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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那一尊墨玉棺槨懸照在老道人身側的時候,幾乎只是呼吸間,老道人的身形便不再如往昔時那樣的顫抖,肉眼可見的,老道人滿臉的皺褶忽地舒展了開來。

那一雙眼眸仍舊猩紅,但是淚水卻生生的忍住,並且消散了去。

並非是那情緒本身不再激湧,更相反,那是發源自心音的足夠教所有人洞照與感應的振奮,可歸根究底,這一刻的老道人,精氣神已然與往昔不再相同。

關隘不在於鍾朝元成為了離恨宮往後一整個時代的未來和希望,而是關隘在於,有了鍾朝元,離恨宮終是有了未來,有了希望。

這是從無至有的蛻變。

感懷之餘,中年老道更是仰起頭來,看向那高天所懸照的玄河。

千百年矣,終是失而復得。

而一力促成了這一切的楚維陽,在親眼見證了老道人的精氣神之變化的同時,道人也在因為自己的親歷,因為那全然感同身受的情緒變化,而同樣得有了心境的洗煉。

於萬丈紅塵之中洗盡鉛華。

那是諸般煩擾再也無法動搖楚維陽心神的泰然。

而也正是藉由著這種泰然氣質,楚維陽隔空又觀照了那墨玉棺槨良久,像是在目送著鍾朝元遠去之後,這才復又昂起頭來,看向那此時間已經將玉光清輝與繁盛的靈韻所凝聚到了極致的表現。

斑斕的顏色在其上氤氳著交織,漸漸地,諸色華光盡皆消弭了去。

繁盛的靈光裡,一點紫金色浮現,並且伴隨著好似是呼吸的持續明滅之後,一點點的將餘下諸般雜色盡皆吞噬殆盡了去。

那是與楚維陽註名的紫金篆紋一般無二的顏色與輝光。

而漸漸地,當這一色純粹至極,復又暈染向雲海而成半天紫金神霞之後,楚維陽方才得以仔細的感受到,某種內裡凝聚而成的天地靈根的氣韻,方才徹底的切實與完整,並且藉由著一縷神霞的洞照,旋即一剎若橫隔虛空一般,便已抵至了楚維陽的近前。

神霞消散去時,道人腦後鏡輪懸照,無量神華的蒸騰之中,遂見得一團溶溶紫金玉華浮沉翻卷,復又在鎏金神華的纏裹之中得以封禁。

畢竟,這已經是第二株天地靈根,道人已能夠尋常而待。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楚維陽總覺得,這上清玉平之界的《玉冊》所垂落天地靈根的過程,要比寶仙九室之界之中的《玉冊》凝聚與顯照的慢了些。

這大概能夠體現出底蘊上的差距來。

畢竟,昔日寶仙九室之界在兩界天的庇護下,縱然經年為上修所驅使,但底蘊的累積上,便要遠遠地勝過上清玉平之界。

而這古法修士的橋頭堡裡,諸修幾乎是在以一界之力,抗衡著兩界天以及寶仙九室之界,也正因此,海量的血戰在鑄就血淚的同時,也使得更多的天驕妖孽脫穎而出,而想來,在這樣的過程之中,對於天地靈根的需求與消耗,也是甚為劇烈的。

而或許也正是因為這樣底蘊的損耗,才使得《玉冊》的變化也隨之而遲緩了起來。

但是這一刻,諸修瞧著楚維陽將那一道紫金玉華封禁在己身道果鏡輪之中時,卻無有分毫的痛惜。

他們已經知道了寶仙九室之界的回返,知道了有著另一整個廣袤的天地得以教諸修肆意的宣洩才情。

甚至連那一界的底蘊之沉澱,也要盡皆被諸位古法修士的天驕所攫取。

一切盡都是遼闊而高遠的未來,而這些,盡都是楚維陽帶來的。

這樣的過程,更像是道人掀起了萬丈狂潮,最後卻僅只取了一瓢來飲。

而也正是帶著這樣的感懷情緒,伴隨著那老道人先一步急不可耐的離去,好像是事情已經徹底的告一段落。

連帶著,原地裡的楚維陽,也正好偏頭看向了側旁處的伍青,正待要問詢伍青以去何處歇腳的時候,忽地,遠遠地,甚至要比離恨宮老道人立身之處更為渺遠的地方,又一道身形在這一刻越眾而出。

某種似是而非的氣息在其身上倏忽間懸照。

霎時間,楚維陽便是一怔。

那人遠遠地懸照在天邊,遊歷在人群的最外圍,起初時,道人還以為其人僅只是來看熱鬧的一般,畢竟,即便是在人群最為喧囂的時候,楚維陽也未曾其人曾經開口有過甚麼問詢。

偏生是在這一刻……

感受到那朦朧模糊之中似是甚為相熟的氣韻,楚維陽不明所以的看向了那顯照出身形的中年道人。

“楚掌教,貧道是丹青一脈傳人,故時掌教,敢問楚掌教……”

