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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師雨亭從木屏風後面走出來的時候,所看到的,便是這樣空曠而無人的偌大道宮。

這倆人去哪兒了?

可是這道宮又並無偏殿,連帶著緊緊封存著門扉與窗欞的須彌之力卻未曾見得被人引動。

但是很快,師雨亭的目光便落到了那另一旁的木屏風後面去。

越來越多的細節正印證著師雨亭心中的所想。

仰頭看去時,是被須彌之力託舉著的,懸照在道宮穹頂處的五色天河。

此時間,伴隨著某種強大的牽引力量,這五色天河正以十分洶湧的速度,朝著那道木屏風的後面,瘋狂的迴旋和灌湧而去。

乍看去時,好似是天河決了堤。

每一息間,都能夠看到那五色天河之中絲絲縷縷的增減。

切莫要小覷這般的增減變化,要知道,這是五件無上寶材,被更高邈境界的五行宗修士以極度曼妙的道法相諧一般熔鍊於一爐,而彼時劉玄甫自毀寶鼎,是在以這樣的底蘊顯照五行世界,與楚維陽相抗衡。

甚至最後壓垮劉玄甫的,不只是顯照著另一方世界的楚維陽,更是那逐漸失控的五行世界。

劉玄甫甚至都無法做到對其的掌控,楚維陽好些,能夠做到掌控,但也清楚這內裡蘊藏的力量無法徹底受到拘束,因之化作五色天河散去。

直至此刻,當五色天河顯照出來的時候,便已經不再只是純粹的無上寶材熔鍊成的底蘊,更是這樣的底蘊化作菁華展露在天地,復又吞納著四面八方的豐沛靈光與洶湧元氣,因而化作的懸世天河!

涉及到了自然之象,那麼天河之中,即便只是絲絲縷縷的靈光,對於尋常修士而言,都足以看成磅礴!

只這樣的五行之氣的灌湧,被吞納,被熔鍊,便足以說明,那隱沒在屏風後面的人,那楚維陽正在處於一種甚麼樣的狀態,甚至是那青荷此時間處於一種甚麼樣的狀態。

而原本的時候,這各自的屏風後面,盡都是被須彌之力緊緊地纏裹起來,雖然這須彌之力源自於百界雲舫的隔空映照,但是師雨亭給予了青荷屬於她那一面屏風後面,部分須彌之力的權柄。

原本遮罩之間,堪稱是密不透風。

事實上,饒是如今因著青荷沉浸在了晉升築基境界的過程之中,對於須彌之力的掌控顯得頗有限了些,那須彌之力化作了霧靄,仍舊顯得厚重且綿密。

只是,終歸還有著五色天河的斑斕靈光在不斷的朝著屏風的後面灌湧而去,因而,霎時間在斑斕靈光的映照下,是一道磅礴的人形陰影,映照在了木屏風和厚重的須彌霧靄上面,勾勒出了朦朧模糊,但又幾如龐然大物一樣的輪廓。

那磅礴身形的輪廓變化並不明顯,而且往往也只是身形、臂膀、腰肢的不斷細微變化,而更多的時候,這是這道朦朧的身形,在不斷接連垂落的五行靈光的映照下,因著光源的變化,而映照在木屏風上面,明滅不定之間,愈見得起起伏伏。

只這般看著,師雨亭便忽地長久的出神。

她像是隔著那屏風與厚重的帷幕,欣賞到了極為曠古的舞蹈,那是最為野蠻的原始大地上的古老先民,在山洞石窟,在篝火土臺,在一切蠻荒而尊貴的舞臺上,他們展露著古銅色的面板,沾染著獸皮與羽毛,鼓動著遒勁的筋肉,以最原始、最野蠻卻也最具有攻擊的動作,向天地展露著他們的力量!

渾如巫覡在焰火前的翩翩起舞。

分明師雨亭才是那個真正喜歡著舞蹈,並且長久地沉浸在舞蹈之中的人,可是在這一刻,無端的,她竟像是被這樣原始而曠古的舞蹈所震驚了一般。

無端的,有著仰慕,有著羨慕,乃至於有著想要為之而頂禮膜拜的衝動,盡數從心神之中生髮出來。

分明剛剛才換好的衣裳,可這會兒,師雨亭只覺得有香汗將之打溼,愈見得心緒難以平靜,乃至於此刻分明未曾見得劍氣顯照與兜轉,師雨亭的身形,卻不自覺的擰動與顫抖著。

而也正此時,忽地,青荷的聲音傳入師雨亭的耳中,切實的將師雨亭從對於那巫覡一般舞蹈動作的沉浸之中驚醒過來。

再看去時,原是竟不知何時,許是因著對於舞蹈的嚮往,她竟不知不覺間走到了那面木屏風的邊沿處。

仰頭看去時,那被五色靈光不斷映照在木屏風上的磅礴之象的陰影輪廓,已經將她豐腴的身形盡數包裹在了其中。

她的面前就是那厚重的須彌之力凝聚成的霧靄。

她許是隻消探一探頭,便可以將那朦朧模糊的聲音洞見的真切與清晰起來;又許是知曉一揚手……

可是在青荷那魔音灌耳的心神侵擾之中,莫說是揚手,師雨亭甚至連著探頭的勇氣都奉欠。

作為一個能夠將青荷會的百花樓妙法,用的幾乎融入舉手投足之間自然而然的人,師雨亭自然明白,這一切的跡象所印證下,那屏風後面的參合三元之修持。

而且,許是因為楚維陽和青荷盡都修持著《五臟食氣精訣》的緣故,又因為有著楚維陽這位盤王宗的根苗在,如此交織與共鳴之間,似乎已經不僅僅是三元間氣機流轉那麼純粹的變化了,內裡更摻雜上了關乎於因果、運數這些無形而縹緲的東西。

