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畫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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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頓馬丁停在路邊的一棵老槐樹下熄火,副駕駛的門開啟著,但座位上的林年還在擺弄化妝盒裡的瓶瓶罐罐。
李獲月停車的附近似乎臨靠公園,四周栽種滿了槐樹和柳樹,停車點的不遠處有著一排長廊,廊下是露天的茶室,一群北亰原住的大爺們搖著蒲扇在棋盤上進行生殺予奪的遊戲,近秋的風吹動柳絮撩撥槐樹的枝葉,片片白絨落進公園石橋下的湖裡給正豔的荷花抹了一層花哨的粉。
駕駛座的李獲月已經先行離開去借水卸妝洗臉了,沒有什麼女生會像她這樣膽大到當街隨便找一個地方借水卸妝,或許對她自己來說化妝和不化妝其實一直都沒什麼區別,典型的實用性思維。但為什麼就是這麼一個林年看來和化妝基本絕緣的女孩化妝盒裡會有這麼些精緻的小玩意兒?
林年拿起化妝盒中的兩個看起來像是鼓槌的鐵質小玩意兒擺弄了一下,回憶了一下它的手法後把它上面的一些灰塵雜質用溼巾紙擦乾淨,放在了一旁待用的。
可以看得出化妝盒裡面的這些昂貴的小玩意兒們並不經常使用,從生產日期和使用的量來看,它們的主人恐怕經常性地把它們遺忘在家裡的某個角落,只有特殊的時候才會抱它們出來重見天日一小段時間。LaMer的面霜,Sisley的乳液,LaPrairie的精華,光是面部護理的小東西們就已經價格不菲了,該說女生從來都不會在自己的面板上省錢嗎?
但林年覺得這些東西應該都不是李獲月自己買的,因為就憑藉她對眼線和畫眉的技術來看,她更像是那種找到一家風評不錯的化妝店然後一口氣從頭到尾把所有東西都買齊的型別,才不會這麼挑剔地從二十多家品牌選出這麼一套奢華又精緻的化妝品組合。
NARS的腮紅,TomFord的眼影盤,Guerlain的流星粉,還有一些甚至連林年都沒聽過可卻眼熟的牌子名,在蘇曉檣的購物車上他很多東西都見過,當女孩拿這拿那對比起來問他哪一個更好的時候,像他這種較真和記憶力又好的人很難不在查資料和品控的時候背下這些他可能一輩子都用不上的玩意兒。
不過你看,“neversaynever(不要說永遠不會發生,不要說永遠不會去做)”這句話還是有它的道理的,誰又能想到某一天他能從別的女孩的化妝盒裡再見到它們,並且嘗試著使用它們呢?
等到手提著一塑膠袋冰水的李獲月重新站在副駕駛邊上的路坎時,她見到開啟門的副駕駛座上林年正在搓柔著一塊造型古怪的玉片,深綠色的色澤,外觀很清澈透明,內裡的條紋是蜿蜒如龍的曲線,從各項特點來看應該是一塊品質很好的和田玉。
“你在做什麼?”李獲月提著冰水看著林年問。
“我要的冰水帶了嗎?”林年問。
李獲月提起冰水示意,轉頭看向公園的另一角,“7-11裡買到的,製冰可樂用的冰塊可以嗎?”
“食品級的冰塊都可以,只要乾淨就好。”林年把和田玉板用紙巾擦乾淨放在一旁,“這刮痧板是送你化妝品的人給你的?”
“刮痧板?”李獲月有些疑惑地把手裡的冰水塑膠袋遞給林年,後者把它掛在了後視鏡上。
“你不知道這是刮痧板?”林年把之前從化妝品裡找到的兩個金屬的小棒槌放進了冰水袋裡冷凍降溫。
李獲月沉默了片刻說,“你在開玩笑是嗎?”
“開什麼玩笑?”林年奇怪地反問。
“不要糊弄我什麼都不懂,這是一塊辟邪玉。”李獲月十分冷淡且僵硬地指著那塊和田玉板,“送給我的人讓我把它放在化妝箱裡,這樣就能給那些化妝品驅邪,並且保證它們不會變質。”
林年盯著李獲月眯了眯眼睛,直到這個女孩一點點轉開頭避開他的視線才說,“我只信你後半句話的前一小截,它的確應該出現在化妝箱裡,後面的應該是你自己的曲解吧?”
