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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七年三月末,西曆1668年,距離三藩之亂爆發還有五年多,距離滿洲第一巴圖魯鰲拜被擒還有不足一年......
雲南,曲靖。
剛過中午,約莫才到未時,曲靖城內的街道上,依舊是一派熙熙攘攘。大清朝治下的百姓,都穿著做工粗劣的長衫短衣,在街頭來來去去,忙活著各自的生計。
街頭突然有馬隊經過,馬背上的騎士都是箭袖長辮,趾高氣昂。為首的是個十七八歲的高大少年,劍眉星目,面若冠玉,樣貌頗為俊美。
雖然已經進了城,但是這隊騎士卻依舊縱馬急行,一路破開人群,直往城內大校場而去,街上的百姓都跌跌撞撞地走避。誰都知道,那個人高馬大的俊美少年是大清雲南援剿右翼總兵,人送外號“活呂布”的王輔臣王大老爺家的二公子王忠孝。
這個王忠孝人長得不錯,名字聽著彷彿是個好人,但卻是個不幹人事兒的禍害!這會兒該是領著一群走狗家奴遊獵歸來,誰要給他們的馬踏了,死了也是白死......誰讓他爸是王輔臣呢!
但任誰也不會想到,現在的這個王忠孝其實已經因為一場一點都不意外的意外而改好了,徹徹底底改換一個來自21世紀,還為人民服務多年的好魂。這可是真正觸及靈魂的改正!
他這會兒之所以在大街上跑馬,只是為了維持以往的禍害人設,就算要進步,也不能太突然了,得慢慢來,要不然讓人懷疑中了邪就不好了。
健馬飛馳,從街道當中快速透過,很快奔到了一處開闊的廣場上,這裡就是曲靖城內的大校場。王二公子王忠孝他爹的總兵衙門就在大校場邊上,高大的轅門在那邊立著,幾十個鎮標親兵挺胸凸肚,排成兩列,守在轅門兩側。周圍一片安靜肅殺,還真有一點三藩精銳的意思。
王忠孝沒敢飛馬進轅門,在他的記憶中,這可是要挨板子的!
所以王二少這回就老老實實的在總兵府的轅門外下了馬,一個按著腰刀的大鬍子武官忙迎了上來,點頭哈腰地給王二公子請安。王忠孝只是問了一句:“我爹和我哥在家嗎?”
那大鬍子武官笑著答道:“總鎮大人和大公子上午就去了知府衙門公幹,尚未回府。”
“公幹?”王忠孝笑了一聲,“怕又是去耍錢喝花酒了吧?都不學好!”
那大鬍子武官只是笑了笑,沒敢接這位王二公子的話茬。
王忠孝也不理他,只是向身後招呼道:“於師爺、王麻子、小李子!”
三個被人點著名的人馬上湊了上來,這三位都是王忠孝王二公子的心腹。被喚作“於師爺”的是個三十多少的中年人,名叫於得水,圓臉盤,中等身材,小眼睛,圓鼻子,留一縷山羊鬍,臉蛋上總掛著笑容,看著特別和善。
王麻子當然是個麻子,年紀和王忠孝差不多,也是個虎背熊腰的大個子,不過沒有王忠孝那麼帥,還有一臉坑坑窪窪的麻子,看著特別猙獰。他是王輔臣的養子,和王忠孝一個字輩,叫王忠賢。一個是又忠又孝,一個是又忠又賢,都是好名字。
小李子當然姓李了,名吉祥,年紀也和王忠孝差不多,是王忠孝的堂兄弟。沒錯,是堂兄弟,不是表兄弟。因為那個“活呂布”王輔臣的爹比尋常人多一倍,前爹姓李,後爹姓王。
三人當中為首的是年紀最長的於師爺,所以就由他開口發問:“二公子,您有什麼吩咐?”
王忠孝一努嘴,“我爹和我哥都不學好,老王家就靠我了,我可得上進,你們仨陪現在就我去老爺子的書房用功!”
說完這話,他也不管於師爺、王麻子、小李子他們仨是什麼反應,自顧自的就晃進了總兵府的轅門,然後就直奔王輔臣專用的內書房所在的小院而去。
跟著王忠孝來到內書房所在的小院外頭,於師爺、王麻子、小李子就都知道不好了,一個個都愁眉苦臉的想要說話。但王二少爺哪兒會給他們勸說自己不用功的機會?就搶在他們仨開口之前就放話道:“王麻子、小李子,你倆在這裡把風,如果我爹、我哥回來,就吼一嗓子。”
“把風?二少爺......您在屋裡頭用功,用得著把風?”
“就是,用功讀書是好事兒,不用藏著掖著。”
王忠孝卻把眼珠子一瞪,十分理直氣壯地說:“誰說用功就一定是讀書來著?雖然本少爺我也是飽讀詩書之輩,但今兒卻不是來用讀書這個功的!你倆別再廢話,老實守門便是了。於師爺,跟我來!”
