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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隆隆~~

馬車的車輪碾壓在長安大道上的聲音有些刺耳,尤其是配合著馬蹄落下的聲音,更是如此。

從王府通往皇宮的大道並不遠,但在淮南國三子來看,卻實在是太過漫長了。

這種漫長甚至讓他們感到煎熬。

劉成見狀安慰道:“諸位兄弟莫要擔心,大丞相是個非常和善的人。”

聽到劉成的話,淮南國三子臉色很是複雜。

那位攝政大丞相的威名從東海之濱到西陲之地,從遼東到嶺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諸王俯首,徹侯噤聲,嶺南王趙佗天高皇帝遠都歲歲進貢。

慈不掌兵,善不掌國,這樣的大人物,怎麼可能是個和善的人呢?

對於洛新這位攝政大丞相,天下人,尤其是劉氏諸侯王自然是感情非常的複雜。

這天下明明是劉氏的天下。

但是數十年來,真正由劉氏統治的時間,竟然只有劉邦那勉強十年,和劉盈的幾年。

其餘時間都是在攝政之中度過。

呂雉嫁到劉氏就算了,洛新這個外姓算是怎麼回事?

很多劉氏諸侯王都看洛新不順眼,不過普通的劉氏宗親倒是沒什麼感覺。

畢竟洛新又沒有篡位的跡象,也沒有改變他們待遇的跡象,那誰執掌大政,關他們鳥事。

來到皇宮的這三人就屬於後者這一類人,相比較遙遠的朝廷,他們更關心自己能夠在離開王府之後得到多少錢財。

不過由於淮南王生前對大丞相不滿,或者說整個淮南國都充斥著這種不好的風氣,耳濡目染之下,他們三人對洛新的印象是囂張跋扈的權臣。

倨傲的對待劉氏宗親,強迫諸侯國繳納高額的稅款。

現在陡然聽到同為劉氏宗親的劉成竟然這麼讚揚洛新,自然是心中複雜。

就在這種繁雜的思緒之中,幾人走進皇宮,一列列禁衛軍身披甲冑不斷巡視著,幾乎各個都膀大腰圓,一看就是威猛的勇士。

穿過一道道高聳的宮牆,來到長樂宮的主殿,三人終於見到了劉成口中那個和善的大丞相。

他就安安靜靜的坐在殿中,一眼望去,滿是灰白的髮絲,手中捧著一卷書簡在看,似乎是聽到殿前傳來的聲音,於是抬起頭,隨意的掃過三人。

這是一道什麼樣的眼神呢?

眼中彷彿藏著利刃,赤裸裸的、血淋淋的刺破一切,眼底彷彿有蒼龍翻滾,無盡的喧囂在其中,但是再看過去,卻是非常的平靜,就像是古井不波的湖面,彷彿剛剛的風起雲湧都是錯覺。

真是可怕!

三人的後背瞬間就冷汗岑岑起來,甚至已經下意識後退的腳步都證明剛剛絕不是錯覺,三人滿是驚恐的互相望了一眼,然後同時望向劉成。

和善?

這就是您說的和善嗎?

劉成沒有顧及三人,已經匆匆走進殿中,三人雖然有些畏懼,不知道前方是否是龍潭虎穴,但還是咬咬牙跟著走進,四人同時躬身拜道:“參見大丞相,大丞相萬安。”

“吾安。”

四人起身,洛新望著三人直接問道:“你們就是此番隨淮南國使團來到長安的淮南王的庶子?”

洛新語氣不鹹不淡,沒有非常的熱衷,但也沒有冷遇,三人雖然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還是說道:“啟稟大丞相,正是。”

洛新淡淡道:“淮南王果然是教子有方,吾一見三位漢室宗親,就知道都是能夠興盛大業的人傑。

這世上,難道有不任用賢才就能夠讓國家興盛的道理嗎?

想必是沒有的,康王有先祖素王,還有太公望,於是創造盛世;召王有文公,懿王有宣公,還有諸位宗親外戚輔佐。

齊桓有管仲,晉文有諸卿,當今同樣如此。

況且宗親有才能,卻不加以重用,難道能稱得上聖王治世嗎?

吾觀不用宗親之國,皆陷於異姓之手,宗廟不存。

秦朝不用宗親,十數年便崩摧,這是陛下應當重用爾等的道理。”

三人被洛新這一番話說的直接驚呆了,這連考核都沒有就直接說是賢才,還說要重用,這到底是要幹什麼?

劉成見到三人呆滯,連忙說道:“三位兄弟還不叩謝大丞相恩典?”

三人這才如夢初醒,直接向洛新行了大禮,這倒不算是逾矩,洛新是大丞相,本就位於內外服諸侯王之上,更不要說他們這些諸侯王庶子。

洛新又問道:“淮南王素有愛子之名,吾聽聞臨終之時還哀嘆不能使諸子盡得恩典,甚為遺憾。

這樣一位有大功的宗親,帶著遺憾而薨,這難道不是悲哀的事情嗎?