李獲月張了張嘴,似乎是回想了一下記憶,然後閉上嘴,沉默。
“它就是個刮痧板,字面意義上,正常人理解的刮痧板,從形狀和質地來看應該是用於修臉型的。”林年拿起刮痧板比對了一下它的弧形,又瞄了一下李獲月的下顎線,“嗯,還是專門為你手工打磨過的款型,能幫你保持臉部線條的優美,雕塑臉部區域,長期使用有刮骨的效果,包括但不限於溫潤面板,促進血液迴圈和去溼。”
“你怎麼知道”
“我女朋友也有一個。”林年打斷了李獲月試圖爭辯的無力反駁,“她那塊是砭石板,價格和質地肯定沒有你這塊和田玉的好,但出痧效果比你這個快,祛溼效果也更好,更適合她的面板和身體,每天早上我都能看見她在用,如果準備熬夜的話睡前塗完保溼後也會用一次。”
“.”李獲月以沉默接受現實。
林年擺弄了一下和田玉板,“這麼好的東西你丟在化妝盒裡當樟腦丸用?可惜了我女朋友一直想找一塊玉製的刮痧板用來和砭石的那塊區分早晚,但可惜的是市面上一直沒有找到好的養人的玉料。”
“如果你喜歡我可以送給你.的女朋友。”李獲月說。
“免了,我說過了,這塊和田玉的板子是根據你的臉型面骨製作的,送你的人下了很大的功夫,你應該更珍惜一些。”
“你一定是一個很好的男友。”李獲月以相當僵硬的語氣說道。
她的聲音有點發悶,不爽利,但卻不是對林年的反感,比起反感或許用氣餒來形容更好,有種莫名其妙就輸了秘黨‘S’級一頭的感覺。
“謝謝。”林年頓了頓抬頭看了他一眼,他姑且就算把這句話當做稱讚吧來自正統‘月’的認可,倒是不容易,沒想到戰場上沒有得到對方的認可,反倒是這種奇怪的地方被承認了。
他放下和田玉,提起收拾排好使用順序的化妝箱準備下車,“讓讓。”
李獲月忽地頓了一下,抬頭看見麻利下車的林年,身體順從地讓開路坎,只是視線依舊看著林年手裡提著的小箱子,目露遲疑低聲問,“車上不可以化妝嗎?”
“光線不好,位置也窄,你最後的成妝肯定是暴露在自然光下的,最好就是在光源充足的地方化。”
“.為什麼你像是一個化妝師勝過像秘黨的專員。”李獲月沉聲問。
“因為秘黨的專員或多或少都上過一些化妝課,用於偽裝和潛伏,可惜再怎麼化妝也很難達到《碟中諜》中的人皮面具技術,所以這堂課不算學分,沒有更加專業的進階課程。”林年下車左右張望了一下週圍的環境,確定了不遠處湖邊被改造成茶室和棋牌間的廊下是個化妝的好地方,於是準備邁步轉移位置。
但他的想法似乎被李獲月提前得知了,在他往前走一步的時候,他的右手胳膊就被鉗子一樣死死卡住了,這讓他有些不解地側頭看向李獲月,“幹什麼?”
“不去那邊。”李獲月說。
“那邊有坐的地方,光線還不錯,風景也好,你給我一個不去那邊的理由。”林年向來都是以理服人,你有什麼不同的見地那就擺出來討論一下,誰有道理跟誰說的辦。
“那邊人多,我不喜歡人多的地方。”李獲月說。
“你不像是社恐。”林年上下打量了一下李獲月中肯的評價,“我不覺得你有人群恐懼症,這不符合你的人設。”
“化妝是私密的事情,不能在人多的地方做。”李獲月又說。
林年沉默了片刻,收回了邁出的腳步,抓住自己的那隻能活劈純血龍類的鐵手也收了回去。
“要不開個房?”他說出了虎狼之詞。
“時間不夠了。”李獲月看了一眼手腕上的DB女士腕錶,林年瞥了一眼發現腕錶除了時間對以外日期卻是錯的,這意味著這隻表很久才會上一次調並且出現在她的手腕上表也是別人送的,應該是送化妝品和刮痧板的同一個人。
所以送她這些東西的人和她今天準備戴這些東西去見的人會是同一個人麼,用別人期望你變成的樣子去見她,倒是有夠浪漫的。而且無論這個人是誰,林年都覺得對方的品味特別好,送李獲月的任何東西都是最適合她的東西,儘管她並不愛用。
可也有沒有可能,對方在送這些東西的幕下也是希望用這種方式潛移默化地對這個女孩進行一些改變呢?林年不知道,也沒有繼續地往下想太多,因為這不應該是他關心的事情。
“你不介意的話就在這裡畫也可以。”林年把化妝盒隨手就放在了阿斯頓馬丁的引擎蓋上開啟,從車座裡抽了一張車墊出來鋪在地上示意李獲月坐下。
李獲月有些遲疑,但原地化妝似乎真的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他們在一棵老槐樹下,這棵老槐樹佔據了靠近大路一側的大半位置,把他們與後面的行道隔開了,背靠老槐樹的情況下面對的也只是排排國槐盛開的公路和對面排開的紅牆以及車來車往。
她多看了一眼腕錶的時間,如她所說他們的時間的確不多了,計算路程,他們頂多還有半小時的化妝時間。
“先洗手,自己塗一下水乳。如果弄得快,半小時足夠了,前提是你配合的話。”林年探身從車裡拿了礦泉水和水乳的幾個瓶子遞出去,又提出那個被他掛在後視鏡上的冰水袋子,他轉過身出來看向坐在槐樹路邊腳踩秋黃落葉的女孩說,“.你在幹什麼?”
