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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已是半夜,桃花山莊裡的燈火已盡數熄滅。
莊外,十里桃花的燈籠卻還點亮著。橘紅的火光在冷風裡搖曳,山裡的夜晚寂靜而冷清。
兩個輪流守夜的家僕在庭院外站崗巡邏,不時提著燈籠在院裡院外四處轉悠。
南宮世家貴為武林中聲名顯赫的大家族,自然藏有眾多奇珍異寶,有的甚至價值連城。
這些寶物,不僅吸引著江湖上的英雄豪傑,同時也讓許多居心叵測的強盜匪徒垂涎三尺。南宮世家裡有許多名貴的稀世之物,在江湖中早已不是什麼秘密。所以,引得江湖上一些不軌之徒的垂涎側目也是在所難免的。
南宮世家成立兩百年來,曾遭遇過多次匪盜洗竊,以致於許多珍貴的古玩字畫,傳世的武功秘笈都被遺失,一些流落於江湖中各大門派之中,更多的卻是下落不明。而其中大部分都被轉手,成為了別人家的藏品。
為此,南宮世家在汲取了以往的疏漏教訓之後,由掌舵人聯合四大長老,經過家族中眾多核心成員的一致協商,制定出嚴明的家族紀律和防盜措施。
每日必須安排人手白天黑夜不間斷的值崗巡邏,在南宮世家管轄的勢力範圍之內,一旦發現可疑的閒雜人等,必須在第一時間向莊上彙報。
採取了各種措施,經過嚴密的防範,近數十年間,南宮世家便再也未曾出現過失竊之事。
此刻,已是半夜三更,整個桃花山莊已進入沉睡之中。莊裡莊外一片祥和安寧,和往常一樣,並未顯現出何種異常。
星月沉沒,萬籟俱寂。
突然,一條人影自窗外輕快地飄過,他身形矯健,步履輕盈,彷彿狸貓一般,只見那神秘黑影在後院的側窗邊一晃,便輕飄飄翻身上了房簷,竟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那黑影十分機警的朝四處打望,見四周未出現巡夜的家僕,他便貓著腰輕快地沿著房脊跑過去,又是一個迅疾的翻身已消失在房頂上。
庭院外那兩個值夜的家僕,因為今晚莊主設宴款待遠道而來的貴賓,僕人們也都跟著歡慶一番,以致於每日晚間例行的防盜功課已被取消。
那兩名值夜的家僕也趁著熱鬧放縱了一回,每個人都在後院偷偷喝了不少酒,此刻在庭院外巡視,已顯得頭腦暈沉,心不在焉的。
其中一個甚至已打起了瞌睡,他自是已知道,今晚莊主和前來拜訪的客人喝了不少酒,賓主皆醉,此刻早已沉沉入睡,即便自己有翫忽職守,也絕不會有人知道。
南宮世家自從實行嚴密的值夜制度以來,已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發生過失竊的事件了,料想今晚定然也會如往常一樣,不至於會出現甚麼特別狀況。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今晚卻偏偏是個例外。
也不知是今日前來的一群客人引起了盜賊的注意,還是那些盜賊早已算準,今晚桃花山莊一定會宴請賓客大肆歡慶,有貴賓遠道而來,自然少不了喝酒作興,是以,那些盜賊們早已算好,今晚一定是個千載難逢的下手機會。
那黑影一個縱身輕輕躍下房頂,頭下腳上倒掛金鉤半吊在屋簷下,然後機警地朝周圍張望,發現情況安全,便身形一晃,輕飄飄地落下了地。
只見他貓著腰輕快地朝南宮世家中庭一片密集的房舍中躥去。
此時已是後半夜,星月已隱,莊內各個房舍的燈火已全部熄滅,這種情形,對於盜賊們來說,無疑是天賜良機。
今晚,南宮南和許楓因為太過興奮,兩個人都已喝得酩酊大醉,此時早已呼呼大睡。
