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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題中心人物的李丹這時可沒心情想姑娘,蓼花子大軍開始南下,局勢驟然緊張。

楊大意才踏上餘干碼頭,就被等候的參謀直接請到了城隍廟,身後的兩百多官軍在把總董候用的帶領下進駐了原本南門外的營寨,李丹授意劉宏升交接後對他們進行熱情款待。

但董把總自己並未參加這場款待,他隨著楊大意進城來到都巡檢司。

董候用是個有八年軍齡的老兵,因平倭軍功被授把總職務,是個很敦實,話不多但目光很凌厲的男子。

他的級別相當於試百戶,本來以為這次援上饒後就能升百戶了,誰知這樣倒黴隊伍全倒在了璜溪。要不是他水性好跳河快,差點就壯烈殉國。

但董把總新婚才半個月,他還不想死!

楊百戶來接大家,董候用有點猶豫,畢竟「寄人籬下」這四個字他也知道。

但想到有機會回家抱自己溫柔的小妻子,加上週圍逃生弟兄們期待的眼神,他同意了。

跟著楊大意走進大廳,看著他隨和地與眾頭領打招呼,董候用感受到了楊大意在這裡受尊敬的程度。

他見楊大意看到李丹便站住了,先行軍禮,然後報告自己完成任務歸來,再向李丹介紹董候用。

「董把總在危急時刻保住了兩百多兄弟,為南昌軍留下一支血脈,可敬、可敬。」李丹這樣表態之後抱拳拱手,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立正,敬禮!」董候用嚇了一跳,竟是全場軍官都在向他敬禮,不由地眼睛模糊了,聲音哽咽連說不敢當,躬身作揖回禮。

「禮畢!」李丹過來拉起他的手:「方才敬禮,是對全體南昌軍的官軍弟兄們致敬。君等倉促之下猶能死戰不降,乃我輩楷模也!」他說得很大聲,周圍頭領都鼓起掌來。

董候用平生第一次受到這樣的禮遇,口中說著「慚愧、慚愧」止不住落下淚水。李丹扶他在楊大意身邊坐了,溫和地問:

「董君這次又是大勝而歸,不知給弟兄們的分紅、賞賜是否都發下了?」

董候用早聽鎮撫官說了這裡的規矩,知道他指的什麼,趕緊點頭:「繳獲中的分紅都已經發了,但因三塘鎮那邊銀鈔不足,所以戰功賞賜還未來得及發。」

「今天就都發了罷。」李丹對巴師爺說:

「大家這就算是到家了,不管是不是本地人都為殺敵出力,為朝廷作戰的,要一視同仁按規矩辦事。

只要在我李字旗下出力,規矩便不能改。」巴師爺知道他做姿態給董把總看,連忙躬身答應。

這時韓安進來,先認識過新人並行禮,然後笑著向李丹報告:「都巡檢,縣尊大人馬上就到,他說要親自感謝三塘鎮的好漢!」

李丹哈哈大笑,說:「太尊要到了,難免又要之乎者也一番,趁他大駕未到,咱們趕緊說正經事!」說著趙敬子便招呼大家入位就座。

董候用看著這一切,倍感新奇,這要是在別處聽說文官將至,那還不得趕緊列出陣仗、出門迎接?這些位可倒好,反而坐下來議事了。

「縣尊要來,咱們不去迎接,這合適麼?」他側過身體,輕聲問楊大意。

「沒事、沒事,莫擔心。大老爺要來且得整理衣冠、鋪排儀仗哩,丹哥兒有分寸,放心罷!」

楊大意笑著拍拍他後背,這樣親暱的動作要放在剛認識的時候會嚇董候用一跳,不過現在他也習慣了。

這時,就見趙敬子在前邊,手裡拿了根藤條指著懸掛起來的地圖(董候用瞬間眼睛就睜得老大)說道:

「諸君,今日的會議,緣於早晨收到急報,湖匪蓼花子部已經與董七部匯合。

在給他重新補給和整編人馬後,

仍留董七於烏泥鎮北的石口,蓼花子本部大隊約六千餘人已經返回,目前正在觀音渡等待補給。

從情報科打探到的訊息分析,敵人很可能在兩日後經鷺鷥港渡河南下。現在的態勢是,敵茅太公部正蠢蠢欲動,企圖對雷家灣進行偷襲。

他們連續攻打雷家灣數日,現在因北部下雨的緣故攻勢暫停,我們分析這是個麻痺守軍的手段。麻九叔已經採取措施加強了戒備。

那麼,這次我們很快將要面臨湖匪的重兵壓境。所以,參謀部制訂了《餘干保衛戰作戰方案》。

經過都巡檢兼團練副使李大人批准,決定近期依託城池採取守禦態勢,全城進入一級防禦戒備。

按前所定,關閉各甕城內門,外門出入需有都巡檢分司籤批許可,其餘一律禁止出入!