雙手爽膚水往自己臉上洗臉似的摸的李獲月雙手夾在自己的臉蛋上,兩眼盯住林年不知道多少次陷入無言以對的沉默了,最後說,“塗水乳,你叫我做的。”
哦,塗水乳啊,我還以為你在小貓洗臉。
林年重新把水袋掛在後視鏡上,拿出了一塊化妝箱裡的軟棉夾在手指間,上前蹲在了路坎下,身高的緣故他淺蹲下和女孩坐在路邊的高度基本持平,拿過一旁放著的爽膚水打溼軟棉,抬手伸向了李獲月的臉。
李獲月下意識後仰,林年手就停住了直直地看著她,什麼也不說,直到對方又緩緩坐直了回來,但視線卻看向了別處。
“記得保持微笑和麵部放鬆,這樣有助於上妝,如果不習慣覺得奇怪就閉眼睛。”林年抬手從李獲月側臉頰溫柔地從上至下重新整理洗乾淨後依舊白皙的面板,去嘗試用適合的力度喚醒面板,“我讓你笑,沒讓你威脅我,你這是什麼表情?別跟我說你和動畫片裡的三無女主一樣不會笑,這種人我一直以為.哦,我身邊好像還真有一個。”
“我笑不出來。”李獲月說。
“你喜歡什麼顏色。”林年順著女孩那頎長的脖頸梳理那些在樹蔭露出的瑣碎陽光裡顯得雪白的絨毛。
“.這重要嗎?”
“隨便給一個答案。”李獲月喜歡什麼顏色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林年要用聊天去分散她的注意力,讓她肌肉別那麼緊繃。
“.”李獲月在沉默,可能生活裡並沒有人問過她這些無關緊要的奇怪問題,這讓她在第一次面對這些問題時多少有些難以回答。
“回答粉色我也不會笑你,我身邊不少女生雖然對外宣傳喜歡正紅或者乳白,但私底下的寢室佈置都是偏粉色系的。”
“藍色。”
“閉上眼睛,想象這個世界上只有藍色,無處不在的藍色。”
“不,這樣會讓人很不舒服,不會有人喜歡到處都是藍色的世界。”李獲月說,“我喜歡什麼,並不意味著我要讓全世界都是什麼。過量的藍色會讓人心情低迷,產生動力衰退和心理抑鬱的疾病,什麼東西都有兩極性。”
“我要的只是你放縱自己,沉迷一些無休止的幻想,虛構那些東西若是真實存在的那種荒誕,從裡面尋找一些預兆,如果可以,從預兆中去反映一些你靈魂最深層可能渴求的東西。”
“你在和我講哲學。”
“這不是哲學,這是詩歌,露易絲·克里格的詩歌,我高中加入過一段時間文學社,我們文學社的社長喜歡這些冷峻自省的東西。”
“看不出來你喜歡文學。”李獲月睜開眼睛。
“我不喜歡文學,很少人真正喜歡文學,大多人喜歡的往往只是文學周圍的衍生物,我並不否認文學本身的確是美麗晦澀的,但正是因為晦澀,所以才令人難以去真正理解它原始的美。我們大多數的人喜歡文學,不過是喜歡的是那些少有的被文學晦澀之美吸引的衍生物罷了——我們無法理解文學,但卻可以輕易理解那些真正被文學吸引的美麗之物,她們同樣也是基於文學誕生的美,被我們這些愚昧的人所鍾愛。”
林年淡淡地說道,他一邊說話也一邊認真地在李獲月眼睛周圍的面板上輕點,比起之前對方那種暴力的搓揉,林年的手法更加細膩不含有侵略性,不去操縱面板,而是適應面板,去稱量上面的水分做增減的決定。
“你的女朋友是高中文學社的。”閉眼李獲月得出結論。
“對,但只對一半,我舉在這個例子的樣本不是我,而是我的朋友,他的女朋友是高中文學社的,也是為了那個女生他才加入了文學社。”林年否認這個結論。
“那你不喜歡文學為什麼要加入文學社。”
“因為我朋友加入了文學社。”
“你喜歡你朋友?”
