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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字:不平衡!」李丹斬釘截鐵地說:「地域發展、文化水平、流通分佈的不平衡造成了這三個矛盾,也就是當下朝廷面對的痼疾。」
趙拓很認真地聽他講,原來李丹認為差異化是造成三大矛盾的主要根源。「為什麼呢?朕沒明白。」
這會兒又沒旁人,他說話也毫無顧忌,這要在別人面前,趙拓好歹得維持一個皇帝的體面,絕對不能說自己不明白這種話的。
用外面池子裡的流水打比方,李丹告訴趙拓任何資源都是從高往低流動,這叫流水不腐,假如阻止了這種流動,就會發生需要水的地方沒水乾涸,而水多的地方失去流動性形成澇災或腐水的現象。
「現在的南方就有些像水潭,那裡面的水多得快要溢位來,我指的是財富、人才和各種物質,從糧食、絲綢到礦產、木材。
原因是厄古人佔領後採取的寬容和懷柔政策,雖然粗放管理對漢文化有所損害,但不能不承認他們對漢人只要不造反幹啥都行的態度,反過來促進了商貿的發展。」
李丹分析說:「為什麼造成這樣的情況?是由於獨尊儒家導致歷朝對商人採取貶低和蔑視的態度,那麼現在有個執政者打壓儒家了,商人階層便得以抬頭。
掙錢終於成為可以擁有體面的一種通道,所以我們可以看到,前朝有許多商人因擅長經商、能為統治者帶來財富而登上政壇。」
趙拓逐漸明白過來。這樣的結果就是自己的家族得以以商賈身份獲得團練使地位,為後來起兵毫州打下了基礎。
在李丹為他逐漸展開的歷史畫卷中,許多像趙氏這樣的家族在推翻前朝的大浪中推波助瀾甚至直接參與。
比如佔據鳳陽(即當時的濠州)的郭子興家就在當地擁有許多生意,導致他只想守家不想擴張勢力。
又比如安徽劉福通,鉅富大商之家,被欽差勒索後怒而起兵,還有湖北開布店的徐壽輝等。
「大戰之後百業凋零,世家大姓自南宋末至本朝初已風雨飄零。唯有商賈之家富有,也有餘力資助他人或培養子弟習文為官。這就造成了我朝不至於刻意貶低商賈的風氣。
然而即便如此,國朝初年的科舉情況與當今根本無法相比!一百二十名進士,其中還有三個朝鮮人和一個安南人。可見當時漢家文化的凋敝到了何種地步。
於是太祖大興文道,禮敬讀書人。短短二十年過去,科舉取士人數達二百三十三人。臣翻閱同文館記錄,並做過統計。
朝廷七品以上官員,百人中進士出身所佔比例第一屆科舉後僅有不足三人,而二十年後這個比例上升到三成!
國朝初年有實授職務的文武官員比例接近一比二,明顯文少武多,但二十年後這個數字顛倒過來,文官成為主力。
從這些數字裡,陛下可以看出這種平衡是何時、怎樣被打破的。
發生這一切的原因,是朝廷策略從征服和佔領轉移到休養生息上來,但副作用是文官增多後,隨著地位提高、權柄日重,他們開始出現高高在上的心態並對武職採取貶低的態度。
皇帝治理天下倚重文化人,而文化的控制權在文官,武官就被說成了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一群!」
「呵呵,卿說得妙極,正是如此!」趙拓撫掌道。
「陛下,這裡面的關竅,在於‘文化的控制權在文官!」李丹點了這句之後接著說:
「這樣一來事情就失去了平衡,好像所有戥子(即砝碼)都擺在文官那邊了,武官這頭過輕於是便會翹起來,兩者的矛盾就是這樣產生的。」
「哦!」趙拓坐直身體想了想:「卿的意思是,朕該把戥子放回武官這邊一些?」
「陛下為君,最重要的事務就是‘權衡天下!」李丹把最後這四個字一字一句地說出來:
「任何事,最高的裁決者是陛下,但這不是說任何事都需要陛下來做決定,而是說陛下擁有決定衡量事物輕重、先後、緩急,以及判斷是否合乎律令的最高裁決權。
衡量的目的,就是要在以皇權保證的公開、明瞭的標準下,實現‘公平,讓任何事務不致失衡!」
趙拓兩眼亮晶晶地注視李丹片刻,重重點頭:「然也!請接著說!」
「既有失衡,那便要適度調節,將過多的戥子去掉些來實現差平,維持兩者的平衡。」李丹又打個比方:「國家就是杆永遠在搖擺中的稱,只有上天知道它何時會不再失衡。
但人們必須知道,這杆稱的提繩必須、只能握在皇權手中。任何事物都要放上去稱量,不斷有戥子增加或者減少。
當秤桿相對平衡時便要稱量其它事物,直到下次稱量發現仍有不平衡時,再重新調整戥子。這稱量的工作,便是陛下的責任。」
「好!」趙拓聽得興致勃勃,立刻道:「愛卿,天色不早,不如拿酒菜來,咱們邊吃邊談,如何?」
「是臣疏忽了。」李丹連忙告罪,到樓梯口喚桃娘,要她親手做些羹湯小菜來。
等酒菜的功夫,李丹又向皇帝解釋南北和銅鈔這兩件事。在他看來,南北失衡源於前朝對臣服已久的北人和最後臣服的南人之間管理策略的差異。
當時北方行世侯制,管理嚴密、多行胡法,人皆崇尚習武從軍獲取官職。南地則粗放寬容,只要不造反幹啥都行。
厄古人對漢學的態度僅限程朱理學範疇,連詩賦都被剔除科舉科目,這樣的結果導致文人思想僵化、侷限。
文人失去進取通道,大多轉向商貿、戲曲、印刷等與文字相關行業,參與科舉者亦少,諾大帝國,十六屆科舉僅取士一千一百人而已。
這時候北貴南賤的認識很普遍,南北爭的實際就是對帝國的統治權和文化優先權。
但最後南方在厄古上層的壓制中始終無法獲勝,直到江淮***蔓延全國,文人看到了藉機推翻厄古人統治,重新建立漢人權柄和文化統治地位的可能性。
直到本朝太祖出現在政壇參與逐鹿,文人階層才在商賈、地主階層的幫助下找到了可以倚靠的擎天柱,並最終實現了恢復華夏的理想。
厄古人被逐回草原,隨之而來的是對武人文化、北人優先權的清算,南北、文武之爭也愈演愈烈。
在這中間穿插的,是錢鈔問題。北錢南鈔,說的是北方依託前宋、遼、金三朝積聚的財富和對外戰爭的大量掠奪,建立起了自己的貨幣體系,也使積極參與對外戰爭的平民到貴族普遍擁有大量貴金屬。
而南方承繼的是南宋時期的交子、會票體系。
前朝滅宋後下令禁止銅錢流通而普遍使用交子,導致北地士民深受其害,而貴金屬大量流入南方,為南人行商貿、海貿創造了條件。
也正因此,逐漸導致了北貧南富現象,北人對南人的怨望逐漸加深,這就是為何江淮大起之後鎮壓軍隊中有大量北人的緣故。
桃孃的手藝那是經過她姨娘親傳,又有李丹指導、點撥過的。很快,幾樣小菜與一壺玉流春便擺到了桌上。
雙菇燒落蘇(茄子)、蝦仁燒豆腐、砂鍋醃篤鮮、臘滷五樣、五花蒸鱸魚,看得趙拓驚詫不已,脫口道:「朕的御膳房也不過如此了!」
桃娘正要退下,聞聽此話嚇了一跳。
李丹忙問了幾句樓下的各位如何安排的等等遮掩一番,讓她下樓去了,這才把手搖著咧嘴:「我的爺,
您可不能這麼比,傳出去御史還不做文章麼?」
「知道、知道!」趙拓自覺失言,趕緊拱手,然後夾了一塊糟魚片:「這麼說,這三件事其實起緣、本質似乎是一體的,可要怎麼撥亂反正才好呢?
大臣們建議一條接一條,但朕總覺得這些條陳真要做起來頗有阻力,因為有利於一方必定就會損害另一方。」
「陛下謹慎是很明智的。」李丹點頭為他斟滿一杯,說:
「古語說:治大國如烹小鮮,就是表明古人也意識到謹慎對執政者非常必要,何況陛下肩上的擔子是古代君主們的十幾倍甚至幾十倍呢?
