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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蛇巷。

巷子九曲十八彎,擁擁擠擠住著幾百戶人家。

每日清晨,都有老頭推著夜香車前來,餘留下的味道瀰漫了整個巷子,經久不散。

江殊在這裡已經住了兩個多月了,早習慣這一切,他面色如常,略秉著氣,快步走出。

這裡位於平陵縣外城最南處,歸青蛇幫管轄。但凡從巷子裡走出,想要前往縣城裡支攤做工的,每月都需向青蛇幫繳納五十文錢。

對於一月工錢約莫只有一兩百文錢左右的最底層百姓來講,交出五十文錢,就如同被鈍刀子割肉,雖不致命,但血流不止。

可,沒有人敢反抗。

因為,青蛇幫幫主,是真正的武者!

磨皮境武者!

“李老頭,這次還是去鏢局那裡掃地啊,那工錢一月也就八十文。我看你要不還是來我們青蛇幫掃地吧。我們一月給你五十文錢,還不用繳例錢。一個月能多賺二十文錢呢。怎麼,不答應?是不是覺得我們連五十文都不會給你啊。說!”

曲蛇巷巷口,每過一月就來這收例錢的青蛇幫幫眾罵罵咧咧道。

為首的名叫趙泰,兩月前,因家裡妹妹入了幫內大頭目的眼,做了妾,這才得了這麼一個肥缺。

李老頭雙腿打顫,支支吾吾,卻什麼話都不敢說。

江殊皺了皺眉,快步向前,往盛放著銅錢的竹籃裡丟出半錢銀子,銀子與銅幣碰撞的聲音清脆響徹,成功吸引了青蛇幫幾人的注意力。

“呦,這不是秦夫子的高徒嘛。不好好讀你那幾卷破書,想給人出頭?你這書呆子,怕都不知道,秦夫子已經入了內城高家的眼,下個月就要在高家做個私塾先生。現在,估摸都無心教書,天天收拾行李了。”

“我看你吶,不如來我們青蛇幫倒夜壺,給李老頭做個伴。多倒倒夜壺,也能沾沾爺們氣。讀書?讀書有個鳥用,那些窯姐又不識字,都十六七了,不會還是個雛吧,哈哈哈。”

“秦夫子要去,那也是之後的事。”

江殊話語冷淡,腳卻是不經意間踢了下李老頭,示意交了錢趕緊走人。初來此地,最開始的各種訊息,江殊可都是從李老頭這邊打聽的。這份情,得記。

別人懼這趙泰,他可不懼。

貪酒好色,腳步虛浮。

對於感應氣血,力量到達三百斤以上的江殊來說,這樣的人,都吃不住他一拳轟打。

“讀書?哈哈哈哈……”趙泰狂笑。他原名趙大,得了勢後找了老書生改了名。讀書有用?讀書有用那為什麼當時給自己改名的老書生,顫顫巍巍的,生怕自己不滿意!

“會寫怎麼了?我們堂主大字一個不識,但誰敢說他不爺們!我看伱這小子,還不如鑽鑽老子褲襠,感受真正的爺們氣,來,爬過去!”

趙泰雙腿跨開,看著江殊的目光,猶如叢林中的豺狼戲弄兔子一般。

他盯這個江殊很久了,面板白白嫩嫩的。他雖沒那種癖好,但鄭堂主,就好此道。如果把小嫩皮調好了送去,得了鄭堂主的賞,在這一片區域,那不橫著走!

之前這兔子是秦夫子學生,披了張好虎皮,自己也不敢太過分。

但現在,秦夫子要離開外城。

這失了勢的白嫩兔子,自己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趙爺,趙爺,江小哥他年紀小,不懂事。明天我就去青蛇幫,我去掃地,讓他去倒夜壺。”

一直沒有走的李老頭聽到趙泰的話,立馬便覺不妙,滿是老繭粗糙的手,包住江殊的剛要握住的手掌,回身求饒:“大家還都等著去做工呢,趙爺您大人大量,大人海量,我們明日這就去堂內報道,一定讓趙爺您臉上有光。”

“呸,你特麼算什麼……”

“趙爺,趙爺,我們就是個屁,你就把我們放了吧。大家都急著做工呢,耽誤不得,真的耽誤不得啊。”

“媽的,明日帶著小子去報道,怎麼做事不用我教吧,滾!”

