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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雨水!驚蟄!
……
原地裡,楚維陽抿著嘴,一言不發之際,那不斷兜轉著磅礴水汽顯照成的海眼漩渦之下,是道人併成劍指的手不斷的揚起落下。
純粹的二十四正劍意,純粹的自然生滅之意蘊。
一道又一道的劍氣天河在這一刻從辰光星輝之中洞照,繼而渾如咆哮的洪流,彼此交疊著,朝著那面懸照的劍圖洞照。
照理來說,不該是這樣的聲勢。
眾劍宗修士盡都走在了各自法脈那至高義理的路上。
昔日他們亦曾掌握著二十四正劍意,而饒是如此,那兜轉間的四時變化與圓融氣韻,也不過是他們劍道修持路上的一部分風景,在成為他們更高一層劍道義理的根底之後,已經成為被“吞噬”的“資糧”。
所謂二十四正劍意,再如何繁浩與高邈,也不過是他們已經走過了路。
而且,此時間他們道與法相互交織與共鳴,那劍光清輝像映照之間,懸照出來的《四象劍圖》更是《四時劍》的道與法的“母圖”,是且由此闡發出來的劍意與劍氣的樞機與總綱。
不論是渾一以劍圖而言,還是單獨拆分出來演練各脈之妙道,他們於劍道的義理上,理應都要高過楚維陽一線的。
可事情從來不是隻純粹的這樣論算。
面對那虛懸在天頂的海眼漩渦模樣的風水堪輿法陣,面對著楚維陽手臂接連揚起復又落下的,收回復又探出的劍指。
可以預料的二十四道劍氣天河的相互交疊。
那沛然的力量之中,是用劍如魔,是功高欺理!
那隻以眾生心神記憶所熔鑄的二十四道劍氣天河,便足夠教他們覺得驚世駭俗;更何況那自然生滅的意蘊本身貫穿而去,已經具備著陰陽乾坤的雛形,是更高層階的義理;再加上那熔鍊了劍道靈物,復又以無上寶材為引,被金丹境界的力量熔鑄了一整條無上礦脈的劍丸。
從根基,到義理,再到底蘊。
反過來看,實則也是楚維陽從另一個層面上遠遠地超卓了去。
於是,只極短暫的時間,當楚維陽尚且演練到《夏時劍》這一篇的時候,那懸空的《四象劍圖》便已經在靈光黯滅的同一時間發出哀鳴聲音。
厚重到幾乎教人無法喘息的霧靄煙霞將他們的身形盡數包裹。
道與法的氣機交織與共鳴之間再也無法如往昔是那樣的通暢。
昔日裡發生的事端,將因果落在了此地。
那些落於文字的冰冷描述開始切實的展露在他們的面前。
直至此刻,這些劍道的道子們才明白,自家那處鎮魔窟中,到底養出了怎麼樣驚世駭俗的無上魔頭!
那是真正具備著掘掉劍宗根基的無上魔頭!
就像是今日裡,在這場無常風波之中,對五行宗,對上明宮所做的事情一樣。
一念及此,想到小孟道人,想到周瑾,想到剛剛錯身而過的閃瞬間幾乎在劇痛中昏厥去的四位師兄弟。
他們心神驚詫的同時,身形更在那劍氣的風暴之中搖晃著,因為陣圖的氣韻流轉不暢,而愈漸的難以支撐。
這種身形的搖曳,呼吸的不暢,心神的紊亂,盡數匯聚在一起,變成某種苦澀的情緒,在這一刻將他們的一切貫穿。
蓋因為這無一不在證明著一件事情——
這不僅僅是他們所擅長和鍾情的道與法,身為劍宗的道子,這更是他們得以安身立命的領域,而在這一領域之中,他們被一位昔日師門的階下之囚所擊潰,全方位從根基到義理再到底蘊的擊潰!而且不是一人敗落,而是整一代弟子的近乎全數潰敗!
那才是教他們有著無法言語的情緒湧動,可一切躍升在思感念頭之中,復又變成空白,最後只能在那密不透風的劍氣風暴之中,一邊勉勵支撐著,一邊不得不接受這樣的事實境遇。
楚維陽還未徹底定勝,但這一刻,他們卻已經先一敗塗地了。
而原地裡,道人未曾發覺他們的變化,更未曾去感應他們的變化。
一切的念頭,只在那劍道之中。
是四時變化的輪轉有序,是以自身的絕巔狀態以演二十四道劍氣天河,以演《道童圖》所統御的自然生滅。
他只負責演法,餘下的,教給那人世間顛撲不破的道法至理!
大雪劍意!冬至劍意!小寒劍意!大寒劍意!
春夏秋冬四時能有多麼漫長?
一年的光陰凝聚成二十四息又有多麼短暫?
