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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青陽之所以沉默,就是因為他已經看透了一切。
他知道眼前這老人在想什麼,也知道那個神秘人在想什麼。
這個老人所說的那些話,其實也算是亦真亦假。
只不過,那些話十成有九成都是真的。
就算是真的裡面有假的,那也只是其中的一成。
古青陽相信,這是正確的判斷。
對於這世上的事情,古青陽有他自己的判定標準。
他深知,很多時候,他聽到的和看到的,未必就都是真。
人們往往只希望別人知道,他們想要讓別人知道的東西。
相比於真相的真實,謊言一直都是漏洞百出的。
哪怕擺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幾乎完美的謊言,它也有不完美的地方。
“老人家,您想要看到的應該是曾經的輝煌。你希望的,是已逝的榮光重新回到這大荒世界。”
“您選擇了我,您覺得我有這樣的能力,這沒有問題。而我只需要接受傳承,並以此為道。”
“這,看似是一種恩澤。”
“但,我更願意稱它是我們雙方共贏的交易。”
“可,您不覺得,若是我們真的這樣做了,那榮光才是徹底的消失在這大荒世界之中了嗎?”
……
沉默了一段時間之後,古青陽給出了他的答案。而他的話,也讓這個老者愣在原地。
他的笑容,都僵在了臉上。
在古青陽沒有給出答案之前,他一直都以為,古青陽會應下這場所謂的交易,會讓他期盼的事情發生。
甚至,他都已經開始提前暢想古青陽以他原始蟲族的傳承,在大荒世界之中再創輝煌的場景了。
可他千想萬想,就是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古青陽,居然拒絕了他的提議並且反問他一句。
這樣的結果,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結果。可古青陽的話,又讓想要開口說話的他,變得沉默。
是啊。
如果,他真的讓他心中期盼的榮光以這種方式重現。那麼,試問一下這榮光真的還是那榮光嗎?
“世間萬物存在於世,各有各的意義。芸芸眾生存活於世,各有各的活法。”
“如果,您的話裡真的沒有半分謊言。那麼,我想對您說,您可以繼續等下去。”
“但是,您不能像現在這樣,用錯誤的方式去等待。”
“曾經的榮光已逝,輝煌,也如那些逝者一樣,都被盡數埋葬。”
“也許,它應該重新現世,讓世人得見它的光輝。”
“但我與它,有緣無分。”
“我與這傳承之間的緣分,僅僅只是到這裡。”
“人,不能違背自己的心。”
“身為骨修,就更該如此。”
……
眼看著這老人愣在原地,還不由自主地流露出那種沉思之色。
古青陽就知道,他還有機會讓這件事以最為平和的方式結束。
所以,當這個名為黑螭的老人因為他的話陷入沉思的時候。
他,又開口了。
而這一次,他的目的很簡單,他就是要把話說清楚。
“心?”
然而,無論古青陽說了多少,那老人卻都好像是隻聽進去一部分。
他沉寂許久,許久之後,才悠悠地開口,喃喃自語一般說了句話。
“對,就是心。”
“不論是命骨境的骨修,還是主宰境的骨修。”
“在修行的過程中,都必須要看清自己的本心。”
“迷失本心者,最是悲哀。”
“不得善終,就是其結局。”
聽著古青陽的話,那個老人滿是滄桑的面龐上,終於流露出一絲恍然之色。
古青陽的話很是直接,他只是聽了一遍便已經明白對方的意思。但他還是很困惑。
因為他覺得他自己沒錯。
從他成為這天陽秘境之中的一縷亡魂開始,他就在期盼,期盼他所在的原始蟲族,能夠重現榮光。
所以,到了後來,繼承了原始蟲族全部傳承的遠古蟲族,就自然而然地誕生了。
他還記得。
在遠古蟲族誕生的那一刻,在遠古蟲族這個名字,出現在大荒碑的碑文中,真正成為歷史的那一刻。
那個瞬間,他激動的久久不能入睡,久久沒有陷入沉眠。他的靈魂,甚至都因此而變弱幾分。
但他滿不在乎。
因為他覺得從那一刻開始,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終於有了嶄新的傳承。
儘管到了最後,遠古蟲族也消失在歲月長河之中。但他還是覺得,這都沒有關係。
一個遠古蟲族消失了。
只要他還在,他一樣還是能夠創造出千千萬萬個遠古蟲族。所以,他又等了很多年。