見曲蛇巷巷口人越來越多,李老頭的各種求饒,趙泰把要發出的怒氣收了,一腳踢出。做工的確耽誤不得。每月收的例錢已經是在用鈍刀子割肉了,若是讓人做工都做不了,群情激奮,他未必壓得住。

堂主他們是氣血大迴圈的習武者,以一敵千百。

他趙泰又不是。

至於鑽褲襠。自己可只是說今日讓他們滾。

明天再見,那就是明天的事了。

“趙爺海量海量。”

李老頭不敢揉自己被踢之處,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拽著江殊快步走出人群。

“讀書人,讀個吊。讀了書,也是個誰都能欺負的廢物。要不是李老頭,今天直接讓他從胯下鑽,都在曲蛇巷這種地方了,還想做個讀書人?我呸!”往地下啐了口唾沫,趙泰踢了腳竹籃,坐在凳子上,道:“自己一個個放銅錢,誰敢少放一個,哼。”

一旁的幫眾中有個眼疾手快的圍著上來給趙泰按肩,奉承道:“趙哥也太看得起他了,鑽跨都是他的福氣。您的胯下,那是一般人能鑽的嘛?前幾日我見雲雀坊裡的窯姐,那風情,那才適合鑽趙哥您的褲襠。”

“媽的。叫你們多讀點書你們不信。雲雀坊裡那是窯姐嘛。那是銷金窟!手裡沒幾兩真銀子,進去連茶都喝不上。”看著自己周圍這群沒見識的普通幫眾,趙泰的心情大好,自信一下子上來了,得意道:“當然了,這等銷金窟我還是去過一次的。”

“哎,趙哥果然是英明神武,小弟就沒趙哥的本事了,到現在還是個雛。只想著攢攢錢去巷子裡快活一把。哪家的窯姐好,還請趙哥指點指點。”

“嘖,都是弟兄,說什麼指點。碧草巷內有個窯姐我熟識,只是時間久了也有些膩了。等會兒你和我一起去,帶你個雛鳥試試什麼叫二龍戲珠。”

“趙哥大氣,就是今天下午輪到我在賭坊當值,等過去那也得到戌時以後了。”

“媽的,去賭坊就去賭坊,還當值,你以為你吃官家飯啊!知道了,我也晚點去,就在碧草巷倒數第三間房那邊,給你留著門。”

青蛇幫幫眾們哈哈大笑,全然沒注意到他們的身後。

那個在人群中被李老頭拽著走出的江殊,側身站著,停留了好一會兒,直到將所有對話都聽了個仔細。

“江小哥,趙爺說的話你今天千萬別記恨。記恨也別放在臉上,明天你就跟老頭去堂內掃地倒夜壺。老頭知道你是個好讀書的,幹不了這等下賤的活。這活老頭會幹的,你就是過去一下,等趙爺說起來了,你就說夜壺是你倒的就行。”

拉了拉江殊的袖子,李老頭低著聲音,揉了揉自己的小腿,道。

他是從別的縣城逃荒來的,只是路上打了個盹,醒來丫頭就沒了。

至於兒子,早在還沒鬧荒的時候……

要是兒子還在,自己的孫子,是不是也跟江小哥一樣,知禮好讀書……

李老頭眼角忍不住流下濁淚,他清晰記得他與江殊見的第一面。

那一次,他照例早起,而對面一直沒人住的土房,居然房門敞開,一個明顯讀書人形象的少年從中走出,喊了他一聲:“老伯。”

對於他這種流民來講,一點點的尊重,都能讓他難以忘記。

“李老伯,今天你應該直接走,不該攔我的。”

江殊嘆了口氣道。

趙泰的百般刁難,在他看來,不過一拳而已。打死趙泰,轉瞬即走。縱然青蛇幫舉全幫之力搜查,只要他往前往內城,隨便過個十二個小時,便能安全回到玄星。

但李老頭一回頭,這一拳,他就打不出去。

他能走,李老頭,可能就把命搭在這裡了。

“娃啊,我不攔你,你不鑽襠,那趙爺是真的會打人的啊。他們拿那種浸了鹽水的皮條抽人,你不知道,你沒見過。你這嫩肉,哪裡禁得起那樣毒打啊。”

