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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的事就這麼定下來:決不可基於對太子的威脅而讓步,否則魏將視太子為搖錢樹,予取予奪。大家商議的結果是:堅決向魏指出,若太子但有絲毫傷損,秦必舉國伐魏!
接下來由魏冉報告自己與段子幹單獨會談的情況。魏冉道:“段子言,若秦不戰而取垣與軹,則張子之功過於臣也。若欲罷張子之功,必也歸魏垣與軹。若不歸之,非獨張子代臣,魏必斷陶邑及害太子!”
太后笑罵道:“老賊,適力勸保太子,卻有私意在焉。”
魏冉道:“太子與臣,骨肉也,不敢無私。”
太后道:“秦王少子息,而太子最賢,老婦亦愛之。然家國大事,非敢以親情論也。”
魏冉道:“太后斥之是也!”
太后道:“魏人已知張子賢,獨吾不知,其過甚矣!”
秦王道:“河東之事,少報於太后,兒之罪也。”
太后道:“河東之勝,不在不戰而得二城,全據軹道,要在無聲無臭之間,而秦法已行。河東何以行秦法?”
秦王道:“河東自廷尉府索法官數人,以變秦法;並以秦法行之於新地,邑人皆便之,故得行也。”
太后警惕地問道:“何以變法?”
秦王道:“如安邑宜植黍稷,非粟也,故變粟法為黍稷法,其產倍之。鹽為秦地所無,安邑從之,故立鹽法。銅鐵冶煉,秦法之所不備,從韓魏法補之。”
太后道:“編戶齊民,計口授田,得所行乎?”
秦王道:“得其行也!垣多莊園,其富者數千頃,而貧者無立錐。河東之治也,計口授田,民得安居。軹少土地而富商賈,皆依秦金布之法,明標實價,軹民便之。其移於左邑者,但有觸刑者皆徒之,軹道之通也,皆刑徒之力也;其下軹也,刑徒皆得一爵,或二爵,或三爵。”
太后道:“河東守有治國之才,亦速晉爵歸國,不可令中更之悲再現秦國。”
眾人皆道:“喏!”
太后道:“穰侯之主秦政,人皆以勢大權重,豈知穰侯家不過數臣,親不過二三,雖有妻妾充後室,卻少內而喜靜。”突然對著魏冉道:“汝之妾中,有未破瓜者無?”
羞得魏冉滿臉通紅,尷尬地回道:“皆已圓矣!”
太后指著笑道:“年逾七旬,猶處子也,聞男女之事而羞矣!”復問道:“能奮餘威,生養一二否?”
魏冉老實地回答道:“不復當年,惟勉耳!”
太后不再拿穰侯開玩笑,道:“穰侯輔國三十餘載,非賴人眾,不依權謀,所恃者惟秦法也。張子能行秦法於諸侯,必能廣大秦國,而治之矣!”
眾人齊答道:“喏!”
太后道:“一日之議,王必有見。”
秦王道:“魏借聘問,遣使於秦,其要者,但索垣與軹也。其所恃者,一者同盟之義,二者太子,三者穰侯。穰侯之事復有二:一者穰侯之功將因之而沒,二者穰侯之封邑將因之而絕。”
太后道:“魏所恃者四,二與穰侯也,夫太子亦與穰侯也。穰侯其言所計。”
魏冉道:“因垣與軹而貶臣功,自無所言也。陶邑之通也,於秦大有其利;若絕之,頗少衣冠、魚鹽之利也。至於同盟之義,吾秦非戰而奪之,乃民心所歸,非為背盟也。惟太子一事,躊躇難定。”
太后道:“太子之事,爾等皆難應之,惟吾一言而定。太子在魏,生死一仍於魏;惟太子存則盟議存,太子亡則盟議亡。”
這時,久在身後一言不發的安國君突然起身長跪道:“臣欲入魏,替回太子。”
太后斥道:“示弱於魏,無足取也!”安國君滿面羞慚,退回座中。
太后道:“眾口一辭,太子必在魏也,在魏而必安也!但稍有不安,即問其罪!”
眾人齊道:“喏!”
太后復問道:“後將何見?”
穰侯道:“段子之入也,幾欲遍見秦之新舊貴戚,涇陽、高陵、安國皆欲見也。若非武安與張子未便見之,亦欲見也。”
太后突然發問道:“段子言與穰侯,以張子為辭。奈何未知張子為河東守耶?”
太后猛然一問,令眾人猝不及防,他們以前從未想到過這個問題,聽太后說起,也覺得是個事兒。穰侯勉強猜測道:“魏使之入也,必也見張子。秦行人答曰,張子在河東。是故知之。”
太后道:“然以張子說穰侯者,非臨機起意,必謀之久也。穰侯非其計也。”
安國君道:“或入秦時已知張子為河東守,惟不能必也。遂以見武安、張子為名而探之。必知張子守河東也,乃以張子為辭;若否,或進之以他言。”
太后道:“雖未見其道,猶彷彿也。要之,魏使之入見也,步步陷阱,雖以垣與軹為辭,未嘗無他圖也。言談之時,必詳察之,勿為所算。”
眾人再應道:“喏!”