不過……,凡事都有解。能正面解決的,正面解決,不能正面解決的,我們可以繞開幾步嘛。」
「嗯?你這個話裡有話吧?」趙拓抬起頭笑道:「有沒有具體點的?」
「具體的嘛……?」李丹拉長聲音,然後眨眨眼:「陛下何不造船、修路?」
「造船?修路?」趙拓又莫名了:「這和解決這三件事有何關聯嗎?」
「有啊!」李丹點頭:「北貧南富、東賤西貴,長此以往南北差距更大!武人多出於北、文官多出於南,其間天塹無非長江、淮河。
東部物產豐足、價格低廉,運到西邊就是幾十倍的利潤,勿論是鹽還是鐵器、衣裳都是如此。所有的這些著落在一點:交通!
哦,說句題外話,前兩天臣奉旨去工部,看了他們製作的債券銅板和六色套印的機印小樣,很不錯!
製作精美,超過了臣見過的前朝以來所印任何交子、會票。不誇張地說,民間如有人想要仿製,除非他家財百萬。
似這等技術還可繼續完善,臣會上個摺子請求建立新的印鈔造幣總局替代現在的寶鈔司,主要承擔鈔幣、稅票、債券、合同契約及各種票據等高階防偽印刷品的印製、鑄造任務,包括那個護照也由他們印製。
再說交通,陛下可以結合這次發行戰爭債券的經驗,發行交通債券用於修路和造船。修路、造船本身不是目的,強化全國驛路和郵政才是主要的!」
「郵政是什麼?」趙拓攔住他問。
「郵政是國家建立和直接經營的系統,它包括信件傳遞、商旅輸送、匯兌票券等等,是以通政、通商、通民為目的的機構。」
「那它和現在的驛站有區別嗎?」
「驛站是為官方、政府服務的,郵政包括郵驛是為民間服務的;驛站僅僅為通訊和接待官員。
但是郵政業務更加廣泛,甚至可以包括包裹貨物的輸送、人員的短途接力輸送、匯票的匯兌,形式上也不拘步行或騎馬,還可以是載客馬車、輪船、客船的聯運。」
「朕好像有點明白了。」趙拓拍了下桌沿:「卿之意,不平衡是由於南北、東西地域的阻隔所致,並因此各地方存在巨大的差異,所以要透過修路、建設橋樑、建造渡船來打通各地。」趙拓微微皺眉:「但是這樣做,會不會徵調太過影響農事?」
李丹伸出大拇哥:「陛下能想到這個問題,說明您是位英明睿智的君主,也註定了您能夠成就一番不同的事業!」他拍完馬屁又伸三個手指:
「臣有三件神器,可幫陛下快速、高效、節省地實現目標:駟馬貨運大車、水泥和畜力攪拌機。有了這三樣,修條從京師到毫州的大路,最多半個月就可以。」
「沒開玩笑?」趙拓瞪起眼睛。
「君前自然是實話實說,哪有開玩笑的道理?」李丹又說:「我府裡的朱慶是商會代表,所需人、物都可以為陛下調撥。
商社裡有位叫朱和的大匠,他在餘干已經主持修築過到鄱陽、安仁、撫州的水泥大道,也修建了安仁大橋,在這些
方面頗有經驗。
陛下可先嚐試從京師到毫州的道路建設,如果這一百多里修下來確實覺得好,那麼我建議修建到滁州浦口渡的道路,實現與南直隸間的暢通,同時開通金陵至滁州浦口間的定期渡江輪船。
這些需要多少費用、如何發行債券朱慶、朱和二人都能協助陛下籌劃。
但這只是第一期工程,要促進南北的交融、物資和財富的流通,就像把水潭裡的水提升出來那樣,可不是做個水車那麼容易!
