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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沉默之中,符梅老道並沒有再言說些甚麼。

臉色稍稍難看之際,符梅老道也生生遏制住了神情的變化,實話說,到了他這般的年歲,他這樣的修行境界,不論是道與法的義理,還是為人處世的道理,都已經很多很多年未曾被人指點,被人教導過了。

哪怕這個人是五行宗的掌教。

這種沒來由的指點與教導,才是真正教符梅老道陡然間勃然大怒的根由所在。

至於對名分法旨的回應,事實上符梅老道反而未曾因之而有過分毫的心緒變化,就像是符梅老道在剛剛開口的時候便已經言說過的話。

他早已經猜到了答案,只是為得宗門的緣故,不得不出口相詢問。

五行宗掌教的執拗並未曾出乎符梅老道的預料。

他從來都明白,這個耄耋老人那看似平和的神情面容之下,蘊藏著的是一個何等頑固的人。

也許五行宗掌教的那一番話自有其道理可言,錯非是一代又一代的五行宗掌教都是這般執拗頑固的人,許是早在許多年前,五行宗這艘行將破敗的船便會早早地支離破碎開來。

能夠維持到今日,五行宗歷代掌教那堅韌的心性功不可沒。

但這不是符梅老道所認可的道理。

就像是他無意評價五行宗掌教的選擇一樣,他也兀自覺得五行宗的長老沒有指點與教導自己的資格。

這紛紜世界,無常大勢,每個人皆有自己的應法,至於能應出甚麼樣的果業,唯有無盡光陰歲月之後的修士們,得以有資格在青史上留注評價。

但不論如何去說,他今日這一番謀求,終歸還是落空了。

錯過今朝,神宵宗再想要了結法脈名分上的事情,便不知是甚麼年月的事情了。

除非,真個如同老掌教所言說的那樣,教他成為五行宗的末代掌教,教下一代的修士門人便開始著手另起爐灶。

彼時五行宗徹底作古,成為歷史長河的一部分,自然於這時間,神宵宗便不會與任何人再存在什麼法統名分上的問題需要交割清楚了。

甚至彼時,神宵宗可以去主動擁抱這種法統名分上的牽繫,五行雷宗的名字不錯,實在不行,神宵五行宗也不是不可以。

或許,該是找個機會回返山門一趟,去面見掌教,私下商量著此事細情的時候了。

因而,一念及此時,符梅老道便已經施施然站起身來。

“道兄,來日劫波應下,貧道來送你。”

原地裡,聞聽得此言,五行宗掌教的臉上帶著的仍舊是和煦的笑容。

“好,好!彼時道友若是能來,貧道當會甚為歡喜,到時候能有甚麼收穫,全看道友的能耐了。”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

四野八荒之中。

楚維陽倒是渾沒有怎麼多費力氣,便輕而易舉的找尋到了仍舊在追著純陽宮道子打殺的孟懷象。

眼見得,孟懷象那激湧的情緒似是仍舊未曾止歇。

或者說,伴隨著那魔念與孟懷象的心神徹底熔鍊為一,不分彼此,此時間,那激湧的情緒本身,已經成為了孟懷象思感與念頭的一部分,不存在甚麼生髮與衰減的變化,只要孟懷象的思感與念頭仍舊在湧動,那麼這激湧的情緒便在他的身上恆存。

也正因此,長久的轟隆聲勢,還有那無從遮掩的餘韻,這些盡都是孟懷象一路殺伐而去的明晰標的,被楚維陽輕而易舉的找尋到,繼而按圖索驥,很快便追尋上了圍觀的“大部隊”。

不斷的立身在遠空之際圍觀的大部隊顯得很是駁雜,各宗修士,玄元兩道混雜,不少本應該宗門有所嫌隙,或者是個人之間有所恩怨的修士,此刻盡都選擇了最大程度的剋制,至少也是在以陌路人的姿態,遠遠地觀瞧著孟懷象的出手。

不論是五行地煞篆法,還是五行遁法本身,前所未有與“舉世唯一”的道法功訣,都值得諸修屏氣凝神間,全神貫注的參悟。

當然,諸般道與法落在楚維陽的眼中,那五行遁法在第一瞬間便被楚維陽所忽視。

呈現在楚維陽眼中的,唯有那純粹的五行地煞篆法,還有孟懷象那所展露的魔念無有增減而恆存的意境。

全新的發現,教楚維陽更是頓覺雙喜臨門!

