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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冷風如刀,四下曠野寂靜無聲。
春寒料峭的夜裡,長夜已深,寒露愈重。
三人走出榕樹藥鋪,一陣淒寒山風迎面吹來,刮在臉上猶如刀割,令三人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冷月突然停下腳步,抬頭凝望著天邊寥落的星辰,她目光悠遠空朦,閃爍著興奮的神彩。
她痴痴地眺望著天邊,目光中充滿了希翼。柳如煙看著她,眼中也顯露出一抹笑意,見她望著遠方呆呆地出神,似是有什麼難言的心事,便輕聲問道:“冷月姑娘,你怎麼了?你看什麼呢?”
冷月似是沒聽見他的問話,依舊定定地望著遙遠的天邊。
柳如煙見她突然生出這般神態,心中頓感蹊蹺,不知她究竟在眺望什麼?便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
這時,冷月竟然喃喃自語起來:“星星啊,你告訴我,我的馬伯伯在哪裡?他為什麼一聲不吭的就走了呢?星星啊,你一定要保佑馬伯伯他平平安安的,如果你見著馬伯伯,就替月兒捎一句話給他吧!告訴他,月兒好想他,好想他早點回來!”她忽然變得神情哀傷,眼眶溼潤了,晶瑩的淚光閃現,幾欲奪眶而出。
柳如煙正覺納悶,聽著她口中這樣唸叨,方才明白,原來她是思念起那位待她如親生女兒的馬伯伯來了。難怪她顯出如此這般奇怪的神態。
柳如菸禁不住輕嘆一聲,正欲想著該如何安慰她一番,她卻又說道:“小的時候,爹和娘常常不在家,只有馬伯伯在我身邊,陪著我捉迷藏玩遊戲,給我講許多奇妙的故事逗我開心,柳哥哥,你知道嗎,那些日子有馬伯伯陪著我,我真的很開心,現在,馬伯伯也不知道去了哪裡?更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她幽幽的訴說著,眼中的神彩突然黯淡下去,臉上的憂傷之色更甚。
她轉過頭來平靜地望著柳如煙,又淡淡的悽惶一笑,流露出無盡的哀怨落寞之意。
柳如煙凝視著夜色下楚楚可憐的冷月,猛然心中一動,這一刻,他突然發現冷月真是美極了。而那張火光映照下的臉,卻又是顯得那樣彷徨憂傷,望之令人心疼。
他怔怔的立在那裡,面色凝重,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才好。
過了半晌,他才緩緩說道:“冷月姑娘,你別太難過了,馬管事之所以選擇這樣的方式離開,自是有他的想法。也許,他只是不想讓你們擔心!放心吧,他說不定很快就回來了!”
方才聽她說的話,已足可見她與馬瀟雲感情深厚,非同一般。可令他沒想到的是,眼前的紅琴居大小姐居然是一個如此重情重意的人!而她表面上看上去平靜如水,內心卻如燃燒的火焰一般熾熱。
又是一陣山風吹過,路邊的樹林隨著夜風輕輕搖晃,發出嘩嘩的聲響。夜晚的山道上,四周靜悄悄的,安靜得幾乎可以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柳如煙忽然解下身上的長衫,輕輕地披在冷月身上。
她本已染上風寒,站在那裡偶爾發出一兩聲咳嗽,他擔心冷月身子木就虛弱,若是再受了寒氣侵襲,那她的病就更難得痊癒了。
柳如煙拿起衣衫的手輕輕觸碰到冷月的香肩,她的身子頓時本能地顫了一下。她禁不住臉上一熱,騰地飛起一抹紅霞。
她隨即慌亂的轉過身去,心裡禁不住“怦怦”直跳。面對柳如煙突然作出的關懷之舉,她竟然顯現出少女的驚詫與羞澀。
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一個與她年紀相近的大哥哥的熱切關懷。心裡除了害羞緊張和慌亂之外,還萌發出一種連她自己也弄不明白的奇炒感覺!
此刻,她已別過頭去,竟然不敢看他的眼睛。
柳如煙頓了頓,關切地說道:“夜晚天寒,小心著涼了!”
冷月有些受寵若驚,輕聲回道:“嗯嗯,多謝柳哥哥關心!”她諾諾的,依然不敢回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柳如煙見狀,又自納悶起來,訕訕的問道:“冷月姑娘,你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冷月有些慌亂的答道:“沒,沒什麼,我沒事!”
