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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須賈大夫直接說出獻溫以和,穰侯和胡陽都有些意外。胡陽道:“昨言以煮棗,奈何易以溫?”

須賈道:“敝王並不聞煮棗,願以溫和。”

胡陽轉向段子幹道:“段子未奏敝意,上達於王乎?”

段子幹道:“臣意煮棗於溫,正相當也,故以請。若胡卿必以煮棗為念,臣當再請於王!”

穰侯道:“王既賜溫,焉敢辭!所謂煮棗者,蓋所請也,何區區以為念!敢問大夫,溫地圖冊何時交割?”

須賈聞言大喜,卻道:“若穰侯恩准,擇日退兵,臣當謹備玉帛,奉以圖冊。”

穰侯道:“臣久居於野,早思歸鄉。惟眾軍枉死,故請於王也。今王以溫賜卹,臣與言,必感恩懷德而退,又何論耶!”

須賈道:“臣當面奏於王,王必歡喜。或旦日即賜圖冊。”

穰侯道:“臣但見圖冊,即議退軍。魏將軍可與大夫同至軍中。”

須賈沒有想到談判如此順利,與段子幹交換了一個眼色,皆道:“臣等皆感穰侯之賜!”

穰侯和胡陽皆道:“臣等亦感魏王之賜!”

須賈和段子幹宣稱要儘快回國,準備明天的談判。穰侯和胡陽也不挽留,將他們送出門,看著他們登上三乘車,向東而去。見他們走遠了,穰侯和胡陽再也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笑聲中帶有哽咽……

須賈迅速回來,晉鄙等都懷不安,以為使命失敗。聞到穰侯毫不猶豫地接受了魏的條件,也都歡呼起來。須賈道:“臣當速歸,以請於王。至於退軍事宜,願諸公熟籌之。旦日或即行。”諸人應喏。

須賈回到大梁,信陵君等也迅速集合到大梁門塾房,聽須賈介紹順利的談判過程,大家雖然也同樣有些興奮,但更多的還是深深失落:自己出的價基本就是對方的價,連還都沒還,自然也不會被拒絕。

既然對方接受了和議,剩下的事就是談具體的退兵事宜。眾人議論了一番,覺得這次和前次略有不同。前次秦人退兵是在魏解散了華陽軍之後才進行,這次顯然不可能先解散囿中部隊,秦軍再退,雙方退兵必須同時進行,而且要隨時提防秦人突然變臉殺來。整個的退兵過程要始終保持戰鬥狀態。須賈道:“臣已請晉鄙大夫熟籌退兵事宜。來日將軍或親往?”

信陵君道:“不可,秦軍之退也,攻守必嚴,大梁亦不可稍懈。將軍當鎮大梁,以為磐石。囿中之事盡會晉大夫可也。囿中守和圃田守與焉。”

須賈大夫和段子幹待計議已定,遂入宮面見魏王,以報使命。少頃出來,言王皆允所議。

剩下的事就都是瑣碎的活。魏齊到府庫取出溫地的圖冊,付與須賈;再依議定的禮儀,準備好明天出使所需。芒卯手書一簡,囑晉鄙大夫全權代理前線撤軍事宜,“務得周全,不使有隙也。”

次日早朝,魏齊宣佈了與秦和議的結果;魏王嘉勉了諸臣戮力同心,共克時艱。眾臣謝恩,並說了許多稱頌的話。芒卯宣佈今日起全城戒嚴,以防秦有詐。

朝畢吃過早餐,須賈大夫與段子幹一同登車,執了節符,帶著五車禮品,出城而去。到囿中,須賈大夫等呈上芒卯的命令,晉鄙大夫自己留在營中,派囿中守、尉同往談判兩軍脫離接觸的事宜。

由於有五乘輜車,加上在囿中又費了些時間,使團到達秦營時,已是晡時。胡陽將魏使團一行迎入營中,還是安排在一處農舍住下。不久,穰侯帶著一名年輕軍官到來,聲言其為“公乘王齕”,與談撤軍事宜;胡陽與段子幹核對圖冊。

兩邊使團各按禮儀,宣讀了誓辭!須賈奉上禮單,穰侯看了。放入懷中。然後王齕和囿中守、尉,胡陽與段子幹到兩邊廂房內繼續談判。穰侯與須賈大夫坐於堂上。穰侯身板挺直,端正跪坐,並不看須賈。須賈也只得正襟危坐,以目觀鼻。

經過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後,段子幹、胡陽一組先結束了工作出來,報道:“臣等謹查圖冊,並無謬誤!”穰侯與須賈各自一禮,道:“甚勞!”兩人分坐在穰侯和須賈之後。裝有圖冊的木匣還在段子幹手中,只不過封印已經從魏相轉成秦相。

又過一時,兩邊的軍官也討論完畢,各自報告了自己一方的行動。須賈自然聽不懂,見穰侯沒有表態,也就不表態。又沉默片刻,穰侯道:“諸事已畢,旦日依計而行。”從懷中掏出須賈送的禮單,道:“魏王所賜,臣不敢受,願以還!”須賈三拒,穰侯三辭。須賈接過禮單,放回懷中。帶上車隊,返回囿中,囿中尉則進入圃田城,向圃田守告知和議已成,以及明天的戰術動作。囿中立即派人飛報大梁。