每日酉時起淨街,城內巡檢負責負責南、北城的巡查、檢視,戍時起宵禁至次日卯時。

冕山大營即日起與城內相同進入戒備。」這時,他看到焦叢虎舉手,便問:「焦百戶可是有什麼疑問?請講。」

焦叢虎已經參加過兩、三次軍議,所以先拱拱手,然後起身道:「某隻是想請問趙參軍,那在冕山挖沙、運石等項是否要停下來?如停下的話,這些青壯怎樣安置?」

「目前有一千二百人在冕山,焦大人可以揀選三百人留下協防冕山,然後再派四百人進城協防,餘者前往餘家渡和楊埠,那邊都需要大批人手。」

趙敬子說完,焦叢虎點頭說明白啦然後坐下。

李丹開口說:「咱們的關鍵點就在兩處,城池用來吸引並消耗敵軍,餘家渡到白馬則集中反攻力量、製造武器、車輛和船隻,那麼掩護餘家渡的便是冕山。

所以焦大人你職責重大,萬萬不可疏忽!冕山若失,餘家渡等沒了屏障,我等也就成為孤軍。這一點冕山駐守各位可要記住,拜託了!」說著抱拳。

焦叢虎看了眼身邊的萬四有(謝豹子留守大營未參會),兩人同時起身抱拳應諾。

「那麼接下來我宣佈各部的佈防位置和安排。」在李丹示意繼續後,趙敬子開啟了一個大信封,抽出其中的幾張紙,大聲說:

「北城牆防禦使楊大意、副使張鈸,東城牆防禦使潭中綃、副使孫梁,南城牆防禦使周芹,西城牆防禦使劉宏升。

南城巡檢朱慶,北城巡檢李彪。水軍使魏小河,往來應援使顧大、楊乙……!」

李丹聽著,知道除上述安排外,每面城牆上配備三百名竹槍武裝的鄉勇。

這些人都是各處工地上已經完成就地編伍的民兵,他們要完成協助操作和牽引投石車,搬運彈丸、搶救傷員等輔助工作。

民兵的頭目則由衙役、捕快以及鄉紳子弟有勇力、武技者擔任。

另有上千青壯分別由顧大和楊乙兩位應援使帶領,看應急所需隨時向各處調撥,並準備滅火、急救、彈丸、車輛等物資以備攻守戰中使用。

會議一結束,整座縣城立即緊張起來。傳令的、調兵的比比皆是,居民們倒不驚慌,只是喃喃地念叨著:「唉,總算是來了。來得好,讓這日子早些過去罷!」

範縣尊被李丹恭恭敬敬地請到後面,先由李丹介紹了「路經此地拔刀相助」的楊百戶,還有璜溪落難輾轉歸隊的董把總,縣令對二人大加讚賞,好生勉勵了一番。

待他兩個退出房門,範縣尊笑眯眯地拍著李丹手背說:「賢侄,我看你鋪排得很好,老夫便不多嘴了。不過有件事,老夫想來聽聽你的意見。」

「哦?」李丹很驚訝,忙起身施禮:「老大人父母官也,有什麼話但說無妨,丹年幼豈敢擺大?」

「誒,這又不是什麼大事情。只是……,」範

縣尊沉吟下,壓低嗓音說:「今日南昌來人了。」

「啊?」李丹愣了下,他分守四門,有什麼人進來都會知道,怎麼偏南昌的使者自己不曉得呢?他略想想:「大人,對方是微服而來?」

「正是!」範縣尊點頭:「帶來了幾個訊息。其一,你抄了自家大伯的家產這事已經傳到南昌去了,他可是把你告到了按察使司衙門啦。

不過楊左使(指承宣布政使司左使楊濤)有些不以為然,讓人把事情按下了。」

「哦?想必楊大人也覺得我伯父做得不對?」

範縣尊微微一笑:「楊大人自璜溪鎮兵敗後被皇上降了級,正無處發洩,現在楊賀又逼迫撫州甚緊,他哪裡有心思管李燕若的家事?」

李丹口裡哦了聲,又問:「這麼說此事便過去了?」

「你覺得你大伯會善罷甘休?」李丹搖頭,範縣尊嘆口氣:

