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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頃刻間,很難說,到底是楚維陽的殺招得以奏效,還是伴隨著那一泓生滅輪轉的靈光洪流,楚維陽一字一句渾如洪鐘大呂震響的叩問道心的聲音,更教人禪師得以心神搖曳。
幾乎頃刻間,甚為明晰的,楚維陽瞧見了禪師的身形搖晃。
好似是因為楚維陽的話被觸動了心神與性功之圓融了麼?
但事實上,那自昏黃之中洞開的世界,那世界崩碎的毀滅洪流,尚還未曾真個藉由著《太陰煉形·嫁夢》的牽繫,真個映照入禪師心神之中去呢。
諸法尚未曾加身。
這一刻,伴隨著楚維陽的一字一音炸響在這一段河道之上,月華禪師那幾乎不敢置信的目光,卻始終看向楚維陽的身後,看向那隱約洞開的太陰諸魔奉聖天。
更準確的說,是看向那玄黃二色的翻卷雲海之中所顯照出來的萬道瘋癲龍相。
那除卻瘋癲以及陰冥意蘊之外的,那毫無遮掩的萬法龍相!
哪怕是在熔鍊的過程之中,楚維陽已經合煉三元,將其在牲畜化與妖獸化的程序之中得以牽引,變化成了而今的太陰天魔龍相。
但是某種根髓的真性不會改變,某種依循著這種性命真靈的獨特的道法神韻,不會有錯!
禪師不懂的東西有著太多太多。
但是禪師懂性功,更懂心音與神韻。
所以撼動禪師心神的並非是楚維陽所說的話,而是藉由著這番話,禪師親眼從那萬龍奉聖的格局之中所洞見出來的真相!
幸虧楚維陽是金丹境界的修士,並非是神境真人級數。
否則,彼時這一界虛懸,縱然是禪師目光如電,能破妄諸般,怕也難將心音與神韻捕捉得這樣的真切。
這一閃瞬間因為修為境界終是不足的氣韻展露,反而成了真正震撼著禪師心神的殺招!
進而,藉由著己身所真切洞見的這些。
從混朦法的獸相之磋磨,再到復返人身過程之中神元的所謂“蛻變與昇華”,再到楚維陽口中所言說的“諸相非相”,及至那陰冥一界之中的萬法龍相。
某種直指根髓的真相似是在月華禪師的心神之中延展開來,而同樣的,伴隨著這種真相的延展,某種幻滅感在這頃刻間也如同雷霆也似,洞徹了月華禪師的心神。
昔年楚維陽能夠依循著延展開來的那些蛛絲馬跡所親眼得見的事情,今朝的禪師自然而然能夠輕易的有所領悟。
畢竟,禪師才是真正混朦法修持的方家,是依循著這條路證就神境的宗師!
而也正是伴隨著這一閃瞬間的心神搖曳。
轟——
伴隨著轟隆的震響聲音,那是一道生滅的天河滾滾而至,在這一刻,裹挾著昏黃濁流將月華禪師的身形淹沒的同一時間,那洪流兜轉化成純粹的兼具虛實的靈光,徜徉入了禪師的泥丸宮內。
那是《太陰煉形·嫁夢》,但是伴隨著那昏黃靈光之中的以及洞開的同一時間,那寰宇永珍的一閃瞬顯照之中,更是一萬真靈,無鞅神形的映照與凝聚。
生滅之間,是“靈”的汪洋,是同樣永珍群生的記憶洪流。
而且,伴隨著每一度的生滅之輪轉,那記憶洪流本身也愈發繁盛起來。
終於,在這一閃瞬間,那汪洋洪流在這一刻灌湧入了月華禪師的泥丸宮內。
洶洶的洪流,以切實的生滅之間的毀滅氣焰朝著神元胎衣沖刷而去,也以玄虛的記憶洪流,瘋狂的沖刷向了禪師的神元。
咔——咔——咔——
無聲息之間,似乎那發源自泥丸宮之內的神元胎衣,正在緩緩地一點點的皸裂了去。
那起先時是楚維陽的提點,後續是己身的洞悟,而這一刻,終於是禪師己身神元的實證。
但是,當那洶湧的洪流本身,裹挾著須彌之力,要真個依循著錨定,更進一步的隔空映照向那月樹淨土之中去的時候。
霎時間,那乾枯而光潔的月樹洞照灼灼神華,霎時間,月華的洪流在這一刻似是化作了渾圓的光暈,將整個月樹淨土籠罩在其中的同時,將一切的須彌洪流隔絕開來的同時,更將月華禪師的身形籠罩。
於是,那肉眼可見的身形之搖曳似是在這一刻有所緩解,並且趨於消弭。
但是在這同樣的時間裡,那由楚維陽這揚起九節竹杖所“戳”出來的一道細長的虛無裂痕,卻在這昏黃濁世的一段湍流之中恆久懸照與存在著,並且在極短暫的時間之內,那虛無裂痕本身鯨吞著昏黃濁流,還在依循著諸般神通道法的神韻,在不斷的進行著演變。
於是,禪師的身周,禪師的泥丸宮,禪師的道場,一切盡都成了月華與洪流所相繼沖刷著“拉鋸”與爭鋒的戰場。
而也正是隨著這樣的變化本身,遠遠地,月華禪師終是停下了追逐的腳步。