而柳如煙在宴席上卻顯得客套有禮,他只是禮節性的向大家敬了幾杯酒,便沒有再多喝,而是又吃了些飯菜,喝了幾碗燉湯,便坐在一旁和大家陪聊。
所以,他一直都保持著頭腦清醒。這個地方,雖說是許楓的故友之地,但他畢竟是初來乍到,對這裡的一切都很陌生。所以,散席之後,當大家都各自回房沉沉睡去。
他被安排在東面廂房的一個客舍裡,桃花山莊裡客房眾多,每個人都被安排在獨立一間,所以,今晚他也是一個人睡在房裡。
第一次住在這種尊貴的名門世家裡,他總感覺有些不自在,興許是從小隨師傅和花妹住在簡陋的茅廬,他已經習慣了那種清貧自在的環境。而這樣莊重氣派的地方,卻令他心裡禁不住有些惶惶不安。
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一個人住在寬敞整潔的房間裡,剛欲閉上眼睛,卻又不自覺莫名其妙的睜開,一連試了好幾次,還是無法安然入睡。
躺在床上望著空蕩蕩的房間,他又想起了自己失散的親人,爹爹和孃親,還有妹妹,此刻他們會在哪裡?這麼多年過去了,一直都毫無音信。至於他是如何與他們分離的,至到現在,他也弄不明白。
因為這個事,他曾經問過師傅許多次,但每次一問起關於他的身世,師傅都表現出一臉憂鬱,閉口不談。
為此,他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心裡埋怨師傅,但轉念又想到師傅對他的養育造就之恩,並不亞於親身父母的恩情,他便又打消了對師傅的怨恨之念。
每當他向師傅問起這件事的時候,師傅總是會告訴他:等到時機成熟後,師傅自會告訴你一切緣由和真相,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師傅總是會以這樣的說辭,將他搪塞過去,久而久之,他便不再相問了。
只是有一次,師傅對他說了一句很古怪的話:你現在就必須勤奮練武,待到你武功大成之日,便是你身世真相揭曉之時。
後來,他似乎漸漸悟出了這句話的深意:師傅是要他學好武功,待自己藝成之後能夠獨自行走江湖之時,師傅便會告訴他關於自己身世的真相!在自己還未成氣候之前,師傅是怎麼也不肯以實情相告的。
他想著想著,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在自己的記憶中,自己在五歲之後,便與家人分離,自此再也沒有見到過父母親人,為何這二十年過去了,自己的爹孃和妹妹一次都沒出現過?他們到底去了哪裡?即便是自己不知道去何處尋找他們,而他們難道也沒有來尋找過自己嗎?他們究竟是死是活?如果他們還活在這世上的話,為何這麼多年,也沒有一個人來尋過自己?
一想起這些理也理不清的頭緒,他就感到五雷轟頂,急火攻心,想得頭都快炸裂一般,還是理不出個頭緒來。
他從床上坐起身來,望向窗外,窗外四野寂靜,一片漆黑。他忽然感覺到一種強烈的孤獨感向他襲來,他覺得自己是被親人拋棄了的孩子,一種莫可名狀的深深憂傷向潮水一樣湧上心頭。
就在這時,他猛然瞥見窗外一個黑影快速的一閃而過,像一個恐怖的鬼魅飄忽,無聲無息。他頓時被駭了一大跳,以為是自己迷迷糊糊的看花了眼,又搖了搖頭,定一定神,方才意識清醒,隨即警覺起來。
他禁不住心下思忖:“方才難道真的是遇見鬼了?怎麼會呢?這世上哪來的鬼啊?”突然,他靈機一動,轉念一想:“不對,難道是盜賊?不好,方才明明撞見一個黑影閃了過去,快如閃電,一定是個甚麼人,我得要出去看個清楚不可!”
