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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完被擁立眾臣定下“厲”的諡號,不允許他葬在祖宗王陵,而是另選荒野之地修建陵寢,可以說徹底被定在了歷史的恥辱柱上。

由於姬息還未加冠,不能理政,便以太后垂簾聽政,洛侯為太師兼天官,宋公爽為太傅兼秋官,齊侯為太保兼夏官,晉侯為春官,陳侯為地官,邯侯為冬官。

最滿意的就是晉侯,春官乃是禮官,能夠掌管一部分的宗族事務,雖然沒有大宗正那種直接的權威,但明白洛蘇態度的他,對於如今的安排已經很滿意。

陳侯現在深刻感受到了外戚的好處,從一個邊緣化的侯國,一下子掌握了王畿的土地、戶籍、稅負大權。

洛蘇自己則終於拿到了邦周最高的權力,天官的職權極大,帥其屬而掌邦治,以佐王均邦國,實際上就是宰相。

太陽初升,東方魚白淺露,王太后齊姜與天子息的車輦在宮內前行,宮殿頂部飛揚的鳳凰銅像,悠悠揚揚。

齊姜回想起姬完這些年的荒唐,又看了看自己身邊的天子,輕聲道:“天子之宮,合該聖王而坐,息兒切記,絕不要做厲王那樣的禍國之人,死後無顏面見列祖列宗。”

天子息重重點頭,擲地有聲道:“母后放心,兒臣定引以為戒,好生同老師學習,興盛邦周。”

宮殿之中,洛蘇等六人正在此恭立等候,見到天子的鑾駕走來,紛紛上前來迎接,鑾駕停下,天子息當先跳下車來,視線遊弋,然後直奔洛蘇而來,喜道:“老師。”

王太后下得車來,洛蘇等人便齊齊行禮,王太后與天子息回禮。

洛蘇望著眼前已經頗為雄壯的天子息,彷彿看到了邦周的未來,厲王執政這些年對邦周的傷害太大,需要一個優秀的繼承人。

洛蘇等人與王太后、天子登上議事大殿,王太后齊姜帶著天子息坐在上首,洛蘇作為太師兼天官,負責組織這一次至關重要的會議。

“諸公,熊頓之亂已經平定,之後便要興王事,素王曾經說過,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我等六人以何面目執掌邦周,是當今的頭等大事。”

現在洛蘇憑藉平亂時的功勳,已經將王畿的事權全部攫取到手中,但由於他們權力的來源是代替天子息攝政的王太后,所以非常不穩定,這是六人所不能允許的,在這一點上,齊侯也只能站在洛蘇一方。

由洛蘇提出這個要求還是比較合理的,如果是其他的諸侯提出來,恐怕會被有心人暗地裡中傷。

但洛侯是不同的,始祖素王當年便代行王事,之後三代洛侯,盡忠王事,將王室的利益置於洛國的利益之上,所有人都看在眼中,王室對洛侯的政治信任已經提升到了極點。

王太后齊姜正聲道:“在座的都是邦國的重臣,太師有話直言便可,總能商議出一個章程。”

見到王太后表態,洛蘇便道:“周初之時,素王受先王遺詔,擔任攝政王,代行王事,是最名正言順的。

但先厲王乍然山崩,天子還未加冠,不能理事,按照禮制由王太后暫時攝政,此乃王室權柄,不可輕縱。

臣提議,設立攝政會議,總攬一切軍國重事,以我七人為攝政會議諸侯。

凡需天子用印之事,便交由會議而決,待天子加冠,會議便直接解散。”

洛蘇所言,便是為他們執政的六人,加攝政銜,權力實際上沒有太大變化,但地位卻是截然不同。

稱得上是巍然不可動,所謂攝政,便是代替天子行使權力。

就連天子收回攝政的權力,也在攝政手中,即使有人彈劾,也能堂而皇之說一聲。

堂下何人?狀告本官!

這會議之中,大部分都是洛蘇的盟友,透過會議可以在不擔任攝政的情況下,掌握攝政的權力。

其餘幾人心中都各有所想,王太后是個有智慧的人,她心中清楚自己透過身份攫取的攝政權力,是不可能長久維持的。

況且齊侯與洛侯都是她的靠山,有這一文一武在,社稷穩固。

想到這裡,王太后齊姜便旗幟鮮明的站到了洛蘇這邊道:“本宮覺得太師所說有理。

為諸位公侯加上‘攝政會議諸侯’銜,可以減少有心之人的覬覦,使王畿公卿、畿外諸侯國主收起不必要的心思,如今王畿虧空,興治王畿才是大事。”

既然王太后都同意,其他幾人自然沒有意見。

洛蘇這個提議,大機率是不想王畿陷入政治鬥爭的漩渦之中,他自己威望卓絕,擔任太師都沒有多少人反對,這個攝政會議諸侯的銜對他的提升也不是那麼大。

洛蘇做事雷厲風行,最重要的事情定下,立刻就要用印,將此事頒行王畿、列國。

【洛氏的族長擔任攝政會議首席,你的家族再次有了攝政的光輝歷史,你的家族影響力再次提升了,你的氣運點數大幅增加。】

突然而來的系統提示將姬昭的目光吸引過來,望著意氣風發的洛蘇,姬昭搖搖頭,攝政哪裡是那麼好當的。

等到侍者將詔書帶出去,眾人便商量起第二件事,封邦建國的大事。

“一日敕封四位侯爵,真是國朝盛事,不知太師心中可有人選?”