林年收起給李獲月上水乳的手,面無表情地輕輕撓了撓額頭,思考著要不要給這個女孩畫一個大花臉,讓她在在意的人面前狠狠丟一把臉。
但想了想,青銅劍匣現在還放在後備箱裡,自己沒有車鑰匙開不了後備箱的門,最後大概都是對方提刀子砍自己,有些吃虧,還是算了。
他上完水乳,從副駕駛裡提出了那袋子冰水,李獲月坐在槐樹邊下睜開眼睛,看著他的動作本持不懂就問的良好習慣,平靜地問,“冰水是用來做什麼的?”
林年從冰水袋子裡取出了那一對金屬的小鼓槌,“降溫。”
李獲月盯著林年手裡的那對小鼓槌沒有說話。
“讓我猜猜,你平時拿這對冷凍球應該是正確的用來促進自己血液迴圈和淋巴排洩來幫助遮瑕膏更容易鋪開的吧,而不是特立獨行把它拿來捶背?”林年拿著冷凍球做了一個敲鼓的動作,“反正我想再奇怪的用法也不會奇怪到拿它來演奏什麼的。”
李獲月別開視線,是人都看得出她冷淡的情緒下藏著心虛,起碼林年說對了這玩意在她手裡至少一種錯誤的用途。
“轉向我一點。”
林年不言語調侃她了,蹲在李獲月面前拿著那對冰冷的鼓槌,在輕輕貼上女孩面板的時候,對方果然因為溫度有些畏縮,但好在剋制住了躲閃的條件反射,微微顫抖地立在原地不動。
“你底子很好,就不給你上一些特別的妝了,做一個簡單的‘無妝容’就好。”他說。
“什麼叫無妝容。”李獲月感受著臉上冰冷錘球順著蘋果肌與鼻樑間隙向下滾動的壓力,這種獨特的感覺讓她新奇的同時又覺得敏感,儘量地用對話來分散自己不適應的心理。
“增加臉部線條和自有特色的清晰度,讓你看起來更加醒目,用最少的努力給人留下最深刻的你本身自有的印象,比起一般的大濃妝更麻煩一些,但效果應該很好,因為它只適合底子不錯的人,比如你。”
“你經常給人化妝?”李獲月閉眼低聲問,為了減輕心理負擔,她今天說了很多平時根本不會說的話。
“不經常,卡塞爾學院裡最受推崇的男性風格是硬漢,愷撒·加圖索,你應該瞭解過吧?女生更喜歡那種款型的男性,不用任何的化妝品和洗面乳,每天早晨用冷水洗臉,用傳統的手動剃鬚刀潔面,渾身上下都是荷爾蒙爆棚的氣息。”林年說,“我會化妝是因為我身邊的人需要化妝,偶爾我會需要代勞,所以我需要掌握這項技能。”
“為了身邊的人去成為她們想要的模樣麼。”李獲月平淡地問。
“過於言重了,多一項技能罷了,沒什麼不好的,我會化妝也不會有人叫我娘炮,反而會讓我在執行部的考核上加分,危險的任務裡多一分讓隊友成功潛伏的勝算。主要還是你願不願意這麼做,你想不想這麼做,如果你不願意,那麼不去做就好了。”
林年覺得差不多了,就把冷凍球放回冰水袋裡,翻出了眉筆,“你喜歡柳葉眉麼?之前我見你的眉型就是靠的柳眉方向做的。”
“.你做決定。”李獲月說。
“冷青色的眉筆沒什麼不好,適合你這種後天的冷白皮,你的面板白皙不是因為你天生就白,你是正統的亞裔所以面板應該偏黃系,但你應該在很早的時候就進行了那套叫做‘月’計劃的手術,導致了你長時間的血液迴圈不良,當人體的血液迴圈受到影響時,血液無法有效地輸送到面板表面,導致面板出現冷白的顏色,當然,腎上腺素長期大量分泌導致血管收縮也是面板變白的原因之一我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總之在化妝上這應該是一件好事。”林年說,“就柳葉眉吧,我覺得挺適合你的,有些時候轉型一下嘗試新的風格總是好事情。”
“你懂的比我想的要多。”李獲月安靜片刻後說。
“你認為我應該是什麼樣子的。”林年用眉筆比對著進行三點定位的方式,嘗試在腦海中構建這個女孩該有的一對彎彎柳眉的模樣。
“.”李獲月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以前有人教你化過妝麼?還是從來都是自學的。”林年問。
“有人教過。”
“但你沒用心學?”