柳如煙淡淡一笑,安慰道:“你別怕,方才大夫已為你施了銀針活血,疏通了你全身上下的血脈,你就放心吧,你的病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冷月悽然一笑,幽幽說道:“我從小就體弱多病。小的時候,我每次生病,孃親便吩咐馬伯伯下山去為我抓藥。有一次我病得很嚴重,馬伯伯為了我去山裡尋找一味草藥,在山中遇到了惡虎,差一點便命喪虎口。與惡虎狹路相逢,那惡虎向他撲來,他就撒開腿沒命似的逃,就在惡虎快要追上他時,他奮力爬到了一棵粗壯的大樹上,在樹上待了一天一夜,才躲過虎口,僥倖逃過一劫。還有一次,也是為我尋找藥草,不想山中突降暴雨,他被淋得全身都溼透了,回來後,他因為淋了雨,染上風寒患了痢疾,上吐下瀉,大病了一場!馬伯伯他真的對我很好!甚至比我的爹孃對我還要好!”她說著說著,聲音已哽咽,緩緩低下了頭,雙手蒙著臉,顯得異常痛苦。
柳如煙長嘆了口氣,想安慰她一下,剛伸出去手卻又縮了回來,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她才好。
冷月自幼在明月峰上長大,雖然父親許楓是名滿江湖的一代大俠,在江湖上的地位和名望都很高,一向受人尊崇。
後來,許楓金盆洗手隱退江湖,在馬嘯雲的協助下,他在明月峰上建立起了紅琴居。
冷月是許楓膝下唯一的千金,自小就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雖然生活富足,但她身邊幾乎沒有可以交心的朋友,而她所能遊玩的區域,也只有後山蝴蝶園中那一片小小的天地。
雖然她生活得無憂無慮,自由自在,但她一點也感覺不到快樂!而爹和娘整日忙碌於紅琴居和江湖上的事,很少能抽出時間陪伴她。而真正能常常陪伴在她身邊的,卻是紅琴居的總管事馬瀟雲。所以,她自小便十分親近馬瀟雲,對他非常依賴。
如今,馬瀟雲突然不辭而別,她的心裡彷彿一下子被抽空了一樣,空落落的,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她只盼望著馬伯伯能早些平安的回來!
今夜,看見天空中寥落的星辰閃爍,她突然想起了馬伯伯曾經對她的好,心裡不由生出一陣傷感。
那家丁手持火把站在一旁,怔怔地看著兩人談心,幾次三番欲開口說話,招呼他們該回去了,但見兩人談興正濃,卻又不忍打斷了他們,話到嘴邊,又生生嚥了下去。
紅通通的火焰被山風吹得獵獵作響,星星點點的火花在風中飄散,給這漆黑寂靜的山野更憑添了幾分孤獨冷清。
柳如煙轉頭望了一眼身後的家丁,他被火光映紅的臉上露出了些許焦慮。
那家丁在那裡靜靜地站了許久,終於忍不住開口說話了:“柳少俠,大小姐,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不然,老爺和夫人該等得著急了!”
柳如煙朝他微微一笑,點點頭說道:“冷月姑娘,現在已經很晚了,我們快回去吧!大家都在等著我們呢!”
冷月緩緩地轉過身來,臉上掠過一絲緊張的神色,朝柳如煙淡淡一笑,點點頭說道:“嗯嗯,走吧,我們回去吧!”她突然發現柳如煙身上單薄,想著他將衣裳解下為自己披上,頓時心裡一熱,對他升起一陣感激,同時也夾雜著一絲羞澀和感動。
她終於鼓起勇氣抬頭凝視著他,關切的說道:“柳哥哥,你冷麼?”說著,目光眨動,定定地凝望著他。
柳如煙被她冷不丁的這麼一問,反倒顯得侷促起來,朝她淡淡一笑,說道:“不,我不冷,我一點也不冷,”他眉頭一軒:“放心吧,我身子板結實得很,不會著涼的。走吧!我們快回去吧!”
說罷,走到白馬旁,解下套在樹幹上的馬韁,牽馬過來,將冷月扶上馬背坐穩,自已一蹬馬鞍,翻身跨上馬背,又轉頭對那家丁說道:“大哥,煩請你在前面照明引路!”
