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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恨我嗎?”

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年僅九歲的珊瑚真以為自己是聽錯了。眼前的人為什麼要問自己這個問題呢?

眼前的人是誰?自己不知道這個人的名字,但自己知道,這個人殺人不眨眼,愛笑卻比誰都要殘忍。

如果不是因為爺爺的囑託,自己一定是早就會被這個人殺了吧?畢竟這個人不喜歡累贅。

……

想到這裡,珊瑚眼眸中的其他情緒通通都消失了。將其他的情緒取而代之的情緒就是恐懼。

她在恐懼,她在害怕,害怕面前這個氣質出塵的男子將她斬殺。這些天裡,這個男子每天都在殺人。

她敢肯定,她在她這簡短人生裡見過的活人,一定沒有她在這段日子裡見過的死人多。

她真不知道古青陽是誰。

但她知道古青陽是一個特別可怕的人,因為這是她親眼所見。但讓她意外的是,古青陽對她特別溫柔。

他對她就像是現在這樣,總是特別的溫柔,總是特別的溫和,就彷彿他在對待的人根本不是個小累贅。

可天性敏感的她偏偏又可以認清現實,如果她也和世上的其他孩子一樣天真無邪。

那她一定會認為,古青陽就是她的救世主。

可她不會那樣想,因為她從記事起開始就在看這個世界。

她見慣了人的死亡,見慣了形形色色的人在面對命運時的樣子,記住了些許人對待命運的態度。

她更是知道,她的爺爺就是被古青陽殺死的。儘管她不明白骨修的行事方式,不明白很多東西。

但她的認知還是促使她這樣想。

這也是她會對古青陽感到萬分恐懼的主要原因,她一直都不確定,古青陽會不會殺她。

故而,古青陽只是隨口一問,她就流露出恐懼的眼神,繼而就開始瑟瑟發抖。

她畏懼古青陽,也畏懼死亡。

但在這個時候,將一切都盡收眼底的古青陽沉默了。他也知道,也許他應該說一些安慰的話。

可那些話到了嘴邊,他就是說不出口。他總覺得事情沒有他看到的那麼簡單。

這是出於他本能的判斷,也是出於他直覺的判斷。

憑藉多年遊走在生死一線養成的本能,他很敏銳地覺察到,他放鬆下來的時候就是他最容易死的時候。

所以,哪怕他是真對小珊瑚的經歷抱有些許憐憫之意,他也會與她保持應該保持的距離。

因為他能認清一切。

他特別清楚……其實他和珊瑚的關係真的很簡單,就是一個憐憫者和悲慘者之間的關係。

他能幫她,他也確實是想幫她。

但幫人不一定必須得以無微不至的方式去幫,幫的人的方式還可以有很多很多種。

就像現在這樣,能保住她的命護她平安前行,然後又刻意保持一段距離,這樣也挺好的。

“恨!”

就在古青陽準備抱起這個小丫頭繼續上路的時候,小丫頭突然開口說了這個一個字。

那一刻,古青陽的重瞳深處爆發一抹異彩。他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這個身材瘦小的小東西。

她就只有那麼大點,他只需要隨便一抱就可以將她攬在懷裡。

當然,他也只需要隨便動手,就可以徹底抹殺她的生命。

如果說……在此之前,他一直都沒有一個合適的理由對她出手。

那麼現在他有這個理由了,那就是她說的那個字。“恨”這個字能夠代表的含義實在是太多了。

但在大多時候,這個字一旦被人說出來,那就代表著會有兩個人即將淪為死敵。

這就是他所謂的理由。

他不像別人,他是不會輕視一個決心復仇的孩子的。他很清楚一個孩子能有多大的力量。

正所謂莫欺少年窮,曾經的他也是一個孩子。他會因為世界不曾幫助他反而帶給他苦難而憤怒。

所以,仇恨的種子在很早的時候就在他的心底種下。

隨著他的強大,這顆種子也在慢慢地生根發芽,然後不斷壯大。

時至今日,他已經是這樣。而現如今,在這個小傢伙的身上他彷彿也是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故而他已經在考慮要不要抹殺這個小東西了,他是對她有些許憐憫之心,是不假。

可憐憫這東西,它在很多時候都不能改變什麼。

在這種殺戮不斷的世界,憐憫就像是一種詛咒。

誰擁有它,誰就會因為自己擁有它而倒黴。就像古青陽現在這樣,因為珊瑚,他前行的速度慢上許多。

“別……別殺我。”

就在古青陽陷入沉思的時候,珊瑚突然開口了。她怯懦的說著,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古青陽。