那些說法虛浮而縹緲,但卻像是錦上添花一般,教師雨亭印證而言,這參合三元的過程之中,她所能窺見的那些細節,竟然遠比古籍上先賢所記載的更甚。

不過這樣的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

百花樓的先賢慣常喜歡在古籍上面那些無關緊要的記載上留下謬誤來坑害後輩。

一念及此的閃瞬間,師雨亭屏氣凝神,便要沉沉地吸上一口氣,然後定下心神來,趕忙離開這裡。

沒甚麼值得大驚小怪的,這一回帶著青荷出來,不論是法門、贈禮還是這一遭,本都是早早料定的事情了,修行人,便該七情消減,勘破諸般外象,洞見長生修持的根髓,餘者盡是紛擾而已……

師雨亭不斷的在心中反覆的告誡著自己。

可是無端的,她的雙腿卻像是灌了鉛一樣,怎麼挪卻也挪不動地方。

緊接著,當師雨亭真個沉沉地吸上來那一口氣的時候,竟教她嗅到了那濃烈的幾乎讓人眩暈的馥郁花香。

師雨亭趕忙背過身去,可又下意識的偏頭,那清澈眼眸的餘光,卻正瞧見青荷掀開了須彌之力化作的厚重帷幕,然後一手撫在木屏風的邊沿,一手握著白玉笛便朝著師雨亭這裡遞過來。

開口時,一邊是魔音灌耳,一邊是青荷那原本清脆的聲音反而因著悸動變得沙啞起來。

“哈!雨亭妹妹?”

霎時間,羞惱的師雨亭似是準備轉回身去勃然大怒,可趕忙又氣息一頓,復轉回了身軀。

“你——!”

只是不等師雨亭這裡說罷甚麼,青荷一伸手,便將白玉笛拍進了師雨亭的懷中。

“快拿好罷!一起排練這麼久的時間了,師尊,《白玉笛曲》總該是記得的罷?這回便勞煩師尊了。”

師雨亭下意識的接過了白玉笛,可一臉驚詫間像是失了全數的思緒。

“我——”

“哈!師尊,徒兒早便說過,這樂道才是真真輔道之妙法!一邊是你家公子,一邊是你家弟子,這事兒伱到底是幫還是不幫?”

“哦……”

師雨亭也想明白,青荷到底是哪裡來的這麼大氣勢,只是那須彌之力的厚重帷幕再度合攏。

朦朧模糊之間,師雨亭的心緒便像是那霧靄煙霞一樣,極盡繁複的糾纏著,可卻無有一絲一縷是能摘得清楚的。

於是,同樣的《白玉笛曲》奏響,應和著的,卻是兩般截然不同的驚鴻舞蹈。

蕊宮閬苑。

聽鈞天帝樂,知他幾遍。

爭似人間,一曲採蓮新傳。

柳腰輕,鶯舌囀。

逍遙煙浪誰羈絆。

無奈天階,早已催班轉。

卻駕綵鸞,芙蓉斜盼。

願年年,陪此宴。

——

此時間,楚維陽的泥丸宮內,那懸照的《尸解煉形圖》之中。

伴隨著須彌之風迴旋,乍看去時,是四野八荒盡都劇烈的震動著!真正的地龍翻滾,真正的萬仞山嶽潰形!

那連綿的轟隆聲,幾如雷霆一樣,響徹著這方似虛似實的天地間。

只是伴隨著這般轟隆變化,很快,五嶽的山勢,開始在這般的震動之中,漸漸地改變了其形,以外相調整著五嶽之間的風水堪輿,進而以風水堪輿的細節變化,勾連其符陣功果,又以符陣,映照於諸法,映照於五行。

分明除卻那震動本身,一切的變化都顯得極盡細微,可也正視著細微的調整,遂教楚維陽的道圖世界,愈顯得綿密而緊實!

那虛的一面,似是因之而減去一分。

那實的一面,似是因之而增上一分。

楚維陽也很清楚,不同於昔年時,每一步修法的增加,映照在道圖上面都會是開天闢地一般的變化,往後,縱然是極大的進益和蛻變與昇華,但只要根基上沒有天翻地覆的改變,往後再映照於道圖上的時候,往往便會是極盡於細微的纖毫變化。

也愈是在這纖毫之間,愈是見得楚維陽的渾厚功力所在!

而與此同時,那洞開門扉的紫金蟾宮內,一道幽光自師雨亭的神形腰間騰躍而起。

再看去時,那最早的符咒凝練成的玉佩,隨即在不斷的幽光匯聚之中,凝聚成了一道朦朧的神形,緊接著,那身形凝實,最後是青荷從中走出。

分明是剛剛蛻形,可是這一刻,偌大道宮之中的諸般玄景,青荷卻看也不看,直直走向了那玄龜法壇的另一邊,大半個身子朝著楚維陽,遂跪坐,正與齊飛瓊的身形一般,分侍在兩旁。

只是不同於齊飛瓊的恭謹而垂首,青荷反而將頭高高的昂起,將細長的脖頸展露在楚維陽的手邊,更用那一雙滿蘊著痴情的目光,長久地看向楚維陽神形的臉龐。

——

是日,百花樓嫡傳弟子青荷,得享仙緣,叩開築基境界門扉,正式成為此代百花樓道子!

至於散修五毒道人,琅霄山主,因樂道偶有所感悟,得元宮一炁,僥倖,晉升入築基境界六層,此進益微末,不足為外人道也。

ps:又是國學時間,章中出現的詞是《採蓮舞·蕊宮閬苑》,是宋代詞人史浩所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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