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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後,海界-海礁處。

付劍州站在礁石上,靜靜吹奏著西夏笛,悠揚的笛音傳了好遠好遠。

這一支《最後的族人》,蒼涼、孤寂。

越聽就越讓人覺得心酸。

身後不遠處的沙灘上,有一隻狀似孔雀、又似鸞鳥的生靈,正睡在由迴天木枝編織的草地毯上。

它通體羽毛呈灰色,只是泛著少許深藍。

此時,悲海鳥的外傷早已被治癒。

但它依舊閉眼睡著。

也不知道,在杜愚與它相遇之前,它到底經歷了怎樣一場漫長的戰鬥。

且在睡夢中,悲海鳥都無法安寧下來。

悲海鳥身體周圍,時而會有風元素匯聚,攪亂著李夢楠、林詩唯的衣衫。

師妹們是被杜愚拽來當苦力的。

包括付劍州,以及他的妖寵迴天木末。

繁茂的迴天木枝鋪在沙灘上,釋放著螢綠色的光點,不斷滋養著悲海鳥的身心。

唔。」李夢楠跪坐在悲海鳥寬厚的羽翼旁,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撫平著灰色的長羽。

忽然捲起的風浪,吹得她喘不過氣來,長髮也隨風飄揚。

善良的女孩,的確看不得妖獸受苦。

李夢楠滿眼心疼之色,卻不知該怎麼幫助這可憐的生靈。

睡夢中的悲海鳥,巨大的身體偶爾抽搐一下,像是正在夢中與敵人交戰?

林詩唯默默跪坐在花紋鳥首前,輕輕揉順著鳥首。

伴著悲涼蕭索的笛音,林詩唯目光放遠,也看到了遠處海面上,正緩緩飄遊的天青瓷。

此時,杜愚正躺在天青瓷的背上,酣然熟睡著。

「誒?「李夢楠一.聲輕呼,只感覺手中灰色的長羽收了收?

同一時間,林詩唯也察覺到了前方異樣。

美麗的花紋鳥首,輕輕動了動。

一雙巨大的眼眸緩緩睜開,灰色的眼眸中,寫滿了迷茫。

「小心。「林詩唯伸出雙手,託扶住鳥喙。

悲海鳥卻並不理會眼前的女孩,而是尋著笛音,扭頭望向海邊礁石。

「杜愚!杜愚?「李夢楠站起身來,大聲呼喊著。

眼看著杜愚沒有反應,她順手甩出了一隻白色烏鴉。

「嗯?「在天青瓷的提醒下,杜愚揉了揉眼眶,迷迷糊糊的睜開雙眼。

杜愚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疲憊。

嚴格來說,海上漂流多日的他,並沒有經歷什麼大戰。

杜愚也沒想到,自己竟然睡得這麼沉。

「啞~」雪白烏鴉落在杜愚胸前。

「噗!「烏鴉被撐破。

霎時間,李夢楠跪坐在杜愚胸前,急忙低頭說著:「杜愚杜愚!悲海鳥醒了,你快過去看看?」

「啊!「杜愚清醒了不少,一手拍了拍李夢楠的膝蓋。

女孩當即飛起,杜愚緊隨其後。

視線中,悲海鳥正怔怔的望著付劍州的方向,聽著那蒼涼的曲調。

「你醒了。「杜愚飛到鳥首旁,開口說著。

悲海鳥漸漸回過神來。

它緩緩收攏著灰色的羽翼,看了看地上充滿綠色光點的樹葉地毯,也看了看一旁安靜佇立的迴天木。

隨後,悲海鳥才看向眼前懸浮的杜愚。

「你還好嗎?「杜愚小心翼翼飄上前去,佇立在它的眼前,也向前探出一縷妖魄。

「所以,這不是夢。「悲海鳥的聲音低沉,並沒有鳴叫聲那般清亮高亢。

對於杜愚和天青瓷而言

,一人一寵的確解救了悲海鳥。

但對於悲海鳥而.....

因長期戰鬥而心力交瘁、甚至是頭腦混亂的它,恐怕是將突兀出現的人族與龍龜,當成了瀕死前的夢境。

悲海鳥的聲音偏男性,很是沙啞,像是個情緒低落的男子。

「不是夢啊,你還活著。「杜愚口中說著,也傳遞著心念。

「活著麼。「悲海鳥赤紅色的腳爪扒地,站起身來。

修長飄逸的羽翼,隨著風元素而輕輕飄動著。

它擁有著如此纖細的體型、婀娜多姿的體態,卻是一隻雄鳥。

悲海鳥轉頭望向大海,又一次忽略了不遠處的上古妖聖:天青瓷:「或許吧。」

看得出來,它真的什麼都不在乎。

杜愚緩緩上飛,面色也有些難看。

由於雙方妖魄相連,他能感受到悲海鳥那一顆迷茫的、悲苦的心。

但杜愚卻是會錯了意,解釋道:「你的確還活著,這裡是我的世界,一處異域世界。

「是啊,也許我還活著。「悲海鳥目光渙散,默默望著大海的方向。

活在永無止境的抗爭裡。

活在死去族人的期盼裡。

活在世世代代的宿命裡。

活在一個遙不可及,只能奢望的夢境裡。

活在詛咒裡。

「悲海,別這樣。「杜愚察覺到了悲海鳥心頭翻湧的情緒,輕聲勸說著。

「你叫我悲海。」悲海鳥默默的望著大海,渙散的目光中,漸漸浮現出一絲苦澀。

杜愚詢問道:「那你叫什麼?