洛蘇聞言啞然笑道:“諸公莫要玩笑,敕封諸侯乃是王道重事,我不過天子管家之人,庸庸碌碌按章辦事的臣子罷了。

何人可以敕封諸侯,周禮上寫的明明白白,或者是功勳卓絕的臣子,或者是血統高貴的宗親,只此而已。”

洛蘇一說,眾人便懂了,將目光放到了王太后齊姜身上,血統高貴的宗親,哪裡有比當今天子的兄弟血統更高貴的呢?

齊姜聞言,眉頭陡然皺起,她的一個兒子做了天子,另外一個兒子自然是要分封的,但她可從來沒有想過將兒子分封到南方那種偏遠之地。

在如今的邦周,同樣國土的封國,有四個級別,第一個級別就是封在洛邑的王畿周邊,這樣人口眾多、土地肥沃、商業繁榮、文化昌盛,是上天眷顧之地。

第二等的則是從晉國直至鎬京王畿這一塊土地,是邦周宗廟所在。

第三等則是洛國、齊國等在東方開拓的土地,這些土地上諸夏的文化已經非常昌盛,東夷部落已經越來越少,很是富庶。

至於最差的就是北面、南面、西面,窮、戰亂、蠻夷眾多。

即使是侯爵,齊姜也不會讓自己的兒子去那種地方。

於是皺眉道:“先王嫡次子不過是一個稚童,哪裡能承擔起防禦楚國的重擔呢?先王有庶子三人,都已加冠,封在王畿之中,爵不過伯子男。

息兒即位,普天同慶,理應給兄長加封,以彰顯仁德,便將三人爵位升至侯爵,侯國遷轉至唐隨等地罷。”

三言兩語之間就將幾個王子安排的明明白白,在座的幾人也不禁佩服乾脆果斷,絲毫不擔心那幾個王子的外戚不滿。

幾人便直接同意,開始草詔。

洛蘇說道:“申呂之地最為緊要,隨厲王親征的將領之中,餘伯修有功勞,將其升為申侯,將申呂兩座城池都賜給他,封給他兩百里的土地,彰顯天子的恩德。”

如今邦周大擴,便是伯國之地也有百里,但賜土時,依舊按照周禮舊制。

餘伯乃是諸姬之一,現在將餘伯的封國遷徙,自然要多多賜土,還要有其他的賞賜,才能不落下苛待宗室的名聲。

“自素王攝政起,如今王畿官制龐雜,臣規整了一遍,三公大多以尊銜賜予德高望重的宗長,大多不涉政事,既然如此,不若便為定製,作天子之伯。

至於王佐官制,便以天地春夏秋冬六官為上卿,大宗正掌姬姓諸侯之事,少宗伯掌外姓諸侯之事,再設大鴻臚掌公侯之事,少鴻臚掌伯子男之事。

四鎮諸侯八年一遷,都由立有功勳的諸侯擔任,天子亦可與宗親貴戚多多親近。”

洛蘇為了加強天子和血緣日漸遠離的諸侯之間的關係,可謂是煞費苦心,若是強大的諸侯一生都未曾見過天子,那又從何談起所謂忠誠呢?

……

天官官署。

毫無疑問,這是如今整個天下的權力中心,整個王畿的事務、整個邦周的事務,都要經過天官決斷。

春官晉侯與地官陳侯臉上喜氣洋洋,感覺自己已經走到了人生的巔峰。

洛蘇為三人斟滿酒,笑道:“晉侯、陳侯,還請飲酒。”

兩人便齊齊謝禮道:“怎敢勞煩太師。”

溫酒飲罷,陳侯便開口問道:“不知太師有何要事召我二人前來?”

洛蘇沒回答,而是轉頭問晉侯:“晉侯之祖,乃是武王之弟,到如今已經四代,與天子的血緣關係已經很是淡薄了。”

這話一出,晉侯與陳侯的表情立刻就嚴肅起來。

“不過四代便已經如此,一百年、三百年、五百年之後呢?後世的子孫還能拱衛天子嗎?孤很是懷疑啊。

自素王時起,大宗正便在洛氏一脈流轉,到了孤這裡,這個問題已經很嚴重,故不能置之不理,便想出一個辦法。

晉侯如今為春官,有掌宗族之權,陳侯任少宗伯,可以協調異性的諸侯,所以這件事情要交予二位去做。”

晉侯與陳侯對視一眼,齊聲道:“太師儘可言,我等定竭盡全力。”

