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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婚後的第一個春節剛剛過去:
春節前的東北是三九天,也是最冷的天。快開學了,燕子要洗洗被子,住平房,每天燒爐子,灰很大,被子就洗的比較頻。可是缸裡沒有水。燕子知道缸裡有水的時候不多,雖然心裡生氣但是還是心平氣和地喊了一聲:
“愛民,缸裡沒有水了,我要洗衣服、洗被子。”
“等一會。”懶洋洋的聲音從屋裡傳出。
燕子也沒有停下手中的活,掏爐灰點爐子,又把準備洗的衣服放到了洗衣盆裡。做完這些愛民還沒有出來,燕子又喊了一聲:“愛民,快去挑水啊。”
“等一會,等一會,你沒聽見啊?”愛民生氣了,不耐煩地嚷。
“我不是著急要用嗎?再說做飯也沒有水啊。”燕子強壓著心火說道。
“著急就自己挑。”
燕子什麼都沒有說,拿著水桶和扁擔去了水房。這個小場子不大,只有這一口水井。場子所有人的生活用水都靠這口井,所以打水的人多。夏天還好,不受時間限制,洗衣服還可以到河邊洗。冬天因為井水會凍,所以挑水時間受限,分早午晚三個時間段。在這滴水成冰的三九天,路面猶如鏡面。所以這裡就好像是規定的一樣,挑水就是每一個家庭的男主應該而且必須承擔的責任。燕子搬家後就說好的,家裡的生活用水和往外倒髒水,劈絆子、拎煤和往外倒爐灰,都是愛民做;洗衣做飯打掃衛生都是燕子的,也就是關上門所有的家務都是燕子的。可是這麼久了,水缸幾乎天天見底,而且洗衣服還受限。
燕子來到水房,前面有幾個人排隊。輪到燕子了,井口的地面由於灑水很光很滑,燕子躡手躡腳地走到水井邊,小心翼翼地把水桶放到溝裡,燕子雙手搖起直徑約一米的大輪子打水,由於第一次打水不會有力,旁邊的人看不下去了,幫助燕子搖了兩桶水。燕子道了謝挑起水桶就走,結果就很悲催了,剛剛邁出第二步就聽見“咣噹、噗通”,燕子四腳朝天地躺在了冰面上。一股鑽心的疼痛從尾骨處傳遍下肢,腳都是麻的。東北的春節前後那是真正的滴水成冰,燕子起來的時候還真有點衣服被沾到地面的感覺。
這讓燕子想起自己第一次挑水,那是燕子也懶得和他廢話了,直接自己去挑水了,結果水桶太大,挑不起來。沒辦法燕子只好拎一隻桶走幾步,再回來拎另一隻桶,就是這樣來回搗著,才把兩桶水拎到了家。最可氣的是,回到家愛民看著兩桶水說:“你這不是也能挑水嗎?”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燕子又重新排隊打水,結果被一個學生看見了幫助燕子挑回來了。學生進門就看見愛民坐在餐桌邊抽菸,笑著問了一句:“叔在家啊?”