「這件事現在被壓下去,將來如何尚且未知,你也不必太在意,走一步、看一步吧。

倒是……我聽說左參政告了你一狀,說你目無尊長和法紀,因此趙同知為你求的賜爵可能會因這個打水漂了。」

「這個‘左參政他管這類閒事作甚?」李丹惱火地問。

「左參政唐軒,他和你大伯可是同年呵,這次派兵船來接人,便是他的安排。」

「哼!一丘之貉!」李丹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那小蓋碗跳了起來。等怒火稍過,他忽然想起:「老大人剛才說‘其一,那麼‘其二又是什麼?」

「楊左使被降級留用的訊息呵。」

「這……,和我等守餘干可有關礙?」

「有,」範縣尊點頭:「要點便是你收留的這些官軍殘餘。」

李丹瞪大眼睛:「大人何意?」

「老夫方才說了,楊左使被皇上訓斥,還降級留用,他正無處發洩……。」

「大人,」李丹看看門口,也壓低聲音說:「老大人的意思是,要是被他知道這支殘兵,他也許會……?」

「當兵的倒還罷了,那董把總是一定會被拿來做伐的。」範縣尊嘆口氣:「不如此,楊大人下不來臺呀!」

李丹倒吸口冷氣:「他焉敢如此!」

「如何不能?」範縣尊搖搖頭:「只要這顆人頭落地,喪師失地的罪責好歹有人抗了,那楊大人才能官復原職,皇上才能赦免了他的罪過。

即便只是個把總、百總,你以為他會在乎殺得對不對?」

「可,可董大人百戰餘留,不容易!再說,他剛殺透了湖西匪船隊繳獲了陳元海的坐船。難道不加獎賞,反而要殺他的頭嗎?」

範縣尊知道他誤會了,擺擺手:「非也,老夫自然曉得大戰將至,豈有斬殺自家將校的道理?

能從萬軍之中殺出血路逃生,這樣一員悍將,殺了太可惜!

再說,此事也還未傳到南昌,乃是老夫自信使那裡聽說了楊大人的情形,方才又聽你介紹他的故事,故而特地提醒你,對他們的安置要格外當心!」

這下子李丹聽懂了。自己原以為救了個楊大意就算完了,誰料現在又來個董候用。「那,我明白了,老大人給上面的報捷中肯定不會提及這個人,更不會有任何原官軍的將校參戰,全是本縣團練和鄉勇的功勞,可對?」

「差不多是這個道理。」

「這樣……對他們豈不是太……。」

「李三郎呀李三郎,你能做初一,老夫怎就不能做十五?」範縣尊眨眨眼:「別以為你那個見義勇為的楊百戶是怎麼回事,我會不知道?你當週都頭‘天王&

quot;之名是虛的?」

李丹被他將了一軍,手搭在後頸上嘿嘿地笑起來,急忙轉移話題問道:「咦,既然楊大人正在頭疼,為何南昌會派人來餘干?要派人也該先去鄱陽才對呵?」

「你在進賢那邊搞出這麼大動靜,以為人家不知道?人家告狀去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咱們團練擅自進入南昌府跨地作戰!」

「啊?我們幫他還有錯了?再說……老大人是怎麼回答的呢?」

「我說,此乃楓港地方自行組織鄉勇所為,我餘干團練正在守城,不曾出擊湖西!」

「對啊!老大人真是機敏果斷!」這句李丹可是掏心窩子說的佩服話,甚至還樹了大拇指給他。

這話既是事實,也不是事實,讓人查無實處,也就無可奈何。

範縣尊謙遜了一番,然後又說:「好在來人是我在按察使司的一位熟人,他自會回去替老夫解釋,這不是什麼大事。

不過,看來南昌也沒想到餘干這邊的情形如此糟糕,更沒想到咱們靠著團練把陳元海人頭給取來了。呵呵!」

「您和他說三塘堡的事了?」

「我倒是沒說,他進城來後自己從百姓們嘴裡得知的。」

李丹拍腦門,沒想到做了一千一萬,最後還是沒能遮住!

「他問起細節,我實話實說。楊百戶並非本省軍將所以倒還好,將他名字報上去只有好處沒壞處,說不定還可以幫他在南昌尋個職務留下來。

這次大敗,官軍中軍官可是缺得緊吶!要南昌的都指揮使司把他調過來聽用不難!

可董把總我就不能說了,怕給他反招禍事。但這樣一來,咱們只能多給他些酬勞,卻無法幫他爭軍功。這些,賢侄務必設法向他們轉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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