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〇五章 高尚與卑劣是一體兩面（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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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看到這張臉的人都會被嚇一跳，因為這不是一張正常人應該有的臉。在內政部裡沒有人會在意義體改造這種事，仿生體植入對於這裡的職員來說是一件習以為常的事，大量底層職員都配備了思維外掛用來增強邏輯思考能力與記憶力。即便如此，那張臉的改造程度也有些誇張——上半部分的原生面板有著燒傷留下的疤痕，只有一雙深綠色的雙眼完好無損。下半張臉則是覆蓋著與膚色截然不同的慘白仿生面板，定製的合金面部骨骼重新撐起了這張臉。頭髮大半被剃掉了，耳朵上方的顱骨安裝著薄薄的金屬色外掛，脊椎的植入物如同一隻延伸向腰部的蜈蚣那樣深入領子。從脖頸到鎖骨都有著一系列尚未覆蓋上面板的金屬色仿生植入物，植入物邊緣還能看到殺菌凝膠乾透後留下的痕跡。

索科維亞事件之後，不朽之城的隊伍很快就在戰場上進行醫療援助。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能透過簡單的戰地醫療恢復健康，普通人類國家的醫療技術對許多人的傷勢束手無策，大部分受害者的經濟狀況也無法支撐如此高昂的醫療費用，哪怕斯塔克工業支付所有醫療賬單，也還是會有許多人落下終生殘疾。許多人在所有手術完成以前都無法開口說明自己的身份，因此斯蒂芬妮在君主的堅持下將一些重傷的“無名氏”運回了不朽之城進行治療。

長期治療是一件非常非常痛苦的事，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挺過一次次生化器官植入與排異反應治療，更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夜裡反反覆覆回憶親人慘死的樣子還能堅持下來。最開始不朽之城並沒有心理疏導的經驗，直到某些人趁著監管的空隙自殺，一套完整的監護流程才被建立起來——一座大樓倒在了澤莫家位於城外的居所。澤莫夫人的兒子死了，丈夫的父親為了保護她和她的兒子也死了，只有丈夫下落不明。哪怕生化器官與義體植入手術完成，排異反應也減輕到了微不足道的狀況，重新恢復自理能力的澤莫夫人仍舊長時間處在抑鬱狀態。直到接受長期心理治療讓她的精神狀況好上一些，不朽之城才知道了她的名字，並且將她的名字與索科維亞的戶籍資料做出匹配。

在這之後她就加入了不朽之城的內政部門，成為了一名抄寫員，努力工作還清那筆只有成本價的醫療費和義體費用。對於一位抄寫員來說，她的身體改造程度非常誇張，這也導致了她註定地為不朽之城工作很長時間。

她的顱骨側面進行了重建，部分大腦植入了思維裝置進行輔助思考以達成對缺失部分的補償。她的脊椎透過手術進行了修復，如果沒有仿生脊椎的幫助，她這輩子也別想再走一步。她的肋骨、鎖骨和肺部同樣遭受了重創，不朽之城的醫生乾脆用仿生材料將其替代。然而最糟糕的是她的臉，她的顴骨與下頜骨全都碎掉了，不朽之城發現她的時候，她正好側躺著保護自己的兒子，這讓她免於被自己的血和碎骨嗆死，姐妹會得以在她瀕死之際將她救回來。

光是面部重建手術就進行了數十次，在手術完成以前她必須清醒地承受痛苦，所有進食與呼吸只能透過體外機械和插管進行。現在她有了輕型合金製造的骨頭與完全機械化的下巴，以及一個位於喉部的發聲器。但不是所有人的心理都能像她那麼堅強，成功被治療的人裡只有四分之三在看到鏡子裡的自己之後還擁有活下來的勇氣。只有蒂塔才知道，當時君主特意要求她們搜救的特定區域，澤莫夫人就是那片地區的倖存者之一。

“我們有你丈夫的訊息。”

澤莫夫人面無表情，但她的雙眼卻依然流露出了欣喜，不過緊隨其後的疑惑卻讓她不得不開口詢問。她甚至沒有去喝戴安娜端給她的那杯熱茶。“我不明白，斯蒂芬妮女士。”她用有些不自然的合成音說道。她已經盡力調整她的發聲器聲音了，然而她所使用的那款發聲器並不能做到模擬自然聲的作用。簡而言之，那不是什麼特別高階植入物，一般使用面部植入物的人也不太會在意這點。“為什麼是您跟我說這件事？”

“因為你的丈夫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正在為君主工作。”斯蒂芬妮坐在沙發的主座上，慢吞吞地喝著加了雪莉酒的紅茶。這是內政部辦公室的特調酒，工作期間不允許飲酒的規定對於斯蒂芬妮這個等級的職員來說並不是什麼特別嚴格的規定。“如果你願意的話，等到赫爾穆特·澤莫的工作結束之後你就能去見他了。”斯蒂芬妮說道，“當然，這完全取決於你。”

“你的丈夫完成那個任務之後獲得的報酬足以讓你進行一次全面的改造了。”戴安娜看到澤莫夫人猶猶豫豫不想開口，她便在一旁小聲提醒，“除了機械結構的接縫外，你看起來與普通人不會有太多差別。至少換上高階一點的面部植入物之後你還能擁有表情，你的聲音聽起來也會自然一些。”

澤莫夫人心底泛起不好的預感。她很清楚自己的丈夫在索科維亞事件從事什麼樣的職業，他如今進行的動作應該會比之前的還要危險和困難。過了一會，她終於開口問道，“我能問問赫爾穆特現在在進行什麼樣的工作嗎？”

“很抱歉，這是機密。”斯蒂芬妮用肢體語言表達了不耐煩的情緒。事實上對赫爾穆特·澤莫的利用有著更好的手段，因為薩洛蒙很清楚赫爾穆特·澤莫是在求死，一個不在乎生命的人可以做出很多事。但他的人性並不允許斯蒂芬妮使用那些方法，告訴澤莫夫人關於赫爾穆特·澤莫的事也是他經過考慮之後得來的結果。

只要赫爾穆特·澤莫能夠完成任務，薩洛蒙就允許他們家庭團聚然後徹底隱居，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任何人能夠打擾到他們的生活。

斯蒂芬妮一方面被薩洛蒙的同情心所折服，另一方面又因為這個感性舉動可能造成的支出而心煩。她很清楚自己的君主正在逐步剝離自己最重要的一部分，並將其作為人類進步的代價，她很擔心薩洛蒙所剩無幾的、珍貴無比的同情心被浪費。不朽之城已經為澤莫一家做得夠多了，赫爾穆特·澤莫應當付出一筆可觀的報酬。

她沒有見過赫爾穆特·澤莫與薩洛蒙的對話，她完全不相信赫爾穆特·澤莫會乖乖地按照計劃執行。所以當她接手這個任務的時候，她自作主張做出了一點小小的改變——赫爾穆特·澤莫會知道他的妻子還活著，整個任務期間，澤莫夫人只有一次與丈夫通話的機會。斯蒂芬妮會在任務資料中附帶上一些澤莫夫人的現狀報告，並且在資料中表明澤莫夫人只有在不朽之城的技術支援下才能活下來（抗排異藥物、植入物維護等等），以此激發赫爾穆特·澤莫的責任心。

也就是說，斯蒂芬妮會把他的復仇情緒轉變為對妻子的虧欠，讓赫爾穆特·澤莫明白他必須要付出生命才能讓自己的妻子過得好一些，這個世界上只有不朽之城有能力做到這點。對於赫爾穆特·澤莫來說，該如何選擇已經十分明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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