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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休沐,散學時眾人討論休沐日如何度過,崔遙還記掛著之前杜長蘭說的“盲盒”,所以當成忱問他時,他想也不想道:“我回縣裡。”
成忱咕噥一聲,又問杜長蘭,杜長蘭嘻嘻笑:“我當然在家侍奉雙親,為雙親解憂啦。”
乙室沒一個人信,杜長蘭也不解釋,揮揮手同眾人告別。
“諸位叔伯再見。”杜蘊揮著小手,奶聲奶氣道。
眾人笑應:“蘊兒再見。”
杜長蘭誇張大叫:“我兒子比我受歡迎,我好難過。”惹的崔遙拿糖砸他,杜長蘭抬手接過,挑了挑眉:“謝了。”
崔遙:………
他荷包裡怎麼沒放個硯臺呢。
杜長蘭牽著兒子的小手離開學堂,天邊一片火燒雲,晚霞滿天,父子倆在瑰麗的餘暉下,分吃同一塊麥芽糖,杜蘊美的眼睛都眯起了。
“爹,天空好piu亮。”小孩兒口中含著糖,吐字模模糊糊。
杜長蘭遙望天邊:“蘊兒覺得天空像什麼?”
小孩兒想了想:“像一把火,還像…像橘子皮。”他被自己古怪的回答逗笑了。
杜長蘭沒有笑,而是贊同的點點頭:“確實像橘子皮。”
杜蘊:“誒?”
杜長蘭緩緩前行,悠聲道:“霞飛天,山風清,一重夜夜續天明。”
杜蘊撓了撓小臉,有點沒懂,“爹,什麼意思啊。”
杜長蘭笑笑:“有感而發罷了。”
自古文人將晚霞喻為末路,暮年,詩詞中總是帶著沉重陰鬱的色調,懷著悲壯的心踏入黑暗。然而黑暗盡頭卻是光明。與西方的潘多拉魔盒倒是異曲同工。
“要不要聽故事?”
杜蘊小雞啄米似的點頭:“要要要。”
杜長蘭也不多廢話,清清嗓子開講:“傳說中,神明用黏土捏造一個女人,她美麗……”
黃昏的風褪去燥意,帶來絲絲涼爽,也攜著男子清越的聲音傳入杜蘊耳中。夕陽將一大一小兩道影子映得長長的,始終交織在一起,靜謐又美好。
杜蘊聽的入了神,最後停下時,杜蘊才發現他們進了一家書肆。
他仰著小臉,疑惑喚:“爹?”
杜長蘭:“紙筆用完了,爹再買些。”
照舊是一刀最便宜的竹紙,兩支毛筆,以及一塊墨條。這是讀書開銷,走公賬。
杜長蘭轉身將筆墨放進書箱,杜蘊站在書箱後,被杜長蘭的身影遮了嚴實。
忽然,杜長蘭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掌櫃,這是我謄抄的三字經,你看看。”
杜長蘭起身望去:“陸兄?”
陸文英也驚了一下,難怪剛才他覺得櫃檯邊的背影有些眼熟。
杜蘊也從杜長蘭腿後冒頭,跟陸文英打招呼。
掌櫃笑道:“原來二位公子相識啊。”
陸文英面皮薄,連連擺手:“小子農家出身,當不得掌櫃一聲公子。”
掌櫃笑笑,沒在這個稱呼問題上多糾結。他拿過陸文英謄抄的三字經看,杜長蘭也伸長脖子瞧。
朝廷科舉規定字型是正楷,只要加以苦練,字型都差不到哪去,很適用普通學子。
若是換成其他字型,風格和藝術性太強,學子們就需要臨摹名家字帖。這對沒有門路的平民學生來說,無異於關了一半科舉大門。
潤白細膩的宣紙上謄寫一個又一個大小相同,字形工整的楷體字,看著就賞心悅目。
陸文英掃了一眼身邊的杜長蘭,雙唇緊抿,抄書在讀書人之間再尋常不過,陸文英也不知道他為何會如此緊張。
半晌,掌櫃數出一串銅錢交給陸文英,笑問:“後生可還願意繼續謄抄。”
陸文英點點頭,這一次他接了千字文的活兒,杜長蘭旁觀全程,心裡計算。
十個字一文錢,書肆出紙張。看起來賺錢,但讀書人卻沒有算毛筆和墨條損耗。
若將筆墨花費拋除,最後也只落一點點辛苦錢罷了。