穰侯道:“至其訪也,旦日可見王與太后。復一日見涇陽、高陵、安國。”
太后道:“老婦筋骨為難,一日難似一日。旦日朝畢,可來拜吾。午後王見之可也。”
聽到太后要在明日早朝後就接見魏使段子幹,各公卿,連著秦王都開始忙起來。太后對細節要求極嚴,使團的人員,其地位、性格、說話方式,都要一一報給她。晚上,她還把黃歇找來,和他商議了一個時辰。
第二天,太后早早起來。手下的僕婦們圍攏過來,侍候太后梳洗。隨後,有女官為太后薄施胭脂,淺描黛眉,綰起髮髻,插上珠簪;換上朝服,遍身玉佩,叮咚有聲。
太后化妝幾將結束時,已經嫁給楚太子完的王女進了門。王女已經懷孕,身形已經不太方便,但依舊根據安排,承擔了今日接見的任務。同時有任務的,還有太子完!他已經等在孰房內。
王女見了太后的妝容,驚歎道:“太后美且豔矣!”
太后見王女到了,命其坐下,道:“豈能過汝乎!”
王女道:“過兒多矣!”
太后道:“女之所可羨者,惟在孕育耳。吾老矣,不能孕也,惟羨爾也。”羞得王女低頭不語。
太后吩咐左右女官道:“少時定要小心在意。老婦不足念也,新婦有孕,勿得有失!”眾女官皆應喏。
眾人正熱鬧間,忽聽門外人聲。太后收斂了自己的笑容,嚴肅地道:“至矣!”眾女官立即各就各位,王女也斂衽端坐在一旁。
早朝後,行人領著段子幹從館驛,來到距館驛不遠的甘泉宮。為著鄭重其事,雖然只有幾步路,也莊重地備車,乘車而行。車行沒有幾步,便見甘泉宮外聚集了大批官員。行人解釋道:“太后,國母也,年邁體弱,不堪困擾,故聚眾官於宮前相迎!”
段子幹道:“焉敢如此!”距離百步下了車,直往人群而來,然後見一人也遠遠地迎過來。段子幹心想一定是賓相了,就讓自己的賓相迎上前去。但走近了才發現,哪裡是什麼賓相,分明就是楚太子!這下連賓相也懵了:楚太子,就是當東道也是高規格的,現在親自過來,難道也以賓相視之?詫異之間,太子已經走到賓相面前,行禮道:“太后謹具小酌,恭迎魏使!”
賓相聞言,驚掉了下巴:敢情太子真是是賓相!他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結結巴巴地道:“臣等請為太后壽,為太子壽!”
楚太子淡淡一笑,道:“臣,太后之孫婿完,謹奉太后命,恭迎魏使。”
段子幹在後面把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也有一個短時間腦子短路,但這時已經回過味來,聽到太子自我介紹後,立即上前行禮,道:“臣以微賤,敢勞太后賜見,太子遠迎!”
太子依然輕笑,道:“魏使自抑甚矣。太后在堂,且請入。”深作一揖。段子幹回揖,跟在太子身後登上臺階,進入門內。
甘泉宮門內並無歌舞禮樂,諾大的庭院顯得空空蕩蕩,只在甬道兩側,分立著兩列侍郎,叉手當胸,以為儀仗。
段子幹按禮儀,三揖至堂階前,太子高聲報道:“魏使覲見!”當時聽得裡面一聲“請”。太子即引段子幹一行拾級而上,再於堂前行禮。堂內高懸帳幔,帳幔內兩名女子長跪而起,一人道:“魏使請入席!”太子在前指引,將段子幹三人請入西席中,自己坐了東席。
太后在帳幔之內道:“婦老矣,體不能支,惟有孫輩相扶。”
段子幹道:“太后精神健旺,百歲之身,萬壽無疆!”
太后道:“焉得如此。齒墮發隳,飲食皆廢,惟恃粥耳!”
段子幹道:“臣近得一粥方,安體養神,謹為獻!”
太后道:“甚勞貴使,能有此賜!”
段子幹道:“魏秦,盟也。秦太后,亦魏國母,臣之主母也!”
太后道:“爾來,魏之民安否?”
段子幹道:“皆安於營生,不敢亂也。”
太后道:“魏王安否?”
段子幹道:“王亦安,命臣與太后壽!”隨奉上禮單。由於禮物都留在函谷關,奉上禮單就算獻了禮物,省略了不少儀式過程。
太子接過禮單,奉給帳幔前面的王女,王女再奉與太后。太后略看一下,也就放下,道:“今歲得獲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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