“只教過一次.她給我畫過一次。”
“畫過一次就算教麼,這麼看來你的悟性倒也不算差。”
“這是諷刺嗎?”
“是誇讚。”
“化妝沒有意義。”
“對於你這種人來說的確沒有意義。”
“.”
“也是誇讚,天生麗質的人不需要化妝,起碼大多人都是這麼認為的。”林年說,“但化妝這種事情本就是取悅自己或者說取悅別人而做的,你不像是取悅自己的人,所以你化妝是為了別人,化妝不需要有多好,只要你做了,那麼就意味著那份滿懷期待的心意傳達了,我相信就算我不幫你改妝,你想見的人那個人見了你也會很高興。”
李獲月嘴唇微微動了動,心中有些異樣,卻有按捺住了。
她開始不說話了,於是林年也不說話,只是安靜地做著手上的事情,認真而用心。
黑暗一片中耳邊只聽得見風吹樹葉的聲音,車流與公園內的鳥語起伏,她感受著眉間筆觸的下落,眉峰眉尾上似乎有微軟的東西輕掃著,令人癢癢的,有些想打噴嚏。
而每每在她略有異狀的時候,那股不適感就會減輕,對方似乎能提前察覺到她的感受,為她留出一點緩衝的空間,讓那股不適感降低到最低。
那是一種奇怪的同調感,對方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能與她感同身受.彷彿能理解自己,從簡單的化妝上去了解她.雖然只是一些小事,但這種認同和同行的感覺是她從未體驗過的。
也不知道是陽光的緣故還是妝容的問題,她淡然地閉著眼睛,覺得面部的肌膚是稍暖的,大抵是之前冷凍球的功勞。
眉筆微挑而顯情,一筆一劃勾勒出風情與個性,對方畫眉的手法亦如他所說的那樣高超,也可能是單純對比起自己來高超,落筆細心又平和,那種耐心感和仔細感彷彿能透過視線的黑暗與筆觸的酥癢傳遞到她的共感。
他也有一個他所關心的人,他所為之熱忱的人,是他的女友麼?還是其他什麼人?
她心中忽然有那麼一塊地方鬆動了,那是認同感,松落的東西叫隔閡和偏見。
明明在黑暗一片裡,她卻開始看見了一抹淺藍,就那麼一點,藏在最深處裡,一浮一沉,不知道是真實存在還是須臾泡影,一眨眼之間就不見了,而在眨眼間她看見的是自然光落下的亮麗斑痕,以及光斑落在的,面前低垂眼簾一心一意為她雕琢眉目的人。
“睜眼可以,但別動。”林年緩緩說。
李獲月默然服從。
北亰多麼好的秋天,陽光下年輕的男孩半跪在紅牆前的老槐樹下,認真、一心一意地為面前坐得規規矩矩的女孩畫著眉毛,槐樹的金葉摔在鐵灰色阿斯頓馬丁的車蓋上砸落地面,在他們腳邊簇擁著滾動,似乎要為這個景虛做一個亮麗的框邊。
如果女孩是為了傳達心意去化妝,那麼為她化妝的人則是在儘可能地去修繕她的那份心意,純粹的善意包裹了她,讓沉默的她略微奇怪。
有些東西吧,就像突如其來的一陣早秋微風,在槐樹葉上翻滾,帶動樹枝也搖晃。
遠處路過的遊客行人恍然見到了這美麗的一幕,抬起手機便照相留了影,引得身旁紅頭髮的女伴湊過頭來好奇地去問,“你在拍什麼?”
“有意思的東西。”金色的義大利帥哥遊客看了一眼手機上無意拍下的照片挑眉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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