光修一條路是不夠的,僅僅修路也是不夠的,這可能需要持續多年認真、細緻的努力。
積累到一定程度,然後大家會突然發現一切都已改變,過去曾經有的問題已經消失在時間流逝中了。」
「那是最好!」趙拓高興地飲了一杯:「說實話,朕想著這三件事夜不能寐呵!除去修路、促進流通,讓水潭裡的水活起來,卿還有什麼建議?」
李丹沉吟片刻:「其實,武夫只要會揮刀砍人就好的想法是錯誤的!軍隊不僅是保家衛國的工具,同時它應該是國家意志、皇權威嚴、大漢道德的體現。
這樣的軍隊怎麼可能由一群文盲帶領,又怎麼可能理想地以為這群文盲天生就懂忠君愛國呢?這豈不是天真?」
「說得好!」皇帝又拍了次桌子:「朕覺得這樣說的人自己都不信,哈!反正朕是不信!」
「所以陛下,我們應該成立武學。文有國子監,武有國士館,這才是真正的大國氣象。
國士館不僅是鍛鍊個人體魄的地方,而且應該學習地理、火器應用、各級部隊的指揮、戰陣佈置、軍紀和軍律,以及軍人道德等等。
臣建議學習兩年畢業的可授哨總、隊正,學習四年畢業的可授把總、鎮撫或司馬。
這樣十幾年後,軍隊就可以實現專業化、職業化,那時文官也就不敢再隨意輕視任何一個武官,把問題可以不動聲色地解決掉。」
李丹想告訴皇帝的,其實是個溫水煮青蛙的辦法。你現在著急沒有用,不如慢慢來,從旁的角度繞過去解決,切不可頭疼醫頭、腳疼醫腳。
和皇帝的這頓飯直吃到戊時將過。趙拓吃得高興,連衣襟都敞開了。
兩個人互相訴說,李丹說了自己被大伯壓制和謀奪家產未遂的事,皇帝則講自己被各種管束,以及老臣們尤其二楊在位時如何把持朝政,自己謹小慎微的心態。
「陛下勿急,」李丹壓低聲音勸道:「您青春長久,要拼時光他們才是無奈。
這個時候您要穩住初心,慢慢扶持那些靠得住的臣子和進士們,將來有您一言九鼎的那天。還是那兩句話:萬事皆有解、治國需謹慎。」
「好!朕記得了!」趙拓說完仰脖子又飲了一杯。
這時辰了皇帝還沒有要回宮的意思,劉太監在下頭急得跺腳,可沒旨意他也不敢貿然上去。倒是桃娘聰慧,看出他樣子來。
這時桃娘已知樓上那位不是什麼王爺,而是當今天子。她忽閃著眼睛想想,走過去行個萬福,微笑說:「這時辰,想必那壺裡的酒已是盡了。」
劉堪眼光亮了下,點頭說:「有勞姑娘。」
桃娘抿嘴一笑,嫋嫋婷婷地在樓梯口露出個頭來,輕聲問:「公子恕罪,奴婢來問聲是否需要添酒?」
一句話提醒了李丹,忙問她什麼時辰,趕緊叉手道:「不意已經這個時候,是臣疏忽了!」
趙拓擺手:「話談得透徹,朕今日很高興,不要緊。不過也該回去,免得太皇太后那邊要記掛了。」
李丹馬上回頭告訴桃娘:「你讓陸九找審傑和鐵刀先生,讓他們帶上高粲、端家兄弟和周塗,領二十人全副武裝,扈從車駕到宮橋
前,不得有誤!」
桃娘答應著下去了。劉太監在下面聽了大大鬆口氣,連忙上樓,先對著李丹拱手致謝,然後過去攙扶皇帝。李丹走在前面兩步,看著趙拓落地這才放心。
趙拓抬頭,見一輪半月正好落在望月亭的亭柱中間,笑道:「卿這小院甚好,只可惜那水榭尚未得名。」忽然心有所感,大聲問:「可有紙筆?」
李丹忙翻身上樓,須臾取來筆墨紙張鋪在園中石板圓桌上。
他原以為皇帝只是興致來了要給那水榭起名題匾,卻不料趙拓將紙張豎過來,提筆先寫了副對子,卻是:桂枝蟾宮,一片清明當頭月;橘井薔花,萬種風流夢裡人!
寫完之後重又取張紙,才寫了題匾是:靜思堂。李丹一愣,心想明明是個水榭,怎的寫做個堂?腦筋一轉已明其意,皇帝這是告訴自己:
雖然朝堂風風雨雨,但是朕希望愛卿你要能處變不驚,看似身處其中,實則堅持本心、毫不動搖!
他連忙斂衣向趙拓深深拜道:「臣謝陛下教誨,謝陛下賜墨寶!」
趙拓哈哈一笑,撂下筆揮揮手:「吾興所至也。今夜甚為痛快,待卿歸來咱們再一起賞月。走啦、走啦!」說完在劉太監扶持下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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