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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天原道城,庭院之中。
許是太過於湊巧,又許是太過於不湊巧。
諸修自會場散去之後,竟將楚維陽歇息的庭院安排在了劍宗承乾一脈諸修的隔壁。
說來也是悽慘,被上明宮小孟道人一封書信招至鎮海道城,至於今日,連正主還未見得,這一脈諸道子,便先殞命了三人。
其悽慘程度,尤甚折損了大師兄的純陽宮,僅次於深陷漩渦之中的上明宮,與法脈徹底被外人所掌握的五行宗。
而在純陽宮之後,只半日的時間裡,接連不斷的有著訊息傳遞而來,言說著道城之外,諸修在四野八荒之間的經歷,不少人道左相逢之間,許是戾氣太甚,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不少打出了火氣來,都以一邊的負傷作為收尾。
此時間再回看去,這甚至都算是極為剋制的表現了。
這不是海潮災劫的餘韻裡,自外海深處,一眾道子對於諸同境界妖獸近乎單方面的追殺與圍剿。
這不是酒會丹宴上為得爭奪那一十二虛位,在皇華宗諸修的看顧,乃至於在丹胎境界長老的約束下,僅止於定勝而已。
這甚至不是龍王宴飲之中,一切的因果與運數盡都被老龍王一力承擔,諸修相互間的磋磨與印證盡數生髮與止歇於法壇之上。
這是一場真正無常的風波!
甚至這風波還未真正開始顯照,只那聲勢兇猛的前奏,便是已經將那諸聖地大教道子心神之中的溫情脈脈盡數撕裂了去。
沒有甚麼推杯換盞,沒有甚麼風花雪月,更沒有甚麼閒談雅趣。
陷身於道爭的風波之中,唯生與死而已,一切溫和的一面都被揭開,展露出了人世間爭渡裡面那真正肅殺與血淋淋的一面。
這種肅殺與血淋淋的一面,教許多的大教道子都有些無所適從。
即便是元門的大教道子,許是從自山門之中修行再到如今的歷事之中,都未曾經歷過這樣酷烈的局面。
不是說一日間有多少人殞命。
而是沒有人知曉,下一瞬間會有多少人殞命!
那一根弦緊緊地繃起來,被所有人注視著,卻又渾無一人能夠有能力將之掌控乃至於左右,甚至越是掙扎,那根弦便繃的越緊,最後,當絃斷時,復又不知幾人深陷其中,隨之而一同潰滅去。
那種肅殺裡幾乎教人窒息的氛圍,那種幾乎足以預料見的將人深陷入其中的漩渦,似乎在用這種最為冷厲與粗暴的方式,蠻橫的推動著所有大教道子的成長。
以最為野蠻的方式,用生與死的分別來遴選著諸位道子。
要從珍寶中熔鍊出真金來!
要從天驕之中成就出扛鼎的妖孽來!
哪怕代價是一場失控的風波!
哪怕代價是所有人都無從預料的屍山血海!
而哪怕已經是深夜,仍舊接連不斷的有著訊息,從盧北海那裡,從允函那裡,朝著楚維陽傳遞而來。
又有著一大批的五行宗門人四散而出,想來是小孟道人同時掌握了五行篆法的訊息教他們進一步震怒,要有所施為。
純陽宮道子歇息的庭院之中,這一夜間更有著不少的玉簡化作靈光破空而去,部分星散,部分直往山門而去。
而同樣的,尤有自四野八荒之間,歷經了磋磨,懷著傷勢不得不回返天原道城的諸修,言說著更多的局勢變化。
譬如說純陽宮的諸道子找尋不到小孟道人的身形,已然將怨氣撒在了上明宮諸道子的身上。
自一開始,上明宮諸修想要竭力避免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雖然未曾再有人殞命,但是真正的流血事件接連發生,兩宗的修士在這幽暗的夜幕籠罩之中,互有勝負。
但這不可避免的拖累了找尋小孟道人的程序。
而同一時間,五行宗的諸修也在“發力”,有著純陽宮大師兄的前車之鑑,五行宗的門人不再是遠遠地墜在諸宗修士的身後面。
他們開始一點點的增進著“強度”,從尾隨開始逐漸朝著近身監察所靠攏。
這樣的舉措,引起了近乎九成九的大教道子的劇烈反應。
甚至,當有大教道子試圖復刻純陽宮道子的行徑,欲要以遁法掙脫五行宗門人的這種尾隨與監察的時候,五行宗門人則展露出了更為激烈的反應,甚至不惜先一步動手,反制諸宗修士!