這同樣是某種對於楚維陽而言極度具備價值的道法之映照!再沒有誰比楚維陽自己能能夠明白,他那心神之下所蘊藏的洶湧情緒可以醞釀出怎麼樣的魔念來。

在修行道途上,楚維陽對於這一步的修持很是剋制,只是將一部分化作了血焰,與玄雷交織,成為《雷海洗身經》的一部分;但是楚維陽對於魔念於心神之中的映照,始終很是慎重,哪怕有著《尸解煉形圖》的映照,楚維陽都極少涉足這一領域。

愈是常常“拆解”與“拼接”那些魂魄心神,楚維陽便愈是明白,神魂之中纖毫的變化,會對人的心性造成怎麼樣的影響。

而今,孟懷象卻在用自己切實的實證經驗,給予楚維陽指明瞭一條他從未曾思量過,但如今看,卻渾似是通衢的路。

當然,不論是這魔念駐身恆存的意象,還是那五行地煞篆法,這等高邈的意蘊之中,盡都是孟懷象舉手投足之間如臂指使,如羚羊掛角一般天馬行空的施展。

未盡全貌。

諸修所能夠洞見的,只有那驚鴻一瞥間的一鱗半爪。

要想洞見全貌,便需得依靠著這一道道也許並不存在著完整且明晰牽繫的一鱗半爪,進而兀自推演與參悟起來。

這樣的參悟過程,註定了諸修各自之間的所得,各不相同。

甚至因為自身道法義理的迥異,所收穫的氣韻義理極有可能會是南轅北轍的產物。

但這都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畢竟,這諸般道與法盡都可以算是孟懷象一人草創,沒有落於文字,沒有著書立說,更不曾開壇講法。

如今這場風波之中能夠有所觀瞧,已然是諸修的幸事。

而楚維陽也在洞悟的過程之中,漸漸後知後覺的明白了,緣何孟懷象所草創的道與法能夠在諸修這裡同樣引起這樣大的轟動。

並非是對一部無上級數的功訣有著怎樣的貪念,純粹是因為視角的迥異,諸般道法那奇詭的道途方向,若是能夠教諸修有所洞悟,許是能夠掃清前路上的大半霧靄迷障,真正見證自己通衢的道途。

歸根究底,還是為得以他山之玉,來鋪就自己的道途而已。

而楚維陽也更進一步的明白,為何孟懷象所草創的道法能夠有這樣迥異的視角,終歸是因為著經歷的不同。

楚維陽能夠“妙用”諸法,仔細思量而來,是因為心神深處那長久間彼此交錯的前世今生的兩道記憶洪流的碰撞,總教楚維陽能夠誕生一些普遍功訣以奇詭的用法。

而如今孟懷象也能夠“妙用”諸法,無非是因為他幾乎是此世罕有的,自玄門修法轉投元門功訣的修士,他自幼所受教的,是上明宮玄家最為正統不過的課業傳授,而如今他亦切實的將那魔念毫無保留的融入了自己的心神之中。

玄門功訣與元門道法在他的眼中,其所洞照的視角,是註定與玄元兩道的主流盡都渾不相同的!

玄家功訣的義理被他用出了元門魔修的邪異,元門道法的蠻霸被他用出了玄家的大而堂皇!

和楚維陽一樣,兩人獨特的經歷,盡都造就了道與法所展露出來的獨特景象與意蘊。

但孟懷象與楚維陽之間,又是迥然不同的,因而,這種妙用,遂也在同樣深深吸引著楚維陽。

很快,楚維陽便摒棄了這等沉浸於感慨之中的“雜念”,將全數的念頭盡都落到了道與法的參悟上面。

但饒是楚維陽,對於這兩部“道法功訣”的參悟,卻切實有著各不相同的進益。

準確的說,雖然同樣掌握有魔念,甚至楚維陽的魔念還要遠遠的勝過孟懷象,但是以魔念駐身而恆存的意境,楚維陽完全看不到修法的痕跡,只靠著那意境餘韻去追溯孟懷象的心神魂魄狀態,進而去追溯修法本身,仍舊是一件太過於晦澀與艱難的事情。

這一層面與領域之中,存在著太多玄虛的部分,甚至楚維陽懷疑,若是改換境遇,哪怕是教孟懷象登壇講法,只怕孟懷象都很難自己說清楚這其中的義理變化。

因而,楚維陽只得藉助著自己的玄奇,在一個個閃瞬間,心神之中的兩道記憶洪流交織,觀照真無幻有的閃瞬間,將那獨特的意蘊與氣韻盡數烙印在心神深處,化作具備著真正“神韻”的畫卷,可以供楚維陽長久的參悟與觀照。

當然,與之相比,五行地煞篆法的進益,則顯得通衢太多太多。

畢竟,楚維陽自己便掌握著五行篆法和天罡篆法,孟懷象所逆練的也只是天罡篆法的那一部分,實則,五行篆法的義理部分未曾有過太過的更易,更像是另一部分以諸陰濁煞純粹的浸染。

楚維陽甚至懷疑,透過五行地煞篆紋那意蘊清晰的部分,甚至足夠教諸修明晰地反推出五行篆法來!

從大五行雷法,再到小五行遁法。

五行宗已經沒有甚麼家底兒能夠再更進一步的空耗了。

幾乎就在意識到這一點的閃瞬間,楚維陽便隱約有所預感,五行宗的道子們,要該有所動作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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