歲月,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
當一個人無事可做,或者,要永無休止地去做一件事時,他就必須要面對這個敵人。
黑螭,他做到了。
他一直都在等待,等待著那個足以引起他的重視,足以讓他傾注全部心血的新人出現。
當他見到古青陽的時候,他覺得他等到了。面對敵人的時候,古青陽可以做到不擇手段。
而面對身邊之人時,古青陽同樣也可以去無微不至的照顧。
從始至終,古青陽為古青螢做的一切事情,他都看在眼裡。
而這樣的人,如果真的成了一個生靈種族的族長。
那麼,抵禦外敵之時,這個人一定能夠將外敵,斬殺殆盡。
而到了對待族人的時候,這個人也一定能為族人獻出一切。
換言之。
對外,他可為背對蒼生的魔。
對內,他可為救贖一切的神。
這樣的人,千載難逢已經無法與其意義相匹配。
就算是可遇而不可求,也只是堪堪剛好能形容。
所以,他一直都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古青陽。
只是他沒能想到,他的熱情會換來對方這怪異的冷漠。他的言語,會換來一句婉言拒絕。
但,在他沉思的時候,在他的心境之中泛起一道道漣漪時,古青陽仍然沒有停止他的訴說。
“一個初生的文明,就像是一顆火種一樣。也許,它的光彩並不奪目更不璀璨。”
“但只要時間足夠,一個擁有強大意志作為傳承的文明,一定能夠化成無盡黑暗中最為璀璨的火焰。”
“可這火焰,並非永恆之物。”
“我曾見識過無數的火種,見證過數千個,光芒猶如太陽一樣璀璨的生靈文明。”
“但我的經歷告訴我,終有一天這些如太陽一樣璀璨的文明,也會像那些火種一樣,徹底消失。”
“老人家,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情。你的執著沒有錯,但你的方式錯了。”
“現在的你,就像是一個在原地停滯不前的人。”
“大家都在前行,唯有你始終都在原地,只走第一步。”
“你是這樣,那新生的文明也是這樣。”
“漫長的歲月過去了,原始蟲族早已不在,遠古蟲族也一樣。難道你想下一個傳承者,也一樣嗎?”
“不,不,不不——”
古青陽的這一番話說到後來,在他身邊的古青螢,已然是滿臉震驚之色。而黑螭,則是變得有些崩潰。
這一刻,這個經歷過歲月滄桑的老人只是在不住地大吼著,他的瞳孔都在為之震動。
而他心中的震撼,也一點都不比古青螢少。甚至,對於某些方面的事情,他的感觸還要更深。
古青螢之所以會感到震撼,那是因為古青陽。
因為她沒能想到,她記憶中所熟識的哥哥,原來是這副模樣。
原來她的哥哥,還懂得這麼多大道理,還懂得如此多的事情。
而那位名為黑螭的老者,則是因古青陽言語裡所講述的道理,而被深深地震撼。
此刻,他心中有不可置信之感。
因為他實在是無法相信,那般深奧、玄之又玄的話。
居然是從一個看上去,最多十多歲、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嘴裡說的。
可無論怎樣,古青陽的話,的確是觸動了他的心。
不管他承認與否,在不可置信之餘,他的心中也有一種恍然之感,在不斷地滋生。
而到後來,他也慢慢地冷靜了。
因為,他發現他好像真的錯了。
他想起了他的族人們,想起了原始蟲族,想起了那段輝煌的歲月。
他發現,他們之所以會擁有無上的榮光。
就是因為,他們原始蟲族,是生在一個漸漸好戰的古老時代。
因此,本來尚且弱小,但潛力極深,又嚮往強大的原始蟲族,開始在廝殺中變得強大。
直到最後,輝煌也就隨之而來。
他回顧過往,猛然發現,其實事情的真相,就是那個時代,成就了當初的原始蟲族。
因為,原始蟲族是因為戰爭而興盛、崛起。
同樣,也是因為戰爭而衰亡。
只不過,導致原始蟲族衰亡的戰爭,是發生在後來的和平年代的。
本來,那個時候的蟲族人還享受著先輩留下的餘蔭。
但,因為族人執意要戰,要去掠奪,要去發動戰爭。
最終,原始蟲族也因其他生靈種族的圍殺,以及諸多骨修宗門的先後討伐,而走向衰亡。
其實,那個時候,原始蟲族的族人們若是能改變觀念,選擇其他的路去發展,未必就不會有好的結果。
還有那遠古蟲族。
他們是原始蟲族的繼承者,擁有著原始蟲族的傳承之法,更在一場場戰爭帶來的廝殺中改進這些法。
直到最後,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那些廝殺的進行,遠古蟲族也普通昔日的原始蟲族一樣,迎來輝煌。
這是何其相似的一幕?