在曲蛇巷生活了這麼多年,青蛇幫這幫人是什麼樣子,他可太清楚不過了。

這事臨到別人身上,他唯唯諾諾裝看不到,世道就是這樣,他一個流民老頭又能做什麼呢。

但江小哥……這兩個多月對他的好可也是實打實的啊。

沒有一絲的嫌棄,還時不時在外城給自己帶點酒和吃食。

這樣的江小哥,自己怎麼忍心讓他去給那些腌臢倒夜壺呢。

自己去一下就行了。

反正自己也不是什麼好出身,這種事兒,做過不知道多少次了。

感受著李老頭聲音中的關心。

江殊站著,很多話終究是沒能說出口。

“娃,你不想去青蛇幫就不去,你就去看書讀書,在秦夫子那裡,讀一天少一天,可要好好珍惜了。”

“好。”

李老頭沒有走以往去鏢局的路。

而江殊,目送李老頭離開,深深往曲蛇巷巷口回看了一眼,這才朝著內城的方向走去。

平陵縣有內城外城之分。

外城,平陵縣貧民窟,多是一些縣城平民和外來的流民。縣衙和大戶都看不上這點蚊子肉,便直接將外城都交給幫派打理。

內城,才是真正的平陵縣城。

全由一整塊青磚鋪就而成的厚重城牆高高聳起,如巨獸匍匐,城牆之外,有一條足足十米寬的護城河,與外城做著明顯的隔離。

此時,已是辰時。

江殊步伐極快,從吊橋經過,步入內城。

不同於外城那狹窄骯髒的小巷,內城的街道由石磚鋪成,寬敞乾淨。長街兩邊,有一些小攤販早早支起,買賣著各種生活常用品和外城難以見到的稀奇物件。

極目遠眺,盡頭處,是一個碩大的廣場。廣場正中,豎著一塊巨大的石壁,上刻著平陵縣建城到現今發生的所有大事。

駐步停留,江殊沒有看縣城大事,而是看向石壁的角落,那邊刻著內城的簡易地圖。

辨認了一下方向,朝著東面走去。

內城的武館能被江殊打聽到的,共有七家。每一家的武館,都有自己擅長的一面。

白鶴武館,傳授白鶴呼吸法和白鶴入雲樁,久習後體態輕盈,身形縹緲如鶴。

旋龜武館,傳授旋龜呼吸法和旋龜背山樁。久習後氣息綿長,有養生之效。

羚羊武館,傳授羚羊呼吸法和羚羊躍澗樁。久習後速度迅捷,彈跳力驚人。

和玄星的武道不同,這裡的樁功,都會搭配呼吸法,能更快的練出勁力,踏入真正的武道。

白鶴,旋龜,羚羊,都是極好的武館。

傳授的呼吸法和樁功,應該都會勝過他現在所學的馬步樁。

尤其是白鶴和旋龜,一種縹緲有仙氣,一種或可延壽數年。

但,形象再好,壽命再長。

怎麼比得上真正的殺伐手段呢!

腦海中,閃過今日李老頭走時的步履蹣跚,閃過李老頭差點跪在趙泰身下求饒的模樣,江殊眯起眼睛,步伐極快。

穿過三條街巷,一個小廣場。

在最東面的盡頭處,一所佔地極廣的平房大院映入了他的眼簾。

還有二十幾步的距離,練功的呼嘯聲浪已是陣陣響起。

“拜入武館,白銀十兩。”

門口,有個約莫十來歲左右的童子站著。

豎起的黑杆白布上寫著八個字。

另一旁,則是放著一杆秤,準備秤著來者所帶銀子的重量。

江殊看了眼大院牌匾上的四字,確認無誤後,拼拼湊湊從襖子裡拿出零零碎碎的幾許白銀。

童子接過,拿了秤稱足了碎銀十兩,又從一旁取出一張憑證,等著江殊簽名畫押。

江殊接筆沾磨,熟練簽字。

一步邁入武館。

餓虎武館。

傳授餓虎呼吸法和餓虎坐洞樁,久習後氣息奔湧,拳腳兇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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