到了秦營,秦人一般都不管飯。須賈等回到囿中,使命圓滿;晉鄙大夫等征戰經月,止戈在望;皆激情滿懷。遂於囿中設一宴席,使團與囿中,共得一醉。

次日,在經歷每天都要進行的點軍、早餐和列陣後,囿中守、尉和王齕各帶一乘旗鼓車離開本陣,向對面駛去,兩人相遇後停下。在這裡,他們可以同時看到雙方的陣勢。相互行禮後,兩人皆道:“列陣已畢!”

王齕這邊首先擊鼓,同時旗鼓車在場上橫向賓士,再繞回。隨著王齕的旗鼓訊號,秦軍陣中鐘聲大作,前軍緩緩後退,囿中守隨著秦軍的動作緩緩向前,觀察秦軍並無任何異樣。王齕見魏軍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心中好笑。

一個時辰後,秦軍前軍已經完全退到全軍的最後方。囿中守擊鼓,旗鼓車在另一側賓士,示意秦軍已退。魏軍陣中也響起鐘聲。魏軍前軍開始緩緩後退。而這時,根據約定,段子幹揹著溫地的圖冊,驅車出出陣,立在兩軍陣前。

兩軍如是依次而退,六個時辰後,兩軍各退出六里,使得兩軍的間隔拉大到超過四十里,在戰場意義上已經脫離接觸,任何一方都不可能向對方發起攻擊行為了。雙方的監察這才完成任務,各自回營。段子幹則揹著圖冊,手中持節,進入秦軍營地。他的任務是協助秦軍完成對南陽所獻城池的交接。

這以後,雙方的後退行動再不以對方的行動為條件,而是主動地再退了三陣。魏軍即安營。秦軍則沒有這般餘裕,他們必須在今夜完全撤出交戰區域,否則雙方都不得安心。

秦軍退出長城的過程稍有一些混亂,在圃田城上觀察的圃田守、尉,以及進入圃田協助的囿中尉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

秦軍完全撤出長城時,已經到了人定正。按照約定,圃田城放出一隊士卒分別關閉旱門和水門。

秦軍在撤出長城後,立即整隊,等城門關閉時,才依次而退。長長的隊伍,拉出數里之遙。圃田城中計程車卒陸續出城,佔領了各警戒要點,並搜查是否有隱藏的秦軍。

倉城也開啟了,他們的軍隊不承擔長城守備任務,工作的核心是保護倉城不受損失,所以只是簡單地放出了哨位。

圃田的守軍連續向囿中方向派出軍使,報告秦軍的動態。一直到天邊發亮,圃田方面終於發出訊息,秦人已經退出三十里之外,並無安營之勢,仍在繼續行軍。甚至軍中還一遍遍傳來呼號:“欲保命,且忍困!”

晉鄙大夫得到這一訊息後,“啊呀”一聲,倒頭便睡,鼾聲如雷,任旁人怎麼叫都叫不醒。

芒卯將軍的散軍令傳到營中,晉鄙大夫仍然酣睡不醒。囿中守和剛剛返回的囿中尉只得代他主持了民軍的遣散工作。

東鴻裡所在營司在得知自己的軍使竟然是鄭安平,也大驚失色:鄭安平捨命救公子的故事已經在武卒中傳開,大家的心情是又羨慕又嫉妒,都覺得這小子從此一飛沖天了。

東鴻里民軍的戰績依然是“無”。營司在遣散的最後時刻把鄭安平等報上去。可晉鄙大夫睡著了,囿中守、尉雖然知道其事,也並未當回事,敷衍地應付幾句,就讓四人仍回梁西驛“候賞”。

對鄭安平等四人來說,這幾天的戰事就好像在麻三兄的喪禮上做了個惡夢。從囿中後撤三十里,幾乎就快到了梁西驛了。四人沒怎麼費勁就回到驛裡。

麻三靈柩前的油燈已經滅了多時。驛中沒有人進來打擾,放在靈前的貢物還一仍其舊。擺放的豬頭已經乾癟,好在天冷,沒有腐敗。七天的期限早過,四人決定今天就散了福,拿豬頭煮一頓肉湯。稍一商量,派小四出門,追上正在回家東鴻裡鄉里,請他們同來共福。

里長再辭不允,就帶著一眾鄉里來到梁西驛,在麻三的靈前禱拜了,謝過麻三兄護祐,戰事雖起,卻並未動刀兵。然後出來,在院中坐下。四名武卒將豬頭用水沖洗淨,放入一隻大鼎中加水升火烹煮。不多時,肉香四溢,好多人都開始咽口水。

在里長的提議下,眾人將沒有吃完的餱糧集中起來,倒在另一隻大鼎裡,升火飲粥。

入夜,粥熱湯成,各人散了福,盡得一飽,拎著空空的糧袋,踏著夜色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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