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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熬過囿中城外的第一個夜晚,四人都覺得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商量著要在帳前也升堆火。小四說,要不要在營裡也挖個地穴,既避風又保暖?鄭安平道:“農具皆無,何以為穴?若三五日秦人即退,空費勞力。”不過挖個火坑還是必要的,花不了多少勞動。正商議間,有軍使來報,將軍命各營司速往城中議事。營司交待了鄉長几句,帶著鄭安平等四人往城中而去。
走了十里地,幾人身上暖和過來,行動也不再僵硬。
將軍帳就設在囿中尉府中,四名武卒不被允許進入大堂,被安排進一間廂房,裡面全都是各營跟隨的軍使,只不過都是些比較精明強幹的壯年人,讓武卒充軍使的只有東鴻裡所在的鄉。
軍使們聚到一間房間裡,沒有了軍官,不得交頭接耳的規矩自然是廢了;又都是民軍,說起話來毫無顧忌,熟的不熟的,認識的不認識的,都要交談幾句,噓寒問暖,插科打諢,交換趣聞,不一而足。廂房裡一時成了集市。
鄭安平他們是武卒打扮,兵甲都與眾人不同,自然被吸引了最多目光。他們四人本是市井,與眾人沒有隔閡,雖然是外來戶,與眾人幾乎全都不認識,但也很快成為眾人交談的中心。不少人過來摸摸甲和戟,見了鄭安平的那支矛,也頗有興趣,問為什麼比眾人少了側刃?鄭安平耐心地解釋,因為時間急迫,自己沒來得及裝上。眾人比較了一下矛尖與側刃的安裝方式,認為鄭安平沒有騙他們,好像又發現了什麼秘密,知道了別人不知道的事情,全都心情愉快。
見氣氛良好,鄭安平問了旁邊一人一個問題,道:“昨夜甚冷,幾乎凍透,兄以何法取暖?”
一石激起千層浪,鄭安平的話引起大家共鳴,大家紛紛抱怨昨夜的寒冷,自己如何難捱。主要的依仗就是烤火。有人還有自己的獨門絕技,比如脫了衣服凍一凍,再穿上衣服就會暖和很多;脫下一件衣服烤得熱了再穿上,等等。有一人道:“天日冷,若相持經月,或狂風,或雨雪,縱有千般計,也難免死傷!”他的這句話,說中了大家的心思,室內一下安靜下來。
不過另一人道:“聞秦人已入關,旦夕必至,恐三兩日內即便大戰!若有命喪於風雪,亦得全屍,幸也。”
鄭安平問道:“兄何知秦人入關?”
那人道:“此事他邑或不知,吾邑皆知。蓋吾邑有役於圃田者,親見秦人入關,圃田關城,乃亡歸,備言其事!”
鄭安平疑惑道:“奈何秦人入關之速也?秦人何道而入?”
那人道:“聞道南關而入。”
鄭安平恍然大悟。南關自被秦人擊破後,始終未加修繕,亦無守備。這次秦人從南關而入,順理成章。只不過這一次秦人沒有直驅啟封,而是包圍了圃田。只用一天時間,秦軍又拿住了魏的命脈:圃田那可是魏王的心頭肉!
一人道:“前者啟封之危,賴段子幹大夫不戰而解。此圃田之危,或亦賴大夫。”
另一人道:“魏之外交,不亦皆賴須賈大夫耶?”
另一人道:“然也。惟須賈大夫赴韓求援,與秦和議乃託於段子幹大夫也。”
又一人道:“魏既與秦和,聞信陵君與穰侯親主盟也,誓結兄弟,奈何復侵魏郊?”
一人道:“秦者,虎狼也,何信義之有?”
一人道:“若不能和,或和而復背,豈必戰乎?”這人的話又讓眾人靜下來。如果剛剛簽定了和約,轉臉就殺過來,那和議還有什麼意義?難道必須在戰場上擊敗秦軍,才是問題的解決之道嗎?
囿中廂房中的問題,同樣也困擾著魏國宮庭。
王宮的一個小殿內,信陵君、芒卯、魏齊,還有須賈大夫都徹夜未眠。魏王和龍陽君也在這裡呆了半夜,實在擋不住困,回後宮休息了。
自從得到暴鳶的示警,長城和啟封均向大梁派出使者報告此事。隨後長城方面如流星般發出告急軍使,秦人整軍南來……秦人至城外三十里紮營……!魏王叫來魏齊和芒卯,一面讓芒卯準備作戰,一面大罵魏齊辦的什麼外交!