那家丁點點頭,應了一聲,隨即一牽馬韁,蹬鞍跨步,翻身上馬。
柳如煙坐在冷月身後,輕聲說道:“冷月姑娘,你可坐穩了麼?”
冷月依舊顯得有些拘謹,笑了笑,說道:“嗯,柳哥哥,我們走吧!”
兩人一扯韁繩,吆喝一聲,策馬奔騰起來。
兩騎三人在官道上不疾不緩地奔跑著,清脆的馬蹄聲在寂靜的山野中聽來異常響亮。
火把在迅疾的奔騰中,發出呼嗤呼嗤的聲音,紅通通的火光在官道上飛速的移動,令這悽清的夜晚增添了一絲絲暖意。
冷月倚在柳如煙懷中,由開始的緊張彆扭,漸漸放鬆了下來,她甚至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暖踏實。只是夜已深沉,一股深深的倦怠之意向她襲來,不覺間,她的眼皮變得有些沉重,眼簾低垂,似是已快要睡著。
柳如煙一緊一鬆的拉扯著馬韁,馬兒跑得更加迅疾起來。不過盞茶功夫,已奔出了快兩裡地,路旁黑黝黝的樹影快速的閃過,山風吹在臉上冷嗖嗖的,令他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冷月的長髮被山風颳起,在空中凌亂的飛舞,絲絲縷縷的髮梢拂在柳如煙臉上,遮住了他的眼睛,又飄散開了蕩在他的臉上,讓他感到一陣酥癢。他只覺一縷淡淡的馨香撲鼻而來,幾欲令他沉醉!
不多時,兩騎人馬已奔出三里開外,前面依稀有燈火閃亮,不遠處那燈火通明之地就是悅來客棧了。
那家丁在前面高呼:“柳少俠,前面就是悅來客棧了。”
柳如煙也朝他高呼一聲,打馬更疾。片刻間,一行人已來到了悅來客棧大門口。
兩人一扯韁繩,吆喝一聲,馬兒已停下了腳步。
柳如煙在冷月耳畔輕聲說道:“冷月姑娘,快醒醒,你看,我們到客棧了!大家肯定在等著我們呢!”
冷月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喃喃的說道:“啊,柳哥哥,我們都到了麼?”
柳如煙笑嘻嘻的說道:“嗯嗯,到了到了,我們快進去!”
三人下得馬來,這時,一個正在大堂裡埋頭忙碌著的堂倌聽見內外有動靜,忙抬頭一看,見有人馬立在門口,趕緊放下手頭的活計,快步迎了出來。
剛到近前,定睛一看,方才認出他們便是先前騎馬外出的那幾位堂客。
他滿臉堆笑,熱情的招呼道:“三位客官,你們總算是回來了,與你們一起那幾位客官等了一陣,見你們久久沒回來,便上樓去了!三位,快裡面請!”
說著,伸手接過柳如煙手上的韁繩,又回頭朝裡面高呼一聲,讓另一人過來幫著牽馬。
少時,裡面快步跑出來一個堂倌對三人一番點頭哈腰,隨即接過那家丁手裡的韁繩,兩人牽著馬緩緩朝後院馬廄走去。
柳如煙攙扶著冷月緩緩走進大堂,那家丁跟在後面。
正來到堂中,一個矮胖的中年人從櫃檯裡迎了上來,朝他們笑嘻嘻的招呼道:“三位客官可否要來點宵夜?”他顯然也認出了眼前的三人。
柳如煙對冷月說道:“冷月姑娘,你先前沒吃晚飯,肯定有些餓了吧?要不,先吃點宵夜再上樓?”
冷月頓了頓,微微一笑道:“柳哥哥,我不餓,什麼都不想吃,我想上樓休息了!”
那家丁開口說道:“小姐,你方才什麼都沒吃,半夜肯定會感覺餓的,還是先吃一點吧!”
冷月擺擺手,顯得有些睏倦,她的臉色看上去已並不似先前那般蒼白,但整個人依然顯得異常虛弱。
她淡淡的說道:“不了,我真的什麼都不想吃!”轉頭朝柳如煙笑了笑:“柳哥哥,我想上去休息了,你今天也很疲累,早點休息吧!”