朝廷應當滿足淮南王臨終之時的遺願,以彰顯陛下恩德,想必高皇帝與淮南王見到子孫和睦都一定會欣慰。”

???

大丞相您要不要聽聽您在說什麼?

我們的父王有愛子之名,我們自己怎麼不知道?

雖然從小也算是錦衣玉食,但正是因為物質生活不缺,才更加關注精神世界的滿足。

恰恰在這方面,三人從小受盡了無數的歧視和白眼,淮南王和王后在對待庶子這方面,在貴族之中也是比較奇葩的。

三兄弟中較小的兩個還在發愣,最大的劉沉已經直接深深拜倒在地上,泣淚道:“大丞相天縱,未曾與父王當面,卻能知曉。

父王生前的確每每嘆息,擔憂我們離開王府,會艱難求生。

臣多次勸慰父王,言稱能生於鐘鳴鼎食之家,已經是這世上最大的幸運。

能夠成為父王的子嗣更是素王庇佑。

若是還不滿足,想著去追求其他,那就落入了貪婪的陷阱之中,難道還能安穩的生存在這世間嗎?

父王聽罷,只是老淚縱橫,直到薨逝,不見笑意,臣心憂,臣心痛啊!

大丞相遠在長安,卻能知曉父王之情,臣實在是感慨莫名,不知所言,只能對您一拜、再拜、三拜而已!”

說完,劉沉真的向洛新三拜。

大殿之中一片寂靜,就連正在刷刷刷記錄的史官都呆了一瞬,然後反應過來,飛快的將這一幕記錄在書簡上。

洛新深深地望了劉沉一眼,他沒想到小小的淮南國竟然有這樣的大才。

這樣的大才若是不能做王,還有天理嗎?

眾人終於聽到了進入大殿以來,大丞相第一句帶有感情的話語,只聽他重重的感慨著說道:“你真是一個孝子啊,淮南王有你這樣的兒子,想必是能夠欣慰了。

大漢以孝治天下,伱這樣的宗親不加以簡拔,是不合理的。”

劉沉聞言瞬間頭皮發麻,心臟激動到幾乎就要跳出來的地步,臉上欣喜的神情幾乎就要剋制不住了。

他賭對了!

他不知道洛新的目的,但是洛新明顯需要自己的父王有一個愛子的名聲,有一個想要分家的遺願,所以劉沉直接將所有的籌碼都壓了上去。

不論父王說沒說過,劉沉都必須要所有人知道,淮南王說過!

我是他的兒子!

誰能反駁?

難道父王能死而復生揭穿我嗎?

父王啊,您只疼愛所謂的嫡子,這一生對不起我們兄弟幾個。

但若是能借著您讓攝政大丞相賞識,日後兒子一定好好祭拜您,感謝您。

劉沉的心中無數的想法翻滾,狠狠的咬住嘴唇強迫自己悲痛。

他還沒有被衝昏頭腦,旁邊還有史官在,決不能在史書上留下“父死子笑”的片言隻語。

劉沉將頭低下去,悶聲道:“孝,這是自然之理,大丞相以此簡拔臣,臣愧疚。”

洛新朗聲笑道:“你這樣的榜樣應當宣揚,使得天下人都知曉,淮南國中父慈子孝,這是我大漢的教化之功啊。”

離開皇宮的三人臉色都有些振奮,另外兩人振奮之餘有些擔憂的問道:“兄長,您先前在殿中對大丞相說的那一番話是為何呢?

淮南國中的情況雖然外人很少知曉,但是臣子都是知道的,您就不擔心日後大丞相知道了真實的情況,反過來治您的罪嗎?”

劉沉聞言灑然一笑,底氣很足的說道:“兩位兄弟實在是著相了,大丞相天縱之才,執掌社稷數十年,這天下難道有事情能夠瞞得住他嗎?

為兄所說的,是大丞相想要聽到的。

且看吧,為兄這一次為大丞相沖鋒陷陣,我們三兄弟的命運就要發生改變了。”

改變來的是如此之快,一陣風吹過長安城,拂過皇宮的屋簷瓦片和紅牆,似乎一夜之間,洛新和淮南王三子的對話就傳遍了長安。

乃至於關中!

乃至於天下!

一道詔令從禁中發出,久久坐在長安城的洛新向著整個天下再次發出了自己的聲音!

……

淮南薨,遣子入朝,陛見帝廷,新望之,欣然,謂左右曰:“此宗家俊彥,可為藩籬,吾當用之。”

又聞淮南有孝順事,問之,衡山曰:“臣父慈愛甚也,薨時尤念小人生計,臣聽之,念之,侍之,不足稱孝,不足道哉。”

新曰:“聖朝以孝治天下,宗家之內有此彰顯,吾掌大政,不賞不足以定人心!”——《漢書·東阿侯世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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