由於華陽城外的民軍已經解散,啟封所駐紮的只有萬餘武卒。芒卯一面準備大梁守禦,一面建議速召華陽武卒至囿中,同時徵召大梁鄉軍,速到囿中集結。
信陵君歸來後,即被魏王召到宮中,一定要他主持大事。隨即,長城方面又發來連串緊急軍情:秦人從南關透入……秦人從南關北上圃田……圃田城和倉城城門全部關閉,守長城之卒棄守城關,退入圃田城中……長城之外的秦人已經攻入長城……
魏王大急,道:“秦人前入啟封,已入魏心腹;今入圃田,此絕魏之命也。”
芒卯道:“前者秦過長城,未嘗不欲入圃田也。幸賴信陵君屯軍於城外,聲威遠鎮,秦人乃遠赴啟封。”明著是讚揚信陵君,其實是暗讚自己護國有功。
然後,魏王就問了和囿中民軍同樣的話:“秦既與魏和,不數日而侵魏,奈何?”
全程主持和議的段子乾麵如死灰,道:“臣與秦所議,皆無所隱。臣願親入秦營,以大義責穰侯!”
信陵君請求,請來須賈大夫同議,以判斷穰侯的意圖:堅持了一個月,費了如許周折才訂的盟,如此輕易的譭棄,怎麼著也說不過去。
須賈大夫趕到後,也分析道:“穰侯若我欺,欲散華陽軍,而意實在圃田,奈何虛費經月以相持耶?許五城以和,隨即毀之,所得不亦多乎?”
段子幹見須賈也向著自己說話,不住點頭道:“然也,然也!”魏齊也在一旁,含蓄地點著頭,表示同意。
芒卯道:“秦人先擊韓而後入魏,寧韓之事與盟不妥!”
須賈大夫道:“韓之事,臣乃主之。王意既許韓以五城,韓亦來援,不可毀諾,以絕同盟之道。仍以五城與之。時秦已退,臣等皆以所贈為重,可稍減。數往返,乃減為三城。秦軍之退也,魏依約入啟封,讓華陽於韓。奈何韓躡秦軍,終為秦所伏殺,亦一疑也。”
龍陽君道:“既魏與秦盟,實而不虛,可命段子即赴秦營,面見穰侯,探其底細!若有所疑,可盡釋之;若意在欺詐,傾國一戰,又何懼焉!”
段子幹得命回去準備。
復有晉鄙大夫遣使來報,啟封武卒已盡回大梁。芒卯請求親出迎之,以慰大夫及眾軍野戰之勞。魏王同意了,然後說自己已經睏倦,要先回後宮就寢,一應重任,盡付於諸卿!只叮嚀一句道:“圃田乃魏之根本,不可壞也!”於是魏王、龍陽君、芒卯皆離開了。約一時後,芒卯返回,把與晉鄙商議的結果報告給在座各位:啟封武卒於大梁城下鄉邑之中宿營一夜,次日早餐皆,乃赴囿中;囿中守禦之事,暫由囿中守總管,待晉鄙大夫率軍至囿中後,即命晉鄙大夫為將軍,總領囿中一切軍隊;城西各鄉,離囿中最近,理當先發囿中;其餘各鄉民軍暫居各地,視情形再決定是否開往囿中。於座中人,皆無異議。
芒卯之職未解,理論上還是總領大梁守禦的將軍,“閫之外,將軍主之”,又素有“智囊”之稱。所以大家都問他,對大梁守禦有何計策。
芒卯道:“如公所言,秦若不我欺,但有所惑,去之可也;若我欺也,戰之可也。若必戰之,大梁城高糧足,可無憂也。所憂者,惟在圃田。以臣所計,秦所以持久於啟封也,蓋由韓暗助之。今秦盡墨韓軍,韓其助乎?久疲之軍,攻之不克,掠之無取,內無糧秣,外無強援,孤軍深入,必不能久。但令圃田堅守數日,秦必去也!若不我欺,但有所疑,自不待言,遣一使釋之,其必歸矣!”
信陵君道:“秦與盟時,未見其異,奈何猝然反覆,兵戎相見?”
魏齊恨恨地道:“段子甚賁,誤我大事!”
芒卯道:“韓欲獲其利,反被其害,貪惏無厭,自取其咎!”
信陵君還對韓軍的事有些茫然,現在雖然緊張,但也沒有什麼緊急的事需要處理,但如果解散回家休息,又似不合時宜,便找話問道:“孤久在外,少聞朝事。暴鳶之災,其因何在?願諸卿教我!”
須賈大夫起而應道:“前者,韓太子召臣,面許以兵救梁,命臣奏王,以備糧秣及所贈之城。臣以奏王同時,請方先生告公子。六七日前,暴鳶將軍訪臣,言韓整軍已備,即出鄭趨大梁,命臣備糧秣於道。臣應喏之間,韓軍已至華陽城下。暴鳶將軍深責臣,臣對以使命未達,王命未下故也。臣乃先入華陽,告以韓軍援梁之意。再赴大梁,奏王以韓軍既出,道華陽而擊秦。王將備糧秣及所贈之城。三返,而定為三城。”
魏齊道:“本欲不與,惟王曰,魏與韓,盟也,所約不可毀。乃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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