“嗯。”愛民嗯了一聲,學生走了以後對燕子說:“你是讓學生來羞辱我的嗎?”好沒等燕子說話就“啪”地一聲把手中的杯子摔了個粉碎。
燕子是生氣跑了出來的,沒有帶圍脖,沒有帶手套,沒有穿棉大衣。只穿結婚時的紅緞子小棉襖,天真的好冷啊。燕子跺著腳抱了抱肩,呵了呵手,捂著腫脹的還在灼痛的臉。東北的三九天本來就冷,被打了一巴掌的臉被凍的更疼了。她還心存那麼一點點的期盼,想著他能不能追出來,哪怕不是喜歡,只是出於同情地追出來。可是沒有,他沒有追出來,因為燕子沒有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也沒有聽到他喊她名字的聲音,心底裡那點熱切渴望破滅了。現在是從心裡往外的冷,冷到了極致,甚至覺得這數九寒天都比她的心暖多了。腳踩著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像音樂一樣悅耳。可是燕子沒有心情欣賞這些,抱著雙肩捂著耳朵跺著腳。路上一個人都沒有,只有幾個不怕冷的孩子互相追逐著打著雪仗。一個小一點的孩子蹲在雪地上,雙手划著雪,團成一個雪球,他把雪球投向一個比他大點的孩子,那個孩子並不躲閃,雪團在那個孩子們的身上炸開,濺的滿臉雪花,那孩子咧著嘴“呵呵”地笑著。笑的那麼開心,那麼燦爛,露出了一排牙齒,和雪一樣白。孩子們歡快地跑著笑著追逐著。
燕子看著孩子們在潔白的雪地上奔跑嬉戲,自己卻茫然不知所措。跑出來是不想和他吵了,因為吵不出頭緒,每一次都是這樣。有時候燕子就是希望吵架的時候他能夠少說一句,可是偏偏他一個字都不會少。剛剛居然用滿是沙子的手打自己耳光?他是故意的?夠狠。其實燕子就是跑出來,只要他肯追出來,她就會和他回去。女人嘛,生氣的時候就是想讓男人哄啊,好讓男人對自己說聲: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然後女人會撒嬌地不依不饒,然後男人就會把女人拉到懷裡,這時的女人會感到安慰、安全、安心。也許是電視劇看多了?然而燕子想要的這一切都沒有來。燕子覺得自己很可憐,還會想到他能來找她,呵呵了。冷,氣溫和體溫都急劇下降,燕子渾身抖得厲害。
為了給自己取暖,燕子漫無目的地快步走著,給自己身體加溫,想著:剛剛的吵架到底為什麼了?燕子已經把為什麼吵架忘記了,讓我想想。哦,想起來了,是因為工資,他說他今年一直的沒有上班,那去那裡了呢?過去的兩次吵架都是因為挑水,剛搬過來的時候說好他挑水,可是每次挑水都會生氣。
愛民沒有給燕子留下一點點回去的機會。如果他沒來找自己就回去,以後他會不會更加恥笑自己呢?如果不回去,上哪?絕對不能去媽媽家,爸爸媽媽知道了一定會擔心的,燕子不能再讓爸爸媽媽操心了。實在太冷了,燕子用嘴呵了呵手,又捏了捏耳朵,一隻手始終沒有離開被打的臉,因為這邊臉風吹更痛,受傷的地方更容易受凍,所以燕子一直用一隻手捂著臉。
東北的冬天黑的早,說黑就黑了。出來一個多小時了,渾身已經凍透了,回去吧。路上沒有人,剛才還在打雪仗的孩子也因為天黑都回家了。燕子一路小跑著往家走,臉上有涼冰冰的東西滑落,淚水滑過被打的臉像刀割一樣疼。
到了家門口,推門,怎麼?鎖了?完蛋了,跑出來時沒有帶鑰匙。
“嘭,嘭,嘭。”敲門,沒有聲音也沒有人開門。
“嘭,嘭,嘭。”五分鐘過去了,沒有人開門,難道睡著了?用力再敲“嘭,嘭,嘭”還是沒有人開門,十分鐘過去了。燕子冷得“咯咯咯”地牙齒打顫,面部肌肉彷彿凍僵了一樣。索性去了校長家借了凳子爬上了牆頭。
校長老婆問:“你在這邊踩著凳子,那邊怎麼下去啊?千萬別摔著。”
燕子已經爬上了牆頭:“沒事,那邊有腳踏車。”說著燕子已經翻過牆頭,看著院子裡沒有一絲光亮,她確定屋裡沒有人,否則窗戶和門都會射出燈光,燕子踩著腳踏車後座慢慢下來。
開啟屋門,冷冰冰的屋子沒有一絲溫度,說明爐子已經熄火好久了。燕子沒有生火,沒有做飯,因為沒有水。
他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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