這一刻,甚麼新道,甚麼混朦法的罪人。
一切的想法盡都在月華禪師的心神之中煙消雲散了去。
比起這樣的真相,比起諸相非相所帶給己身的性命安危的威脅,一切盡都需得擱置在一旁。
於是,這偌大的昏黃濁世之中,遠遠地看去時,渾似是楚維陽這一戳,所在湍流之中劃下的虛無裂痕,生生攔住了一位神境真人修士的腳步。
但楚維陽明白,早先時驚走月華禪師的,是天地,是自然毀滅。
此刻教禪師駐足的,是混朦法的真相,是己身的生滅。
而伴隨著禪師的駐足,原地裡,楚維陽卻未曾徑直消隱去身形,更相反,道人緊緊地攥著手中的九節竹杖,攥到指節都隱隱發白,連帶著身後那太陰諸魔奉聖天的一切力量仍舊在不顧損耗的加持在楚維陽的身形之上。
如此近乎竭盡全力的戒備之下,遠遠地看去時,直至禪師與那一道虛無裂痕盡都模糊在了厚重的昏黃霧靄之中,最後直至禪師的身形徹徹底底的消散,並且以百餘息為單位的長久靜待之下,那原本洋洋灑灑的月華終究未曾再度顯照之後。
原地裡,楚維陽這才倏忽間鬆了一口氣。
太陰諸魔奉聖天的華光消隱了去,伴隨著鏡輪之中有《道衡圖》懸照,灰濛濛的霧靄從楚維陽的身上洞照開來,乍看去時,那須彌的門扉層層疊疊似是足有百道,若煙雨朦朧也似的霧靄盡頭,是汪洋大海的深遠處一艘法舟懸照。
下一瞬間,待得楚維陽折身回返的時候,這一切玄妙的場景,遂終是消弭在了此間,再也不復洞見。
而早先時楚維陽出手的原地裡。
渾似是直至這一刻,那一道虛無的裂痕方才徹底的消弭了去,被滾滾而至的昏黃濁流所徹底的淹沒。
於是,一切神通妙法的渾一之攻伐終是在這一刻消弭。
可是原地裡,偏生隨著那洪流的侵蝕本身的戛然而止,反而是月華禪師在這一刻,復又從身形的安穩之中一點點的顫抖了起來。
起先時純粹的沖刷與攻伐,都未曾能夠真個教禪師的神元有如此劇烈的動盪。
可這一刻,偏生是一切的煙消雲散,反而使得禪師的心神有所餘裕之後,在思量之中,在幻滅裡面,徹底的震顫著,搖搖欲墜。
“諸相非相……”
“須彌……”
“我非我,我是誰?”
——
而也正此時,昏黃濁世的極深處。
萬龍奉聖金宮所在。
倏忽間,好像是感應到了甚麼氣機的波動與甚麼神韻的顯照一樣。
忽地,青衣道人的身形高高懸在奉聖金宮之上,此刻正偏頭遙望向遠空,看向那上清玉平之界的方向,看向那血戰之處,看向古路湍流的流向,看向那大河之上的浮球。
“萬龍……奉聖……”
罕有的,忽地,這一頃刻間,如青衣道人這樣的存在,開口輕聲呢喃起來的時候,聲音竟也罕有的甚為微妙。
甚至,仔細看去時,青衣道人的嘴角勾起,像是洞見了甚麼殊為可笑的事情一樣。
進而,青衣道人緩緩地折轉身形,便於要朝著遠空橫渡而去,與此同時,腳步尚還未抬起的頃刻間,那揚起的手中法印便似是要隔空先一步遙遙落下。
可偏生也正是在這一刻,忽地,青衣道人的一切動作盡都頓住。
他似是有些不敢置信一樣,復又看向幾乎是同一個方向的左近之處。
那渾濁的昏黃霧靄之中,漸漸地有著一道星輝若有若無的顯照。
緊接著,那星輝之中,是一位身披著星圖法袍的耄耋老道人,正以頗感懷的目光,看向青衣道人。
於是,那揚起手的收回,意欲邁出的一步終是未曾邁出。
只是那原本若有若無的笑容,在這一刻從青衣道人的面容上得以綻放。
“哦?師伯怎麼來了?”
青衣道人此刻的笑容愈是繁盛,那耄耋老道人的面容便愈是冰冷,愈是滿蘊殺念展露。
“老夫不是你的師伯!
在你叛出策星山的那一天起,就不是了!
萬龍奉聖……老夫的道法神韻,在你的身上變了味道!
便是皇華宗的道法真髓,你也未曾盡得!
可憐啊!你真真是好可憐!
放著好好的人身道法不修。
汝奉的哪門子聖?牲畜之聖?還是兇獸之聖?
連個修道沒半年的小娃娃,做得事情都比你漂亮!”
聞聽得此言時,原地裡,那青衣道人臉上的笑容終是一頓,再也無法展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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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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