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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野八荒之中,驟然聽得了允函那冷清的聲音之後,霎時間駐足在山野之中的諸修盡皆面面相覷著,不知該言說些甚麼是好。

既視感愈發的強烈了起來。

往昔的場景被得以復刻,相同的音韻被間隔著歲月光陰重奏。

在這片楚維陽從未曾涉足過的土地上,他的身形渾似是無處不在,而不論是新道還是每一個大教道子于丹胎境界磋磨印證功果的命運,都盡皆再度與這個人息息相關。

一如昔日龍王宴飲時的故事。

只是尤見得了長進。

昔日裡還需得楚維陽親自立身在人群之中,一面接連定勝,一面尤還需得迎著諸修的質疑而略顯得艱難的行事。

但是而今看,楚維陽的層階被得以高高的擢升,不過是一位“侍妾”和一位“爐鼎”便可以輕而易舉的將諸修打發。

可是偏生諸修卻盡皆展露出了意動的神色,對此甘之如醴。

畢竟,少年書生的境遇已經被諸修更進一步的觀瞧的真切,那現身時一閃瞬間的“慘烈”情況教諸修驚懼,可是這樣的傷勢,從來沒有隻吐上一口烏血,進而跌落些許修為氣息便可以戛然而止的道理。

真個於鬥法之中受創,這般波及到了道法功果與肉身道軀根基的表現,往往會起到長久兼且連續的反應,牽一髮而動全身,很多時候,甚至非是藥石能醫,需得從道與法的根基與義理上著手,以更為玄虛的手段長久的將養,才有著恢復的可能。

也正因此,有類這般的創傷,大都被言稱之為“道傷”,以示其之蘊養的棘手。

少年書生所受的創傷,任是誰看來,都是需得要歸為此類的“道傷”。但他並未曾延續更為慘烈的後續,更相反,當他的氣機與氣血的衰頹變化在閃瞬間戛然而止之後,再看去時,饒是少年的臉色仍舊蒼白,饒是他的氣血仍舊在不受控制的暴動與狂湧。

可是這一切過程盡皆像是“刮骨療毒”一般,原本那個曾經因為改道易法而徹底鬆弛下來的少年書生,在這一刻被更進一步的蛻變與昇華。

那是道法功果層面的更進一步的打磨。

誰又能夠想到呢,昔年時於築基境界打磨道法根基,一切盡皆以為是落子無悔的程序,待得丹胎境界之後,想要教道軀與功果相合宜,唯有走上以己身著錄書經的路。

但這一刻,奇蹟本身在諸修的注視下切實的演化,少年書生的功果被更進一步的打磨,在丹胎境界!

而有了這樣的更上層樓之後,再去反溯道途,重走丹胎境界的以己道著錄書經的道途,會不會教那種道身與功果之間的相宜更上層樓?

而這種幾乎蛻變與昇華式的進境與躍升,會不會將一條更為通衢的路直直地鋪向證道金丹的門扉?

在別人放浪形骸的時候,在別人縱情風月的時候,在別人遊戲紅塵的時候,諸宗大教道子們的生活裡,卻長久的只有苦修,連綿不竭的,連續不斷的苦修。

為的是甚麼?

為得是證道金丹!為得是那大修士的無上道果!

而幾乎只是想到了這些,所有人都因之而心潮澎湃起來。

這樣看,似乎再被楚維陽“宰一筆”,也不是甚麼無法接受的事情。

而且,這其中還有著與真形道途更近距離的接觸,少年書生雖然自現身之後一言不發,但是隻觀照其後續穩定下氣機之後的神情變化,便足夠明白,那玄虛與形而上的領域之中,一定有著任何言語的形容都顯得蒼白的瑰麗玄景。

可是心思愈是這般浮想聯翩著的時候,諸修也盡皆更進一步的犯難起來。

昔日在鏡緣仙島上面,面對著築基境界的楚維陽,當時的“價碼”便已經被層層累積疊加到了無上寶材的層階。

而今他們駐足在丹胎境界之中,更高卓的層階,更高卓的功果打磨。

若果說築基境界時的九疊符陣尚還只算是珍稀,是楚維陽純粹的先行一步的話,那麼在丹胎境界還能夠打磨功果這件事情本身,已然是舉世唯此一家。

如是層層累加,哪怕如今諸修還未曾開口“議價”,便已經先一步心疼起了自己的乾坤囊。

畢竟,在丹胎境界的修持,九煉過程之中奠基用的天地大藥、無上菁華,還有著手養煉自己本命寶器的諸般珍品,甚至是算上打熬養煉法力的過程之中耗費的寶藥丹漿。

這一切的一切,都已經教天驕修士們並不算是富餘的乾坤囊更進一步的雪上加霜。

而偏偏也正是這會兒,就在諸修稍稍沉吟著,盡皆在心神之中思量著躍躍欲試,反而面面相覷之間幾無一人開口言說些甚麼的時候。

側旁處,剛剛原本還臉色蒼白著氣喘吁吁地的少年書生,忽然間猛地開口。

“敢問允函仙子,貧道可否還有機會,再受這高道妙法的賜教?”