一時間,那中年道人,那自稱為是丹青一脈故代掌教的中年道人,看著楚維陽,而欲言又止。

原地裡,道人復展露出了些許瞭然的神色來。

果然,早先時道法氣息的感應沒有錯,果然是丹青一脈的道法氣韻,楚維陽昔年自淳于芷,自丹霞老母的身上,曾經感應過那似是而非的氣韻。

而楚維陽大抵是明白,這中年道人在問些甚麼的,無非是楚維陽剛剛是懸照金紅幡旗,那淳于芷的道法氣息,同樣教這中年道人得以感應了而已。

要知道,淳于芷昔年能成符陣宗師,本就是因為庭昌山中所傳續下來的,丹青元宗青魔道篆一脈的些許底蘊。

而後,哪怕是所駕馭的鳳凰天火,其本質百鳥朝鳳之符陣,也不過是《五鳳引凰南明咒》的無上符陣之變種而已。

既然是變種,便意味著實則仍舊存在有至少泰半還多的符陣義理,乃是趨同的。

只是端詳著這中年道人的身形,第一時間,楚維陽卻未曾直接回應著中年道人所想要發問的事情。

更相反,楚維陽反而問向這中年道人。

“前輩是丹青一脈故時掌教……晚輩曾聽聞丹青元宗之名,不知如今……”

聞聽得此言時,中年道人幾乎沒有甚麼猶豫,只是頗為漠然的擺了擺手。

“此界中,沒有丹青元宗了,仔細論及起來,貧道便是此界丹青元宗的末代掌教,甚麼道統,甚麼法脈,實則盡都是甚虛妄的事情,唯修持己身,為長生久視,方是仙道至高之曼妙,貧道在,丹青法統便在。”

一時間,楚維陽竟不知該說些甚麼好。

無端的,這一刻楚維陽所想到的,竟不是淳于芷,而是丹霞老母,是哪怕雖然惡了楚維陽和淳于芷,但是誰也不可否認,為得重立丹青元宗,而窮極心力,耗費著畢生心血的丹霞老母。

再想到昔日裡曾經驚鴻一現的簡寒枝,楚維陽在無端的感慨著的同時,更是不禁喟嘆,這一門裡真真教人瞧見血性的,竟然是丹霞老母和淳于芷。

於是,楚維陽分明原本還有著許多話想要與這位丹青元宗的傳人去言說。

但是這一刻,楚維陽面對著那淡漠的神情,忽覺得意興闌珊。

大抵無有甚麼談性了。

楚維陽的情緒變化表現的十分明顯,明顯到得以被中年道人所明晰捕捉,但是這頃刻間,中年道人僅只是漠然的觀照著道人的情緒變化,而不置一言。

他心志恆堅,不為諸般所擾動。

如是短暫的沉默之中,楚維陽終是揚起手來,金紅幡旗懸照的頃刻間,本源天地懸照,乾坤法爐之中,淳于芷身披絳紅法袍,蹈空步虛之間,自虛實輪轉之中走出,靜靜地立身在了楚維陽的身側。

於是,中年道人遂凝神看向淳于芷,並且在頃刻間皺起了眉頭來。

沒有寒暄,沒有問詢故鄉之事,中年道人直入主題。

“丹青道統的法脈,在你身上怎麼變成了這般樣子?”

聞言時,淳于芷猛然一怔,這話噎人噎得厲害,無端的,淳于芷挑了挑眉頭,再看去時,頗見得昔年的幾分崢嶸與刻薄神情。

“沒辦法,先祖不肖,做得盡是些悖逆道統,辜負香火的事情,丹青一脈早早凋敝在古史中經年矣,沒辦法,我只得在舊有的殘存底蘊上走出自己的新路來,這已是截然不同的道與法,說起來,三元極真界之丹青法脈傳續,也止於貧道一人而已。”

聽起來說得是甚麼三元極真界的先祖,但任誰聽來,更像是不吐髒字的謾罵這中年道人。

只是這中年道人自始至終的漠然本身,教人難以言說,到底是不是真個聽出來了淳于芷這番話中的尖酸與刻薄。

更相反,一翻手的時候,中年道人翻手取出一枚玉印來,袖袍輕輕一甩的頃刻間,便驟然見得某種靈光牽繫從玉印與中年道人之間被斬斷。

進而,那玉印便被託舉著,朝著淳于芷這裡橫渡而至。

“不,往後,這丹青一脈在三元極真界中,便不會凋敝了,汝走出的路再是如何似是而非,神韻之中終歸有著那樣多的趨同,那汝便是吾丹青一脈傳人!

既然法統傳續止於汝一人,那麼便正好,貧道將九天十地丹青聖宗大掌教之位,傳於汝!

即是有那樣多的怨氣,覺得先祖不肖,那麼這一宗道統法脈傳續到汝手中,汝自當勉力做出一番好模樣來給人看,給自己看。

貧道這掌教之位,昔年亦是從三元極真界中,自師尊手裡傳承而來,而今,回傳於三元極真界修士之手,已因果圓滿矣!”

這一番話,終是教淳于芷怔怔的立在那裡,到底被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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