柳如煙笑著點了點頭。正欲走向樓梯,卻聽見上官紅琴的聲音:“月兒,你們可算是回來了,怎麼樣,瞧見郎中了麼?”她站在二樓走廊上,異常焦急的望著樓下三人。
冷月聽到是孃親的聲音,猛然抬頭,興奮地望著孃親,展顏一笑道:“娘,我回來了,您放心吧!我沒事的!”
這時,許楓也從房間裡出來,站在上官紅琴身旁,一臉熱切地望著冷月。
他笑呵呵的說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我就說嘛,咱們月兒只是染了風寒,不會有大礙的。”
說罷,他攜著上官紅琴緩緩地走下樓來。
柳如煙攙扶著冷月又迎了上去,許楓朝柳如煙抱了抱拳,笑道:“柳賢侄,今日多虧了你,讓你受累了!時候不早了,快快請上樓休息!”
柳如煙也朝許楓抱拳笑道:“許伯伯,您言重了,快別這麼說,這些都是小侄應該做的!舉手之勞,伯伯您就別再客氣了!”
許楓轉頭又招呼那家丁上樓歇息。那家丁朝許楓躬身頷首抱拳一禮,轉身上樓去了。
上官紅琴一臉慈愛的看著冷月,幽幽說道:“月兒,那郎中怎麼說?你患的是什麼病啊?可有抓了服藥麼?”
冷月點點頭,微笑道:“大夫說,我只是染上了風寒,身子有些虛弱,再加上今天走了長路,太過疲乏,哦,大夫還瞧出我有內傷沒有完全復元!所以才會突然發作。”
上官紅琴心裡一驚,著急道:“老爺,你聽聽,我早就覺得定然是月兒的內傷並未完全癒合,所以身子才會如此虛弱!唉,我們要走那麼遠的路,她這身子骨可如何受得了?”
許楓嘆了口氣,沉吟著道:“夫人,你別太擔心了,落霞娘娘早前已運用七分內功為冷月療傷,以落霞娘娘的精純內功,不出三日,月兒的內傷便可無礙,她只是身子有些虛弱,又不慎染了風寒才會突然發病,大夫已診治過了,想必很快就能好起來的,你就放心吧!”
柳如煙望著許楓,思索著說道:“伯伯,伯孃,你們莫要擔心,方才大夫已為冷月姑娘施了針灸,大夫說冷月姑娘除了風寒,還有鬱氣內結,血脈不暢,他已為冷月姑娘疏通經脈,抓了幾粒藥丸,說是隻要按時服藥,兩日後便可痊癒的。”
許楓聽罷,緩緩點了點頭,對母女倆一番安慰後,又讓柳如煙早些歇下。
夫妻倆攜著冷月踏上樓梯,朝夢花房間走去,今晚安排冷月和夢花姐妹倆住一個房間。柳如煙和三人道過晚安,便徑直走進自己的那間客房。
三人來到夢花的客房前,上官紅琴伸手輕輕敲了敲門,夢花還未睡下,聽到敲門聲知道是冷月回來了,連忙從床上翻身坐起,應了一聲披衣下床,走過來將門開啟。
見到門外站著的是伯伯伯孃和冷月三人,她隨即展顏笑道:“姐姐,真的是你回來了?怎麼樣,瞧見郎中沒?郎中怎麼說?”
她兩眼發光,滿臉期待的望著冷月,希望她帶回來的是好訊息。她們姐妹情深,她當然希望冷月不要有什麼大礙的。
雖然之前,她看到柳如煙幾次三番對冷月的諸多關心,這讓她心裡生出些許不快,生怕冷月搶走了本該屬於她一個人的關愛,但當她見到冷月生病難受,她心裡彷彿又感同身受一般,也不是個滋味,又對冷月生出了幾分憐憫之情。
冷月朝她嫣然一笑:“好妹妹,放心吧,我沒事的。大夫說我得的是風寒,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夢花聽她這麼一說,輕輕嘆了口氣,心裡懸著的石頭總算是落了地。她興奮地說道:“姐姐沒事就好,我就知道姐姐不會有什麼大礙的。”
許楓和上官紅琴看著姐妹倆情感甚篤,心中甚覺安慰,不由得相視一笑。
上官紅琴笑盈盈的說道:“好了,時候不早了,你們趕緊睡去吧,明天一早還要趕路呢!”
幾人互道晚安,各自回房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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