只這短時間的蘊養,他便果斷的感覺到了這等“刮骨療毒”的妙處所在,而且,形而上領域之中被單方面強行鎮壓的場景與畫面持續不斷的湧現在少年書生的心神之中。

有差距,無力抵抗,被磋磨去部分的符籙篆紋這些,少年書生盡都能夠坦然的接受。

他唯獨無法接受的一點,實則是在那形而上的領域之中,褪去身形,顯照出印證道法的符籙篆紋的過程之中,那些不受自己控制所湧現出的陌生的符籙篆紋。

直覺告訴少年書生,他這是在拔除某種無形無相的“病灶”。

那些陌生的符籙篆紋本身教少年的心神之中生髮出無端的不適感。

而且少年書生感覺,這病灶甚至都未曾除盡,受限於鬥法本身的溫和,以及允函並不想將少年書生打落下丹胎境界的緣故,而今的少年書生,尤還未曾被鎮壓至“盡善盡美”的狀態之中。

而面對著少年書生的驟然發問,很顯然,允函並不是那善於應付這些的人。

在她將楚維陽的交代盡皆言說之後,這會兒反而有些顯得手足無措起來。

而也正是愣神的閃瞬間,卻是齊飛瓊凌空而至。

她們未曾打過交道,但卻曾經在相同的領域裡面,受到過同樣的參合三元的震顫,那種發源自相同的精氣神的道法氣韻,甚至教她們的氣機都有所交織與共鳴。

更何況,那一間寬闊的紫金蟾宮之中,曾經有過她們的神形恆久留駐,而今仍是。

於是,只閃瞬間的稍稍不自然,那種氣韻的交織便將她們煥發出某種無法言語的熟絡與“同仇敵愾”的情緒來,進而,齊飛瓊輕輕地挽上了允函的手臂。

兩位玄元兩道聖地大教的大師姐,以這樣親密的姿態,展露著各自不同的風情,引人注目的同時,復又將這種風情本身與楚維陽的身形牽繫在了一起。

那是任誰都無法言喻的極複雜之情緒。

而就在諸修盡皆緘默無言的時候,齊飛瓊輕輕的朝著允函喚了一聲“師姐”之後,便順理成章的幫著允函接過了這番她並不熟悉的話茬。

“陸道友,我們姐妹此番行事,盡皆是依照吾主的安排與吩咐,吾主倒是未曾言說過,這已經有過一番鬥法的人能否再有第二番,可是貧道思量來,吾主未曾言說禁絕的事情,大抵上是切實可行的,只是陸道友,你這修為境界……”

只受了允函一擊,便直接被震落至了初入丹胎的境界,若是再來那麼幾下……

不知修持了多久的苦功豈不是白白耗費了去?

聞聽得此言時,少年只精神一震。

“修為境界的事情好說!貧道自有中州秘法!只是聽聞仙子剛剛的說法,甚麼昔年的故事,可是要用寶材與經篇來換取這等賜教與磋磨?”

“陸道友靈醒,正是此理。”

“這可真真是再容易不過了!怎麼來換取?混元法門的經篇可否能行?非是昔日那般的高品法門,而是真正的無上妙法!至高功訣!還有類似‘人器合一’那般的極品輔修秘法!又或者是諸般大藥菁華熔鍊一爐而成的古之靈丹?”

少年書生的話每說出一句來,人群之中,便要有著大教修士身形搖晃著,在搖搖欲墜之間臉色變得蒼白起來。

而與此同時,齊飛瓊的臉上所展露的,卻是尋常乃至於矜持的笑容。

“好說,這些都好說!”

——

與此同時,外海極深處。

百界雲舫上,師雨亭的靜室之中。

百花煞炁懸照成無垠天河,復又迴環成風暴,縈繞在師雨亭的身周,長久迴旋兜轉不休。

自有楚維陽傳法伊始,師雨亭便長久的陷入了這樣的煉法過程裡。

而也正此時,忽地,一道須彌之力從這百花煞炁迴旋的風暴之中顯照出來。

寬大的雲床上,師雨亭緩緩閉上的雙眸忽地微微顫抖,自始至終卻未曾有分毫的反應,只是靜靜地感受著那須彌之力洞照開來符陣,進而,一道氣機沛然的身形從中顯照,徑直將師雨亭的身形擁在了懷中。

只是肌膚觸及的閃瞬間,師雨亭便猛地一震,繼而睜開了明亮清澈的眼眸,隻眼波流轉向楚維陽的閃瞬間,便忽地有著朦朧的水霧從眼眸之中醞釀出來。

“這才多久不見,師兄竟有這樣的進益?”

原地裡,楚維陽笑的溫和,甚至連帶著聲音都不再似往昔時那般的喑啞。

他緩緩地開口道。

“許是更多的進益,師妹都未曾料——”

正這樣言說著,話都還沒說全,忽地,楚維陽的聲音猛然間一頓,繼而驚疑不定的環視向那繚繞在兩人身周的百花煞炁風暴,某種若有若無的窺視感自冥冥之中傳遞而來。

“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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