終歸是那一息抵至的閃瞬間,楚維陽最後一道劍指探出。
霎時間,那便不再是二十四道劍氣天河相互疊加那樣簡單的事情了,而是二十四劍氣流轉的巨大風暴漩渦顯照在那裡,渾似是一輪劍意磨盤,以四時光陰的流轉演化自然生滅,將一切盡數都囊括在其中。
那極盡於霧靄煙霞的風暴之中,已經無法瞧的真切他們真正的身形。
只是楚維陽身周懸照的那兼具虛實的須彌劍界之中,連綿的群山之下,接連有著殘碎劍意的靈光流轉。
而在楚維陽的袖袍之中,玄真寶鑑的寶光自掌心中悄然映照。
功至無上而悄然曼妙,於無聲息間,那凌厲風暴之中教諸修所無從查探的閃瞬間,是一道道黯淡的幽光被汲取而至,倏忽間,復又消隱無蹤。
很快,當楚維陽的手揚起再又落下的時候,渾似是舉重若輕一般,霎時漫天的劍氣風暴消弭於無形之間,楚維陽身後洞照的須彌劍界也由實轉虛。
一切復歸於辰光星輝,而最後辰光星輝復又化作了那渾圓的劍丸,寶器兜轉著靈光,復又化作寶光,消失在了楚維陽的掌心之中。
原地裡,再看去時,那無垠而廣袤的草毯上,是一片無法想象的狼藉,泥石翻卷之間,甚至生生將草原打成了某種凹陷的盆地。
而在那盆地裡,是身形跌落在泥濘之中,盡皆臉色蒼白,承受著莫大痛苦的劍宗道子。
早先時那四人承受的是甚麼樣的結果,如今再看去時,這一眾人所承受的,便是甚麼樣的結果。
自若是仔細數來,此時間諸修人數復又顯得稀疏了起來,約莫只有剛剛開戰時的六成。
再仔細觀瞧去時,那翻卷而泥濘的土石之中,仔細看去時,尤還能看到些許劍器崩裂的碎片,看到諸多道袍染血的一角,還有甚至許多骨渣與泥漿混合在了一起。
而直至此刻,楚維陽冷冷地看著那些神情驚惶之際,欲求死而未可得,卻又渾無自己獨自迎接死亡的勇氣的諸修。
他像是在某個清晨,在那逼仄的石窟洞口,背對著烈烈真陽,看向那幽暗的森森鬼蜮之中,看向那一道道陰物一樣的囚徒的目光。
“你們膽寒了?”
深冬的寒風隨著這一道喑啞的聲音,好似是變得更為冷肅了一些。
長久的沉默,無人回應之中,楚維陽顯得頗滿意的點了點頭。
“很好!記住今日,昔日鎮魔窟逃囚楚維陽,與你們劍宗清算了這血債的第一筆利息!”
話音落下時,是比沉默更教他們難以忍受的死寂。
——
與此同時,外海,靈浮道場上空。
渾似是換了時節一般,伴隨著漫天的赤霞一點點彌散開來,蒸騰的酷熱意蘊更是朝著遠空之地彌散。
赤霞之中,是那赤紅焰火化作的鳳凰真形徜徉在層雲之間。
而伴隨著這樣的徜徉,不斷的吞納著四面八方滾滾而至的沛然元氣,與此同時,那鳳凰天火之中,屬於淳于芷的金丹境界道果氣機愈發明晰的展露在了天地間。
事實上,這樣的蛻變過程,只以淳于芷一人之力,斷沒有這樣迅速的進境,可早先時吞納先是九色玉階法壇抵至,內裡有著丹霞老母隨身養煉了百餘年的渾厚底蘊;緊接著就在剛剛,又是柳老丹師隔空送來一枚赤紅色的琉璃寶丹。
登時間,金丹級數的寶丹自鳳凰天火之中融化開來,沛然的藥力洞照出渾厚的靈光,更進一步的補全了淳于芷吞納法力的這一步註定枯燥而漫長的養煉。
誠如柳老丹師所言,這不是雪中送炭,這只是錦上添花。
但諸般機緣巧合於此時間風雲際會,造就的便是淳于芷的涅槃蛻變陡然間加快了程序,焰光的灼灼繚繞與躍動之中,愈發能夠看到那期間若有若無的虛幻身形。
而也正此時,淳于芷卻忽地隔空洞照去了小半的心神。
神形顯照在道圖蟾宮之中的閃瞬間,屬於金丹境界的氣韻已經展露,登時間便將寶圖中的世界映照出了漫天的紅霞。
而與此同時,淳于芷的魂音卻以這樣的方式重新抵至了楚維陽的心神之中。
“維陽,借我杏黃幡旗一用。”
幾乎閃瞬間,當楚維陽的心神同樣留駐此間的時候,聞聽得此言時,便只剩了前所未有的驚詫。
“玉脂奴……”
他下意識的輕聲呢喃著,又如何不懂此刻淳于芷的意思。
旁人煉化的無上寶器能不能成為另一人承載金丹的道果?
自然是能夠的,可古往今來,想必沒有金丹境界的大修士,“蠢”到會將自己的金丹道果受制於人。
這不過是周瑾以器御人,而楚維陽再御器以制之的翻版罷了。
而就在楚維陽猶疑的閃瞬間,淳于芷那清脆的聲音之中,似是帶著些歡快與雀躍,更有著某種難以言明的笑意。
“早在昔日言說要為我重塑肉身道軀的時候,我便思量過這一步呢!不曾言說過,便是想給你一番驚喜,況且,我本也未曾準備本命法寶,若你不借我,難不成要教我這樣錯失證道金丹的機緣麼?維陽,不要猶豫了,快!”
話說到最後,淳于芷那清脆的魂音裡復又滿是溫柔聲色,楚維陽聽來,便隨即想到了昔日曾經洞見過的記憶光影,那自山巔翩翩起舞的少女,還有那明媚的陽光。
“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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