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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興十七年四月初二。

今日宜會友、宜遠行、宜安葬。

不宜開業。

晨時。

幾聲悶雷在天邊響起,然後天空中下起細細的雨絲。

斜風細雨中,張傲把千秋質庫的招牌穩穩懸掛於門頭之後,端詳了一陣,然後順著梯子滑了下來。

接著他扛起梯子,走進大門。

千秋質庫門前冷冷清清,除了寂寥的街道和風雨之外,沒有一個人。

沒有開業的儀典,沒有朝賀的人群,甚至連主人都沒有到場。

蘇時在城外的十里亭。

每一座城鎮城外似乎都有一個十里亭,因為每一天每一座城鎮都有人別離。

既然有別離,就有人相送,蘇時今天就是來送別的。

人已離開,酒壺已幹,但蘇時還是一動不動坐在十里亭中,看著道路的盡頭發呆。

林漠坐在他旁邊,一臉通紅,兩隻眼睛已經有些發直了。

“公子,你放心,她們會照顧好自己的。”見蘇時久久不願意離開,林漠勸解道。

“我知道,她們都是很堅強的人,我沒有擔心她們。”說到這裡,蘇時微微嘆道:“我只是有些遺憾。”

“遺憾什麼?”

“遺憾她們沒有親眼見到白江川的下場。”

翠濃的雙腿雖然已經接好,但以後無法像常人一樣行動自如,花扶的雙手再也提不了重物,更彈不了樂器,塵霜的容貌已毀,出行必須以厚厚的布巾遮面。

而白江川還好好的活在這世上。

“但她們離開的時候都很開心。”林漠突然咧著嘴笑道:“能喝到公子親手為她們釀製的酒,我相信她們已經無憾了。”

“但是我心中有憾。”蘇時長嘆道:“因為我已經不記得開這間質庫的初衷了。”

隨著這一聲長嘆,蘇時站起身,走進風雨之中。

東源質庫。

白江川斜躺在舒適的長椅上,一隻溫順的狸花貓躺在他懷中,他的手不停的順著狸花貓的毛。

當那條雪白的獅子狗向他呲牙時,白江川就開始養貓了,因為他覺得貓比狗溫順,而且只要你給它吃的,它就會永遠跟在你身邊。

他一邊順著毛,一邊看著杜橫,眼神裡閃爍著陰狠和瘋狂。

他淡淡說道:“千秋質庫今天開業了?”

“是。”

“我記得黃曆上寫著今日不宜開業。”

“是。”

白江川又道:“不過皇曆上寫著今日宜會友,我的賀禮送過去沒有?”

“送過去了。”

“他們收下沒有?”

“收下了。”杜橫回道:“不但收下了,而且還鄭重其事的懸掛在院中,還說每一天都要敲一下。”

白江川突然拍手笑道:“收下好,每天敲一下更好,正所謂鐘聲一響,黃金萬兩。”

然後他的神情突然又變得陰冷起來:“蘇時呢?”

“蘇二公子不在。”

白江川有些意外:“今天他的生意開業,他居然不在?”

杜橫點頭道:“據千秋質庫的人說,因為友人遠遊,蘇二公子送別去了。”

白江川喃喃說道:“友人遠遊?什麼友人比開業更重要?還要勞蘇二公子親自相送。”

“就是蒔花館的翠濃、塵霜和花扶。”

“她們離開了蒔花館?”

“是。”

“去哪裡?”

“不知道。”

白江川突然冷冷問道:“能不能追上她們?”

杜橫心中一驚,身體竟有些輕微顫抖。

“少爺的意思是?”

白江川的表情突然變得瘋狂起來,他大笑道:“如果在千秋質庫關門之時,把她們的人頭送去當歇業之禮,你說這樣,我們的蘇二公子會不會很驚喜?”

杜橫深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吐了出來,小心翼翼的說道:“如果這樣做,我怕我們和將軍府就會結下不可開交的樑子。”

白江川淡淡說道:“他已經放出話來要我的命了,你以為我們和將軍府還能和平相處?”

杜橫把一橫,然後咬牙說道:“我這就去辦。”

白江川正要說話,這時一個下人匆匆來到門外,神情帶著一絲詫異,說道:“稟少爺,有人拜訪。”

“誰?”

“千秋質庫掌事,將軍府蘇二公子,蘇時。”

白江川吃驚之下,忍不住直起了身,懷中狸花貓剛發出一聲不滿的叫聲,白江川猛的抓住它的後頸,手一揮,狠狠的甩了出去。

狸花貓在空中翻騰幾圈,輕巧的落在地上,然後一溜煙跑了。

白江川此時沒有心情理會那隻貓,只是直視著那下人,冷冷說道:“你說蘇時前來拜訪?”

那下人脖子一縮,忙回道:“蘇公子剛回到千秋質庫,看到少爺送的禮物,說他很喜歡,所以才會前來拜訪。”

白江川流露出癲狂的眼神,但臉上忍不住大笑道:“蘇公子是貴客,還不快快有請。”

左府。

書房之中。

左湘亭站在窗前,看著如絲的雨滴落在池塘之中,泛起一道道漣漪,他的心情也如池水一般無法平靜。

“蘇時的質庫開業了?”

左宗原漆黑的雙眸看著遠方,遠方在雨水的籠罩下一片朦朧。

過了許久,他才回答道:“是。”

“你能不能猜出他的計劃?”

左宗原搖頭道:“猜不出來。”

說到這裡,他又忍不住輕嘆道:“蘇時行事總是出人意表,只怕沒有人能猜到他的計劃,正如沒有人會想到千秋質庫會在今天開業。”

“黃曆上寫著今日不宜開業,蘇時卻偏偏把開業的日子選在今日。”

左湘亭緩緩問道:“你準備怎麼做?”

“等。”左宗原淡淡說道:“現在只有等,等蘇時出手。只有知道了蘇時的計劃,我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隨即他又補充道:“我始終不相信蘇時會為了對付一個白江川而這樣大張旗鼓。”

沒有人會為了三個年老色衰的青樓女子得罪東源質庫,更不會得罪一位皇子。

“那你認為蘇時真實的目的是什麼?”

左宗原回答得很乾脆:“不知道。不過只要蘇時一出手,他真實的目的遲早都會顯露出來。”

此時風越來越急,雨也越來越大,左湘亭看著滿天風雨,問道:“你認為這一仗,千秋東質和東源質庫誰會勝出?”

左宗原沒有絲毫猶豫,他回答道:“如果有人開盤口,賭這兩家質庫誰會贏,我一定會把賭注全部押在千秋質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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