要知道,縱然是五行遁法不全,單一而言,仍舊是玄門的無上遁法,也不是誰都能夠如純陽宮大師兄一般得以順利脫身的。
因而,更多的磋磨,開始自五行宗與諸宗道子之間相繼生髮。
五行宗門人的形象,也開始自“受害者”轉變為了“施暴者”。
連帶著,早先時劉玄甫身為大師兄,所約束著五行宗的門人展露出來的相對冷靜的氛圍與形象盡數蕩然無存。
這樣緊繃的局勢之中,以一己之力,已經很難再約束一群極盡於癲狂的人。
或許,這也是為甚麼劉玄甫在這樣緊要的關頭選擇了閉關的緣故。
他許是早已經預料到了會有這樣的局面與境遇。
在一眾門人中深陷入癲狂之中的時候,他最好不要做那個清醒的人,否則,在五行宗的門人先一步要“撕咬”諸宗道子之前的時候,許是最先要被撕碎的,會是劉玄甫!
更有甚者,從小孟道人在諸修面前展露出五行遁法來的那一刻起,便註定了會有今日五行宗門人的失控。
而也是直至此刻,楚維陽才像是後知後覺一般的發現,這場風波實則已經無需他再費盡心思去推動甚麼了。
當那真髓的矛盾被他刻意的展露在諸修的面前時,這風波本身,便已經勢不可擋了。
而今,楚維陽要做的,不過是隨著諸修一同,在這場風波之中“隨波逐流”而已。
就像是劉玄甫不得不閉關一樣,楚維陽也需得隨著諸修一同深陷入某種緊繃的情緒之中,以一種“合群”的表現,來“和光同塵”。
而直至此刻,隔壁承乾一脈諸修的院落之中,仍舊有著嗚咽的悲愴哭聲傳出,那聲音本身許是尖利了些,大抵是此行承乾一脈唯一的那位女修士,在這種境遇之中道心破開,再難鎮定。
而在原地裡,楚維陽長久地聞聽著這樣尖利的啜泣聲音,卻只覺得厭煩。
一揮手,庭院之中的禁制鎖鏈顯照,楚維陽稍稍思量了閃瞬間,接連數道法印打落,倏忽間,其上靈光不住的兜轉之間,便陡然將內外的音韻也都盡數隔絕開來。
終於終歸了安寧。
楚維陽這才將磅礴的思感與念頭從這紛擾煩亂的局勢之中抽離出來。
他緩步走入了靜室之中,再一揮手間,復又是繁浩至極的琅嬛篆紋顯照,只一息間,便在庭院的禁制篆紋之中,復又在靜室四壁上烙印下了風水堪輿法陣。
如是確保著氣機緊鎖之後,楚維陽這才又一翻手。
玄真寶鑑顯照的同一時間,楚維陽將那枚烏沉木的符牌託舉起來,寶光洞照的時候,一道道陰冥鬼煞道篆紋顯照出來,自漫空中交織成一道道鎖鏈,將烏沉木符牌貫穿。
屬於承乾一脈道子的魂魄真靈顯照,被寶鑑拘禁,進而,其魂魄本身被拆解,與此同時,通幽符陣顯照,一道全新的蝌蚪文字被開闢出兼具虛實的陰冥道宮。
繼而,那一點真靈沒入其中,顯化成陰靈的同一時間,屬於劍道的底蘊開始朝著內裡蔓延而去。
白日裡,盧北海的兩場生死鬥法,切實的教楚維陽有著諸多靈感生髮的同時,更教楚維陽以近距離的真切觀察,明晰的洞見了這人與人之間才情上的參差。
楚維陽明白,藉助著自身劍印與自然生滅意蘊的融合,自己可以從盧北海這裡參悟到許多許多,但是想要楚維陽復刻盧北海於此道的成就,卻顯得千難萬難。
畢竟,這是真正劍道才情上的差距。
而也正是這種差距本身讓楚維陽意識到,自己需要從純粹的參悟本身,迴歸到了自己最為熟悉的領域之中去。
於是,哪怕昔日於鬼煞陰冥之道,楚維陽往往是將諸真靈拆解開來,那些除卻底蘊之外的四時經歷,入丹鼎熔鍊之後,成為自己二十四正劍印的補充,以此用劍意如用魔功。
但是直至今日,楚維陽方才從開闢了一道道陰靈的玄真寶鑑裡面,開闢出了承載以劍道底蘊的陰靈。
這是楚維陽於此道的修法路上極明顯的一步變化。
是用魔功以演劍意!
他需要切實的“劍道才情”層面的支撐!
甚至楚維陽亦有著打算,要藉助著這道陰靈的蛻變與昇華,先一步以實證法驗證著才情之路,與劍宗法統相融合之後的一種可能。
一個具備著渾厚才情與完整承乾一脈傳承的神形!
而當那灰黑色的煙塵洪流不住的朝著陰冥道宮之中灌湧而去的時候,恍惚之間,楚維陽甚至想到了昔日謝成瓊所言說的一般玄景藍圖——
“承乾、截雲,太陰……”
這般輕聲呢喃著,眼見得那道宮之中陰靈的形象逐漸凝練。
忽地,楚維陽心念一動,隔空一道法印刷落,忽地又將那隔絕音韻的禁制除去。
登時間,隔壁那承乾一脈女修士的嗚咽哭聲再度傳遞而來。
唔,這般便顯得應景許多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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