黑螭老人,正是因為想到了這一幕,才漸漸地相信古青陽的話的。
因為,他的確是在回憶和反思之中,看到了很多東西。
而這些,赫然是原本的他,不曾想到,更不曾想過的。
而當他恢復平靜,當他再度去思考,他也想到了一個問題。
如果,給他一次機會。
讓他重新創造一個蟲族出來,他會怎樣去做,會去做什麼?
這個問題,讓他思考許久。而許久之後,他得到一個結果。
那就是,憑藉他已有的經驗,在創造新的蟲族之時,儘量避免新的蟲族重蹈覆轍。
也只有這樣,只有學會創新,只有學會去正確地看待一個時代,那新生的生靈種族,才會走的更遠。
而這,不單單是他明悟的東西。
這個道理,其實也是古青陽想要讓他悟到的道理。
而他,在經歷了回憶和反思,還有斟酌之後。
才終於明悟到這一層,只不過他想到這一步,眼中雖有恍然之色,卻也仍有不解之意。
“年輕人,你——”
“我為何會明白這些,是嗎?”
“如果我說,其實我也是一個失敗者,你會信嗎?”
“有些滋味,是隻有真的失去過之後,才會明白的。”
這一次說話的時候,古青陽的神情,卻是變得落寞許多。
這世間種種,就正如他剛剛所說的那樣。
時代會發展,該消失的,始終都會消失。
失去的滋味到底是怎樣的,他比誰都要清楚。
而在同一時刻,古青螢也察覺到了他的異常。
但這一次,她什麼都沒有說,她只是牽起古青陽的手。
果然,只是一個小小的動作,便已經讓古青陽眼中的黯然和憂傷,消散了大半。
“外面的世界,怎麼樣了?”
古青螢開口,使得黑螭老人再度恍然,而後他便揮動雙手,一邊凝結法印,一邊看向遠方。
古青陽一眼看去,卻是發現,眼前這片天地中,那種白茫茫的霧靄不知從何時起,已經消失。
將那些霧靄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流光,而當流光匯聚,一道光幕,便也就出現在他們面前。
那光幕之上的情景,正是外面那片天地。
而相比於這裡的安寧、祥和,外面那片天地,卻是充滿了殺戮。
古青陽和古青螢注意到,外面那片天地的任何一個角落,皆有巨蟲存在。只不過大多數巨蟲都在沉睡。
所以,把它們與那些骨修隔絕開來的僅僅只是一道空間裂痕。
在這裂痕沒有主動出現時,還沒人能察覺到它的存在。
那畢竟是空間裂痕,不是一群命骨、祭骨骨修能夠輕易感受到的。
更何況,讓這裂痕出現的主動權一直都掌握在那些巨蟲手中。
然而即便是這樣,那些骨修也依舊和已經出現的巨蟲打得不可開交。
有很多骨修,甚至已經因為過去的激戰而徹底隕落在那片天地中。
當古青陽第一次以這般宏觀的方式看待局面時,在沉寂了很久之後,他卻是猛然說出一句話。
“老人家,那位遠古蟲族的神秘存在,他應該也遠定了一個,甚至是幾個繼承傳承之人吧?”
“只不過,這些人裡應該沒有我才對。你們兩位的選擇,已經出現了分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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