所以當掌櫃半開玩笑半認真,詢問杜長蘭是否抄書時,杜長蘭搖了搖頭:“我那□□爬字不敢丟人現眼。”
陸文英有些意外,但不是意外杜長蘭拒絕,而是意外杜長蘭拒絕的理由,竟然是自貶。
這段時間透過杜長蘭的筆記,陸文英窺見杜長蘭習字的“進步”。杜長蘭抄書沒有問題,陸文英更相信這人是懶散,不願受這份苦。
雙方在書肆大門前告別,杜蘊立在杜長蘭腿邊,掰著小手指算:“爹,20個字就可以買一個素燒餅了。賺錢也沒那麼難。”雖然跟他爹一口氣掙八十兩不能比就是了。
杜長蘭揉揉兒子腦袋:“成啊,你回去寫20個大小相同,字形工整的字,爹就給你2文錢。”
“爹說話算數。”杜蘊趕緊勾著他爹的尾指拉了拉,寫字而已,有什麼難。
回去路上,杜蘊纏著杜長蘭接著講完之前的故事。
次日清晨,杜老孃在飯桌上就分派今日眾人的活計,最近天熱,雨水又充分,野草比莊稼長得還茂盛,需要人工除草。
杜老孃掃了小兒子一眼,話鋒一轉,“家裡攢了一籃子雞蛋,天熱存不住,長蘭今日拿去鎮上賣了。”
張氏心道十來個雞蛋賣啥啊,公婆就是想讓長蘭光明正大躲懶。不過張氏轉念想起公婆承諾秋收後,就把成禮幾個小子送去學堂唸書,心裡那點不快又沒了。
杜長蘭一口應下來,飯後提著一籃子雞蛋,帶著便宜兒子出門了,這次還帶上了小黑。
小孩兒一路蹦蹦跳跳,小狗追在他身後,一人一狗玩的不亦樂乎。
“小黑,跑快點。”
“汪汪汪~”
杜長蘭在想中午吃什麼,既然都去鎮上了,肯定是要在外面吃飯。
恰好今兒趕集,杜長蘭抱著兒子行往西面,休沐日父子二人都穿著半舊短打,頭髮束在腦後用布巾包裹,越發像兄弟了。
他們穿過擁擠的人群,最後在一個角落的空地停下,杜長蘭將竹籃放在地上,他一屁股靠牆坐下,對便宜兒子道:“你吆喝。”
杜蘊迷茫:“吆喝什麼呀?”
杜長蘭:“你就說:我家的雞蛋新鮮又好吃,一個兩文錢,兩個三文錢。”
雞蛋的均價是兩個三文錢,但盛夏天熱,食物不耐放,一般一個一文錢。
杜蘊不知道,所以聽他爹說完,就扯開小嗓子喊:“雞蛋,新鮮雞蛋,兩文錢一個咯。”
小黑:“汪汪汪~~”
杜蘊最近養了點肉,小臉微圓,一身褪色的背心和短褲更襯的孩子皮肉雪白,吆喝時揚著明媚的笑,活似觀音圖裡的小童子。
買菜的大娘和小媳婦兒陸陸續續圍攏:“孩子,你這雞蛋咋賣啊。”
杜蘊冷不丁面對這麼多大人,有點緊張,結果一回身看見他爹靠牆睡覺,氣的小嘴都撅起來了。
老爹靠不住,只能靠自己了。杜蘊握了握小拳頭,認真道:“兩…兩文錢一個,兩個三文錢。”
“太貴了。”眾人七嘴八舌:“你家大人呢,讓大人來,小孩兒不會賣東西。”
還有人上手捏杜蘊的小臉,對方沒控制力道,鬆開時杜蘊臉上留了紅印,小崽兒眼淚花都要出來了。
“其他人的雞蛋才一文錢一個。”
“對啊,你家的雞蛋好小,還只剩這麼點。一文錢的價錢都高了。”
“哎呀,雞蛋上怎麼有黑點,不會是放壞了吧,小孩兒你再不賣掉就砸手裡了。我吃點虧,一文錢兩個給你全收了。”
杜蘊人都懵了,眼見一個膀大腰圓的婦人要拿他雞蛋,他立刻提著籃子後退,瘋狂搖頭:“雞蛋低於兩個三文錢就不賣。”
“你這孩子咋不識好歹呢,我都是為你好。”那婦人竟是伸手來搶,倏地一隻手按住她,婦人抬頭,猝不及防對上一張清俊的年輕面容,對方身上還有清新的草木香,但說出來的話就不客氣了:“我兒子都說了低價不賣,強買就沒意思了。”
杜蘊躲在他爹身後,提著籃子瑟瑟發抖,這群婦人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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