他隨即披衣下床,穿好衣靴,將枕邊的長劍扣在手裡。他猛然身形一閃,一個箭步躥至門邊,奪門而出。
廂房外一片漆黑,四周寂靜無聲。他探頭機警地朝四周打望著,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長劍。
他看到方才那個黑影是朝南面的牆角閃過去的,他也不作多想,身形一閃,便飛身向南面躥去。
他輕飄飄地落在中庭處一片密集的房舍之間,機警地又朝四下裡張望一番,四周鴉雀無聲,卻又並未發現甚麼異常。
他隨即摒住呼吸,暗道:“奇怪,方才明明是看到一個黑影從窗下閃過,朝這邊過來的,怎麼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這深更半夜的,究竟會是甚麼人呢?難道真的是有盜賊潛進莊裡了?莊外四周大門口都拴了惡犬,按理說,就算是有人闖入,也不可能不發出絲毫聲音的,又豈能避得開那八條惡犬的耳目?真是奇怪,難道真是遇見了鬼不成!哼哼,朗朗乾坤,我才偏不信這個邪!”
正在思索間,忽然身後出現了一個人影,一個低沉清爽的聲音響起:“大半夜的,閣下在這裡做甚麼?”
柳如煙猛然心下一驚,被這突然發出的聲音駭得渾身打了個激靈。那個影子像幽靈般的站在他身後,距離他約有一丈之遠。頓時,柳如煙的身體像一根滿弓之弦一樣繃緊,他只覺得一股寒意自背心冒出。在這漆黑寂靜的環境下,他幾乎已可聽清楚自己越來越劇烈的心跳聲。
他不敢回頭,只是稍稍平復一下緊張的心境,眼睛定定地瞟向身後,沉聲說道:“你是甚麼人?”
那黑影冷冷一笑,緩緩說道:“還是閣下先報出名號來的好?”
柳如煙機警的說道:“我為甚麼要告訴你?”
那黑影輕輕朝前移動了一下,幽幽說道:“因為我現在隨時就能要了你的命!”他冷冷的說道,似乎已是成竹在胸,並未將柳如煙放在眼裡。
柳如煙已鎮定了許多,嘿嘿笑道:“哦,你真有那麼大的把握?”
那黑影又冷冷說道:“閣下若是不信,可以試試如何?”
柳如煙此刻已完全放鬆,因為他已斷定身後這影子絕不是甚麼鬼怪,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且他已聽出這個人的聲音,已猜到這個人是誰!
所以,他又淡淡笑道:“你想怎麼個試法?”他不由得握緊了手中的劍。
那黑影冷冷道:“只要閣下敢動一下,我保證閣下血濺當場!閣下可願意試一試麼?”
柳如煙竟然毫不惱怒,打趣說道:“既然你這麼有把握,我倒真想試一試!”他也沒回頭,眼睛朝後面瞟了一眼,斜視著那個黑影,心下卻不敢放鬆,顯得更加機警。
那黑影卻不出聲了,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像極了暗夜裡的鬼魅。
忽然,他抬腳緩緩地朝前走來。柳如煙見狀,心裡猛然大驚,正欲出手,那人卻又說道:“閣下莫要緊張,更不要亂動的好!不瞞閣下,其實我們早就見過面的。”
柳如煙心頭一凜,故作驚訝的說道:“哦?你到底是誰?你我何時見過的?”
那黑影向前走了幾步,卻又頓住,沉吟道:“明月峰下悅來客棧!”
柳如煙還是沒有回頭,心裡暗道:“果然是他!”卻又微笑著道:“悅來客棧?你怎知我去過悅來客棧?”
那黑影輕輕嘆了口氣,幽幽道:“那天,你們一行有七八個人在悅來客棧打尖,恰好我就在你們旁邊那桌上。所以,我將你們看得清清楚楚。”
柳如煙淡淡說道:“即便是見過我又待怎樣?你到底想說什麼?”
那黑影嘿嘿一笑,緩緩道:“我見閣下玉樹臨風,氣宇不凡,我對閣下頗有好感,便想結識閣下,交個朋友!不知閣下可否願意?”
柳如煙微笑著,也不想再和他繞彎子了,便說道:“閣下說了那麼多,就是想和我交朋友?”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本以為對方來者不善,半夜撞上他,一定是別有他圖。現在看來,卻並非如此。但他也不能就這樣放鬆警惕,輕易就相信了他。
柳如煙斜視身後,突然緩緩轉過身來,面對那黑影,淡淡笑道:“閣下真想和我交朋友麼?為甚麼不將面具摘下來?”