「就叫悲海吧,倒也合適。「悲海鳥無所謂的說著,「你為何要救我?」

杜愚:「我..呃,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你死去。」

悲海鳥:「那是我的宿命,是我應有的結局。

我的生命到了盡頭,我的抗爭也該就此結束。

我和我的族群,應該永遠消失在這片海里,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杜愚表情複雜,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隻妖獸,一心只想求死。

即便是杜愚知曉悲海鳥的命途、它的執念,但杜愚依舊很難想象,悲海鳥的一生都是怎樣度過的。

昨晚海上的那場狂風暴雨,也許就是悲海鳥漫長生命裡的縮影吧。

必須要說明的是,悲海鳥帝級妖獸,而非妖聖。

天青瓷昨天晚上就幫忙鑑定過。

杜愚想了又想,還是打破了沉寂:「你的意思是,你是你們族群裡,最後的族人了。」

悲海鳥:「是的,就像那個人族表達的那樣。

順著悲海望去的方向,杜愚也看到了沉浸在西夏笛裡的付劍州。

果然,萬物生靈的情感是相通的。

又或者說,這一曲《最後的族人》,太過契合悲海鳥的心境。

杜愚輕嘆了口氣:「你很孤獨吧。」

「我執意如此。」

杜愚:「嗯?什麼?」

悲海:「百年前,我的身旁還有族人,可以繁衍後代。」

杜愚心中一驚:「那.....

「為何要那樣做呢?「悲海稍稍轉頭,再度看向茫茫大海。

杜愚神色有些哀傷,妖魄之下,他已經懂了。

悲海聲音嘶啞:「我被詛咒了,我的族人也是如此。

我的後人會與我一樣,繼續與這大海抗爭,日日夜夜,永遠不得安寧,

這場戰鬥,不只是一則信念,更是刻在我們

血液裡的天性。

我逃不脫,我的後人也逃不脫。

杜愚緩緩飄前,輕撫著悲海眼下的絨毛:「50年前,你曾救過一名人族青年,他....

悲海鳥打斷了杜愚的心念:「也許吧,我的腦海裡只有大海,記不得很多了。「

關於宿命二字,杜愚從未如此清晰的感受過。

悲海鳥絕非是嘴上說說,

在妖魄的真實感受下,這隻悲海鳥漫長的生命旅途中,有且只有大海。

悲海鳥:「所以,你是因為他才來解救的我?」

「那倒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的生命裡還是有其他..嗯。

杜愚話音未落,便沉默了下來。

他從未覺得,自己的話語是如此的無力。

半晌過後,杜愚看向不遠處的海礁:「我透過那名老者,確認了你存在的方位。

悲海極具靈性:「你尋我,是因為那棵樹?

杜愚:「...它叫沙棠,已經活了數百年之久,和你一樣,記憶也早已模糊。

偏偏它還記得數百年前,你的族人在樹枝上棲息的畫面。

也許是你們一族太過美麗,或許是你們的習性極其特殊。

悲海:「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杜愚低聲說著:「我只是想,你的出現能讓沙棠樹開心一些,讓它見見故人。

起碼是故人的族人。」

悲海默默垂下眼簾,輕聲道:「很美好的情感。」

杜愚鼓起勇氣,開口勸道:「既然你認為這是詛咒,為何不嘗試著打破它呢?

數百年前,你的一位祖先就曾飛往內陸,繁衍生息。

它不再試圖填海,而是退而求其次,填江填河。」

悲海:「太晚了,我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

悲海眼眸轉動,看向眼前的人族少年。

它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絲解脫的意味:「來生吧。」

杜愚攥緊了它眼下的絨毛:「相比於和大海抗爭,你同樣可以與宿命抗爭,與天性抗爭!

什麼時候改變不算晚!

你還活著,只要活著,就有機會!」

悲海:「我還活著嗎?」

杜愚重重點頭:「當然,再靜養一段時間,你就能恢復元氣!

海龍燭、樹葉繭,我有好多好多治癒系妖技。

你這麼多年來累積的舊傷,我統統都能治癒完全!

你是堂堂妖帝,你還可以活很久。」

悲海鳥看著人族少年,眼神中滿是哀傷:「亦或許,我已經死了。」

杜愚:「....」

悲海鳥輕輕舒展羽翼,緩緩閉上眼簾,感受著海風掠過。

透過那被治癒的外傷、穿過褪了藍色的灰色羽毛,輕撫過那一顆千瘡百孔的心。

或許我早就死了。

死在冰冷苦澀的海浪裡。

死在虛妄破碎的夢想裡。

死在無能為力的宿命裡。

死在族人一一故去、被海吞沒的畫面裡。

死在記憶裡。

晚上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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