這一刻的她,倒真是像極了一個剛剛做錯事的孩子。可她和古青陽談論的話題可不屬於孩子。

“那你就好好地表現吧。”

“我心情好,就不殺你。”

一段時間之後,古青陽終於還是選擇收斂他的殺機。他對著珊瑚的頭輕撫幾下,而後就溫和地說著。

同一時刻,珊瑚也在笑。

但相比於古青陽的溫和,珊瑚的笑容要虛假地多。顯然,這個孩子還是不怎麼懂得偽裝自己。

縱然是想要討好別人,努力之後也仍然還是隻能強顏歡笑。古青陽將一切都盡收眼底。

他不覺得他有錯。

但在做出這種事情的同時,古青陽又能清晰地感覺到,他這心裡好像是有什麼東西碎掉了。

“走吧。”

默默地收起太衍魔刀,古青陽一個俯身便把這個小東西抱起來,然後就沖天而起,向著遠方飛騰而去。

隔著衣服,隔著血肉和骨骼。古青陽能清晰地感受到,這小東西的心臟正在快速地跳動著。

每一下,都是極其有力的。

縱然自己依然年輕,但古青陽也會忍不住在他自己的心裡感慨道,年輕真好。

他知道……他不過就是身體年輕一些罷了。實際上,他的心已經不再像原來那麼年輕了。

曾經的他,在幾歲十幾歲的時候也會有一些熱血的想法。

可當他經歷過某些事情之後,他就徹底地殺死了那個幼稚的自己。人的成長與歲月無關,與事情有關。

一個人總是要在經歷過某些事情之後才會成長,在沒有經歷那些事情之前,人的成長是緩慢的。

正所謂——

朝聞道夕可死。

對於那些追求極致大道的骨修而言,人生就是如此。只要讓他們得到他們想要的,他們寧願短命。

而他懷裡的這個小丫頭,這個十分有趣的小東西,她的人生還有無數種可能。

她連命骨都沒有覺醒。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的人生甚至還沒有正式開始。

而在經歷過剛剛那一問之後,古青陽決定要教她一些東西。

古青陽很清楚,在這個世界,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和他一樣。

只要他願意,他當然可以換一種方式教會這個小丫頭很多東西。就算是想要她對他感恩戴德也不難。

他畢竟是個極其強大的骨修,只要他願意,他就能做到很多別人做不到的事情。

而帶給一個小丫頭一次救贖,這種事情實在是簡單。

他之所以沒有那樣做,則是因為他覺得那樣的救贖是廉價的。

就算是現在讓她對自己感恩戴德又能如何?她能給自己帶來什麼實質性的利益嗎?並不能。

作為一個憐憫他人的人,他有很多種方式可以改變她的命運。

但他也得立足於現實,如果他真的打算那樣做。

那他就得為她選擇一條最合適她的路,這樣才能保證他們雙方的利益都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對於一個人來說,只要他自己覺到悟到的東西,才可以算是他自己的東西。”

“這種道理同樣也適用於那些不可一世的骨修,大道法則一直都擺在骨修們的眼前。”

“可古往今來,能從大道法則之中明悟到真東西的人少之又少。故而我應該讓她自己去明悟。”

“這個世界是怎樣的,我應該讓她自己去看清。”

“她看到的世界是怎樣的,她就會認定這個世界是怎樣的。”

“人都有兩雙眼睛,一雙長在臉上,還有一雙長在心裡。臉上的眼睛可以讓人看清很多東西。”

“但還有一些東西,是無法用那雙眼睛看清的。到了這種時候,往往就需要利用心裡的眼睛。”

……

古青陽一邊想著,一邊又以快到極致的速度穿越了中洲和東土的邊境地帶,徹底抵達東土。

在此期間,他的心念不斷地變幻著。而珊瑚這個小丫頭則是早就已經沉沉地睡去。

這些天來,她已經習慣了和古青陽一起趕路的生活。

有古青陽在,她不需要擔心她會被誰殺死,也不用擔心吃不飽,即便古青陽自己就是個特別的威脅。

但她還是會在困的時候沒心沒肺的睡過去,任由古青陽帶著她一路殺伐,跨越萬水千山。

而在此刻,夜幕已經降臨。

古青陽抬頭望向天穹,見漫天繁星閃爍仿若星河,見天上明月清冷而明亮,仿若無暇的白玉盤。

“大餅,好大的大餅——”

可能是習慣被風吹拂的感覺,古青陽突然停下,那小丫頭在一時之間倒是不能適應了。

她在半睡半醒間的一句話使得古青陽忍俊不禁。但很快,他們的四周就有一陣聲音響起。

“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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