原來,他轉過身來才看見那神秘的黑影,居然戴著一個美女面具。聽他說話的聲音,明明就是一個男的,卻故意戴著女人面具,這是為的甚麼?難道只是為了裝神弄鬼嚇唬別人麼?
但從他說話聲音上已可辨別,這一定就是個年輕人無疑,而且年齡和自己不相上下。
那黑影徑直走到柳如煙跟前,似乎並不擔心他會突然出手對自己不利。也許,他也早已看出,柳如煙是絕不會對自己出手的。
果然,柳如煙定定地看著他,還是一動不動,只是眼睛裡始終保持著高度的警覺。
此時,已是下半夜,四周依然如死一般的沉寂。
那黑影終於伸受摘下了面具,黑暗中露出一張廋削的稜角分明的馬臉來,突然朝他露出了微笑。
這人不正是突然出現在桃花山莊的黑衣少年李若軒是誰?
柳如煙雖然已猜到這人就是李若軒,但在他摘下面具的那一刻,還是不由得怔住:他為何也大半夜的出現在這裡?又為何戴著個女人面具?他究竟想要做甚麼?……
柳如煙眼睛一亮,沉吟道:“是你?”
李若軒淡淡笑道:“你想不到會是我?”他凝視著柳如煙。
柳如煙打個哈哈,說道:“其實,從你開始說話之時,我已聽出了你的聲音。”
李若軒又笑了笑,幽幽道:“哦,那你為甚麼不直接挑明我的身份?”
柳如煙不置可否,緩緩道:“因為我想看看,你大半夜的出來,究竟想做甚麼!”
李若軒沉吟道:“你就不擔心我方才會在你身後動手?”
柳如煙微笑道:“我知道你不會輕易出手的。”
李若軒望了望四周,笑道:“為甚麼?”
柳如煙道:“因為我早已看出你並不是個沉不住氣的人,況且,你肯定也想知道,我大半夜的在這裡做甚麼!”
李若軒在原地踱步,問道:“那你在這裡做甚麼?”
柳如煙突然目光閃動,面色凝重的望向南面那一片縱橫交錯的房舍,沉吟道:“今晚我躺在床上睡不著,突然見到窗外有個人影一閃而過,我以為是有盜賊,便追了出來。”
李若軒聞言一怔,點點頭,皺眉說道:“哦,那你可否看清楚是個甚麼樣的人?”
柳如煙搖一搖頭,緩緩道:“沒有,當我追出來時,那人影已不知去向。看得出那人影輕功了得,眨眼間就跑不見了。”
他淡淡一笑,定定地看著李若軒:“你呢?你怎麼又會在這裡!”
李若軒輕輕嘆了口氣,苦笑道:“我也和你一樣睡不著,就出來走走,沒想到卻碰到了你。”
他忽然面色一緊,皺眉道:“既然發現可疑人,那我們快去通知南宮莊主吧!”他沒有稱呼伯伯,卻改稱莊主。
柳如煙苦笑道:“我們已在這裡耽擱了這麼久,即便是有盜賊,想必也已經得手逃之夭夭了。”
李若軒卻著急的說道:“那我們總不能就眼睜睜的看著他遛走吧?”
柳如煙在原地踱了幾步,沉吟著道:“如果我沒猜錯,就算是盜賊也絕不會是莊外的人!”
李若軒疑惑問道:“哦,此話怎講?”
柳如煙沉吟著道:“桃花山莊院牆四周都隱藏著眾多機關暗器,還有各種設定巧妙的地上陷阱,對這裡不熟悉的人是萬難發現的,再加上庭院外還有八條惡犬守護,縱使外面的飛賊有通天本領,也難以潛入進來。”
李若軒疑惑更甚,幽幽道:“你也是初來乍到,又怎麼會知道庭院外設定有各種陷阱?”他盯著柳如煙,顯得異常警覺起來。
柳如煙淡淡笑道:“難道閣下沒有看出來?”
李若軒不置可否的說道:“不錯,我當然也已經看出來了。”
就在這時,聽得大殿外面突然響起一聲悽慘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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