被王忠孝一教訓,王麻子、小李子都不敢吱聲了,只好老老實實替他守著。王忠孝嘴一歪,一推門,大搖大擺地就進了院子。
那個於師爺則嘆了口氣,也跟著進了院子。
王忠孝顯然是經常來他老子的內書房用功的,熟門熟路的就摸進了王輔臣專用的書房。這書房在一棟二層小樓的二樓,採光極佳,位置僻靜,的確是個讀書用功的好地方。書房裡面除了常見的書架、書桌之外,還擺著一張臥榻。王忠孝知道王輔臣平日裡面就喜歡躺在臥榻上讓書香門第出身的九姨太小金蓮教他讀書認字兒......真個是活到老學到老啊!
進了書屋之後,王忠孝就開始用功了。只見他抱著胳膊站在一排擺滿了線裝本的書架前頭,眯著眼睛在那裡踅摸,好像在找什麼書。
於師爺還怕他認字不多,想幫助一起找,剛走近一些,就聽見王忠孝在那小聲嘀咕:“九姨娘可說了......是四大奇書之一的《金瓶梅》,還是插畫版的......找著了,就在《四書五經》當中藏著,真應了那句書中自有顏如玉啊!”
“金瓶梅”這仨字,王忠孝當然是認識的。
就見他一伸手把一本看著挺厚實的金瓶梅取了下來,不過沒有急著學習,而是遞給了於師爺,接著又把這本《金瓶梅》兩側的幾本書都取了下來一起丟給了於師爺,然後一個紅木的小盒子就露了出來。
王忠孝嘻嘻一笑,自言自語道:“老東西還挺會藏錢的,可惜卻躲不過本少爺的火眼金睛。”
說著話,他又一伸手,把那個木盒子給取了出來,捧到旁邊的書桌上放好了。
於師爺也把那幾本遮著木盒子的書擺在了桌子上,然後又湊到王忠孝身邊,一臉為難地說:“二少爺,您又要偷老爺的錢?這不好吧......”
一聽這話,王忠孝就是一臉老大不高興,“什麼話?什麼偷錢?兒子拿老子的錢能叫偷嗎?這是父子之間的事情!況且,這裡頭的錢都是老東西貪贓枉法得來的不義之財,我拿一點去也是為國為民!”
於師爺差一點被王忠孝的話給逗樂了,“二少爺,您偷......拿老爺的錢怎麼就為國為民了?”
王忠孝一臉正色道:“眼瞅著我就十八歲了,依著咱旗人的規矩,男子年滿十八就要去應挑拜唐阿(執事)和御前侍衛。於師爺,你說說,我是不是該拿錢去北京找門子、託關係,買個藍翎侍衛噹噹?如果我當了侍衛,一定能把小皇帝給哄高興了,到時候給我個總兵做做,我再少貪一點,不就是為國為民了?”
“什麼?”於師爺一愣,“二少爺,您拿老爺的錢是為了買官?”
王忠孝點點頭:“要不然還能買什麼?等少爺我當上了御前侍衛,再放了總兵,要什麼沒有,還用得著花錢買嗎?於師爺,等我有了權勢,也給你搞個知府幹幹如何?”
於師爺嘿嘿笑著,擺擺手道:“做不了,做不了......知府我可做不了,我要能有一任知縣就心滿意足了!”
“好嘞,一言為定!”王忠孝笑著一指那個木盒子,“於師爺,勞您大駕,給開個鎖吧。”
“開鎖?”
於師爺這才發現,那個裝銀票的小木盒子還掛了把小小的銅鎖。看到這銅鎖,於師爺趕緊搖頭道:“我,我可不會撬鎖。”
王忠孝嬉笑著道:“於師爺,您就別裝了,您可是北鎮撫司緹騎於家的傳人!撬個鎖還能難得住您?”
“我,我......”給王忠孝揭了老底的於師爺還想抵賴。
王忠孝卻擺擺手道:“這沒啥丟人的,英雄不問出處。況且你家的錦衣衛在前朝可是天子家臣,我家那老東西當初就是個反來反去的反賊!”
“二少爺,您這話說的......”於師爺真是有點哭笑不得了。
王忠孝則是一個勁兒地催促,“行了,別磨磨蹭蹭,快點幹活......傢伙什帶了嗎?”
於師爺嘆了口氣:“帶了,當然帶了......那可是祖傳的寶貝!唉,老祖宗傳下來的家業都沒了,就剩這點東西了。”
王忠孝笑道:“不怕,只要手藝還在,東西總能掙出來的!”
“啊?用這手藝掙?”
王忠孝點點頭:“對,對,荒年餓不死手藝人嘛!於師爺,您就趕緊把這鎖給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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