“王畿之中,有天下諸侯的譜系流傳,二位將其中諸侯家中適齡男女備錄在案,尤其是那些有兄弟姐妹的。

天子息娶了陳侯的嫡女,滕妾制度下,陳侯恐怕要將女子全部塞進天子的後宮了。

依孤所見,不必如此,留一二嫡女、宗女嫁入其他姬姓諸侯之家,比如晉侯之子。

同姓不婚不可破,便以異性之血,使天子與諸侯親近起來,邦周的社稷能微微安穩一點。”

聽到洛蘇所說,晉侯與陳侯臉上都浮現出笑容,此事並不難,而且對兩人很有好處,當即便答應下來。

望著晉侯與陳侯遠去的身影,洛蘇沉思片刻,這個方法應該能將諸侯與天子之間的離心,稍微拉回一點,但是隨著諸侯實力進一步膨脹,天子也必須增強自己的實力。

老祖宗話中的意思,我邦周的天命,起碼不能比殷商低,老祖宗為邦周打下了百年的基業,我能不能做到呢?

無數繁雜的思緒落在他的心頭,侍從進來通報申侯前來拜訪。

申侯修一進來便是大禮參拜,恭敬道:“修拜見太師。”

洛蘇對申侯是有大恩的,因為申侯真正的身份只是一個孽生子,連庶子都算不上,在這個時代,他的地位卑賤如奴僕。

一件非常灰色幽默的事情就是,姬昭制定了宗法制加分封制,創造了等級制度嚴苛、血緣關係幾乎決定一切的時代。

但他本人以及在他暗中影響下的歷代洛侯,卻並不在乎什麼血統。

這也是洛蘇為什麼會毫不猶豫拋棄姬完,所有的規則只是單純的維護統治的工具。

在洛蘇的暗中幫助下,申侯才能從一個孽生子,最終做到諸侯的位置。

他的生母也被追封成了夫人,再也沒有人敢當面嘲諷他的出身,這種恩情,簡直比父母生養還要高。

現在,洛蘇再次出手,讓他從一個統領,一躍成為鎮南諸侯,位同天子上卿,而且敕封為侯爵,成為一脈先祖,他的子孫從此就能以申為氏,對於一個貴族來說,超越祖先是最榮耀的事情。

申侯怎麼可能不對洛蘇深深叩首,效犬馬之勞呢?

洛蘇將他扶起笑道:“申侯不必如此,你是宗家俊秀,此次南征也是表現不凡,如今是執掌方兩百里國土的侯爵,可以另立宗廟,誇耀子孫,孤倒是要恭喜你。”

申侯這才在洛蘇對面跪坐下,“全賴太師提攜,修愧不敢當,南征之事,唉,不能衛護天子,是臣失職。”

“申侯不必妄自菲薄,厲王天怒人怨,輔佐這等君主,能做到如此已經很不容易,此次前往申地建國,不必太過著急,你這一生,建好申國即可。

孤在洛邑一日,熊頓便不會提兵北上,你到申地之後,向西征討拓展實力,還要注意與另外三國要保持聯絡,你們都是姬姓,不能結成姻親,那最好結成連襟。

熊頓此次回國,孤也猜不到楚國之內的人心變化,但等他薨後,定然還要做過一場,孤希望那個時候申國已經堪為大任了。”

洛蘇對申侯修講述自己的要求,他現在已經不僅僅在意自己執政時的政策問題,他已經開始對下一代進行佈置,這就是為什麼他明知熊頓有生之年不會北上,還是要將餘伯修改封到申地的原因。

“修,孤有一言,你且一聽。

七十多年來,多少分封的國家都已經滅亡,其中原因複雜,但是究其根本,不過是君主荒嬉,國政廢弛,所以國家的存續,在於繼承人的選擇。

申國,乃是面對楚國的第一線,你務必要慎重,孤聽說你的嫡次子年僅十歲,能默素王全書,如果你願意,孤可以收他做學生,為他尋一個宋國的貴女婚配。”

申侯修面上瞬間狂喜,給當朝第一人當學生,還能取到公爵族中的貴女,誰能拒絕?

當下毫不猶豫道:“臣願意,待回去之後就將犬子送到太師府上。”

見到申侯果斷,洛蘇很是滿意,兩人便談笑起來,洛蘇又對申侯提出了申國到時候需要揹負的任務,便將申侯放走。

申侯修離開天官官署,滿是歡喜的臉上微微露出一絲嘆息,先前洛蘇話中的意思,他心中清楚。

自己的嫡長子頑劣不堪,而且蠢笨異常,在洛氏的公族之中也是有名的,只是沒想到傳到了洛蘇的耳中。

如今自己要鎮守申國,扼制楚國發展,這是邦周的百年大計,申國是最重要的棋子,洛蘇對他的繼承人不滿,又提醒要收嫡次子做學生,還要配宋國貴女,這便是提醒他一下,讓他自己處理,可以說是仁至義盡了。

申侯修感激於洛蘇的恩德,稍稍平復心情,便決定讓嫡長子出些意外,失去繼承權。

……

康王曰:王叔攝政,天下賓服,何為攝也?

素王曰:唯器與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攝政據此二者,王不可輕授。——《王道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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