個重量高達3公斤。

為啥這東西會這麼重呢?

因為馬蹄鐵組合除了蹄鐵外,還需要不低於七根的釘子加固,外加上端一個類似護腿板的鐵皮組成。

有了這麼多組合關節,馬蹄鐵重量不低也就不怎麼奇怪了。

視線再歸回原處。

又過了20分鐘左右。

鐵水澆築完畢。

徐雲接替過齊格飛,用長端鑷子夾著澆築好的馬蹄鐵,浸潤水中。

這種一種電視劇中常見的操作,也就是淬火。

它主要是為了快速讓鐵胚冷凝定型,具備堅硬的實體。

但從相關專業角度上來說,淬火雖然動作簡單,但原理還是比較複雜的。

呲——

隨著一陣白煙倏然飄起。

鋼的內部迅速變化為奧氏體,然後以大於臨界冷卻速度驟冷,形成了亞穩態的馬氏體。

變形又帶來了高密度的位錯,同時快速降溫帶來的過冷度使得新晶粒的形核速度很大,出現了細晶強化。

以上兩者反饋在外部的表現便是.....

淬火定型完成。

影視裡的鐵匠鋪一般在淬火後就差不多了,但機電狗...咳咳,機械專業的同學應該都知道。

此時在淬火件的內部,其實存在著很大的應力和脆性。

如沒有及時進行回火步驟,往往會產生變形甚至開裂,在實踐中出現各種各樣的麻煩。

比如沒有回火過的鐵鍬,刨幾下地就很可能出現缺口。

因此徐雲又再次對馬蹄鐵進行了一次回火,這才徹底的結束了馬蹄鐵的鍛造。

一刻鐘後。

徐雲徒手拿著已經冷卻下來的馬蹄鐵,走到了王稟等人身邊,將它遞到了那位老者面前:

“種承宣使,此物便是馬蹄鐵,請您過目。”

沒錯。

聽到這個姓氏,想必看官們已經猜到了:

此人便是赫赫有名的老種經略相公,鍾家軍的當代掌門人,劉法去世後大宋的軍魂......

种師道!

先前在和王厚搭線的時候,徐雲特意請王稟費心打探了一番老種的訊息。

最終得知,老種確實也隨西軍回到了汴京。

畢竟這次西線作戰的核心中樞便是渭州,老種作為渭州知州兼應道軍副承宣使,軍馬、糧草、被服都需要經過他手轉運。

如今階段性的大勝歸來,他一同回京的機率不會低於七成。

畢竟老種雖然不貪錢,氣節也很高,但這不代表著他無慾無求。

恰恰相反。

能夠作為鍾家軍當代的龍頭,种師道幾乎是每功必爭:

反正是自己流血出汗打下的戰果,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你不去為底下人爭福利,別人怎麼會信服你呢?

後來徐雲又以馬蹄鐵為引,透過老蘇的書貼,將老種請到了府上。

不過到府歸到府,老種對徐雲的態度頗有些不冷不淡,臉色比老賈還臭幾分。

比如此時此刻。

眼見徐雲這麼個‘嘴上沒毛’的小年輕拎著馬蹄鐵,言之鑿鑿的說它硬度堪比尋常鋼鐵的十倍。

老種的眼中便充滿了懷疑。

畢竟他和老蘇這種文官不一樣。

軍人的性質大多直來直去,想啥說啥,只是礙於老蘇的面子一直不好發作罷了。

只見他撇了徐雲幾眼,接過馬鐵蹄。

上手撫摸了一圈,還用食指輕輕彈了一下,

片刻過後。

老種表情微微一凝,臉色閃過一絲意外。

作為常年駐紮在外的軍中主帥,他對於鋼的熟悉程度,已經達到了一個非常驚人的地步。

基本上略一上手。

他就能透過質量、平整度和音節,判斷出究竟是下品鋼、中品鋼還是上品鋼。

按照他剛剛得到的觸感反饋。

眼前這個幾斤重的馬蹄鐵,質料似乎和上品鋼相差無幾,不分伯仲。

也就是說......

眼前這個年輕人,似乎確實有幾把刷子?

畢竟軍器局的鍛造過程他也看過,無論是流程還是效率上都要比徐雲慢了很多。

不過老種沒想到的是。

有些鋼之所以被稱為上品鋼,是因為它只是上品鋼。

而有些鋼被判定是上品鋼,則是因為在現有的認知體系中......

只有上品鋼。

隨後老種沉吟片刻,從身上取出了一把佩刀。

這把佩刀乃是故去的宋哲宗送給他的一把精刀,材料是紹聖五年最優質的一批精鋼。

不說削鐵如泥吧。

至少一刀下去,在戰車的鋼鐵輪軸上留下一道缺口是不難的。

在幾次生死肉搏中,老種甚至用它刺破過敵人的胸甲護心板,那厚度可比馬蹄鐵要厚多了。

準備好刀具後。

老種將馬蹄鐵放到了桌上,用刀在邊上比劃了幾下,對徐雲問道:

“這位小兄弟,老夫可否下刀一試?”

徐雲連忙做了個請的動作: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老種若有所思的再看了他一眼。

不出意外的話,這個年輕人技藝應該還是有的。

但似乎有些傲氣,或者說迷之自信。

但他若真能大規模生產出上等鋼。

對於朝廷...尤其是對於西軍來說,倒也算得上一件好事。

因此他略微猶豫了幾秒鐘。

手上沒有施加全力,打算開個小破口給徐雲留點面子。

手起。

刀落。

鏘——

只見隨著一道伴隨火光躍濺的接觸聲響起,老種手中的短刀......

忽然從邊緣裂開,最終一崩為二.....

......

注:

有些同學說粉絲值差幾點,要是差不多的話可以長按某個段落,最少可以打賞2點的。

要是差的比較多就不用刻意打賞補了,粉絲值應該是恆定的,過幾天差不多就夠了,我是按全訂+2張月票來設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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