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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這一刻,且驚且懼的痛苦抽吸聲音之中,是允函幾乎絕望的緩緩閉上了雙眸。

伴隨著那縈繞在心神之外的五色華蓋的潰散,伴隨著那如神如魔一樣的猙獰身形洞照在那天心雷光之中,入主靈臺之上,化作無形無相籠罩於泥丸宮,復又把握著絳宮躍動的時候,允函便已經明白,一切都為時已晚。

就像是第一次全力鬥法的時候,被楚維陽那蠻橫的身形直接撕裂開來五色華蓋一樣;就像是第一次被楚維陽捏住脖頸,輕而易舉的提舉起來時一樣。

允函只覺得自己分明已經竭力的抵抗過了,可是每一次抵抗的結果,卻始終都是那樣的蒼白且無力。

面對著那道如神如魔的神形,那輪廓分明已經在雷光之中消散了去,可她卻只覺得楚維陽的神形與獨屬於他的癲狂且蠻霸的意蘊已然隨著天心雷霆意蘊,於內周天寰宇之中,無處不在!

緊接著,那流淌在兩人之間的氣機仍舊在交織著,可是仔細感應去的時候,卻又覺得這樣的氣息流轉開始有著極細微的變化——

不再是兩人的呼吸、氣血的湧動、絳宮的躍動在一同共鳴,而是在此之後,是允函的隨著楚維陽的呼吸而呼吸,隨著楚維陽氣血的湧動而湧動,隨著絳宮的躍動而躍動。

這並非是說允函已經失去了對於自身的掌控,實則她對於道軀的掌控仍舊是圓融且無漏的,但是一旦真個離著楚維陽的身形近了,真切的感應到了楚維陽的氣機,那麼這種變化與影響便是潛移默化的。

就像是兩人之間因著雷霆法門的一同蛻變而註定無法斬斷的氣機牽繫那樣。

一切的變化註定會自然而然,但是等教人驚覺的時候,便已經再度被撕開了華蓋近身,再度被捏著脖頸提舉起來……

但此刻,分明到了這般緊要的時候,允函反而未曾有剛剛被從蛻變與昇華中驚醒時的慌亂了,屬於雷宗嫡傳道子的堅韌心念開始教她徹底鎮定下來。

這本身非是甚麼道與法上的瑕疵與不諧,這更像是意蘊的更高一層面的單獨交融,變化已經發生,除卻廢去一身天心雷法,否則已無法抹去變化本身,但是神宵宗傳承萬古,諸般先賢甚麼陣仗未曾經逢過,自然也有著此類的秘法要訣留下。

只消修持了去,雖然無法改變根本,卻也能夠將這種對道心與神魂的影響降到最低。

甚至於,神宵宗中更有可以煉化天魔念頭以圓融天心意境的秘法,修持此法,更可將這一道蠻霸身形視之為天魔念頭來磨礪自身,秘法一經又成,許便是允函反客為主的時候。

可這些盡都是後話了,有太多的路可走,可就像是早先時允函已經準備了諸般先手,還是落得這般被人烙印道心,鎮坐神魂的結果一樣,許是她真正所缺乏的並非是秘法本身,而是在那一日的鬥法產生了「後遺症」之後,便已經被眼前人降服了身心。

此是……道心魔障耶……

也正一念思量極此的時候,自然而然的,允函已經適應了呼吸、氣血湧動與絳宮躍動的極細微變化,這本就是自然的力量,教允函對這樣的變化提不起分毫的心防,甚至覺得甚是尋常。

可她磅礴的思感與念頭同樣洞照著自己內周天的四肢百骸,一切氣血的極盡微末之處,竭力撫平了方才的悸動,教自己強行鎮定下來,乃至於在楚維陽的端看之中,那一閃而逝的慌亂後,允函愈漸氣質出塵,若姑射仙子。

可誰見過哪家清淨出塵的姑射仙子,是攀附在人身上教雷法蛻變與昇華的。

總之,經過了這麼多次的摔打,允函在楚維陽眼中的形象,早已經無法和最初時的清淨出塵可以相重疊了。

楚維陽的眉眼向來是稍稍變化便像是會說話

一樣。

只一眼,允函遂也看到了楚維陽所表達出來的意思,只是她也只得這般做了,以那清淨出塵的氣質將一切的驚惶與羞憤全數鎮壓了去。

她只能寄希望於一件事情——楚維陽對於雷法的見識,尤其是對於天心雷法的見識是甚淺薄的,最好,最好自始至終,楚維陽都不要知曉,這天心雷法之中還有著這般的變化。

只是允函的掩飾與希冀註定是要落空了。

幾乎便在那道蘊含著楚維陽神形的雷光洞照在允函道心與神魂之中的時候,原地裡,楚維陽靈臺上空,《尸解煉形圖》洞照幽光,將楚維陽的心神吸引了去。

怪哉!《雷海洗身經》的蛻變與昇華不是已經結束了麼,自身的變化全數在掌控之中,無有道法之變,緣何道圖又要生出變化來?

這閃瞬間的恍惚之中,楚維陽甚至像是隱隱約約間聽到了源自於芷姑娘的第二道冷哼聲。

等再看去時,變化卻是生髮於紫金蟾宮內的那口寒潭上。

不知何時,那口寒潭的一壁上,背對著道宮門扉處,卻正對著趺坐在玄龜法臺上楚維陽神形的方向上,忽地有一座石雕顯現,倚靠在石壁上,仔細看去時,幾若是渾然一體,早先便已造化而成。

那石雕上顯現出來的,卻正是允函躍出寒潭,恍若水出芙蓉一般的身形,此時看去時,允函倚靠在寒潭上,雙臂張開安置在寒潭的邊沿上,自雙肩與鎖骨之下,隨著一抹遼闊且圓融的起伏,餘下的身段盡數隱沒在了寒潭的池水之中。qδ

這真真是栩栩如生的石雕,甚至將允函那出塵的氣質,恍若姑射仙子一般的容貌,盡都展現的淋漓盡致。

而且伴隨著寒潭池水的沖刷與洗煉,不時間有雷光從寒潭表面的漣漪之中傳遞入石雕內,再看去時,楚維陽好似是隔著石雕的表面,看到了內裡的氣血奔湧,看到了骨相熠熠生輝。

楚維陽更看到了這石雕在洗煉之中,漸次朝著玉質轉化,好是是要一層層的蛻變,直至某一瞬間真個化生成真人一樣。

這般變化毫無甚麼來由,教楚維陽摸不著頭腦,可是聯想到昔日裡淳于芷盈盈一拜,自此之後映照在自己神形之後那側旁隨侍的神形。

楚維陽便也能夠猜度到,想來真正的變化是生髮於允函的心神之中,不過是藉著氣機的感應,最後映照在了楚維陽的道圖上面。

可愈是想明白了這樣的變化,等楚維陽再看向面前允函那出塵清淨的神情氣質的時候,便愈發能夠明白,允函這番遮掩背後的心境了。

演法宮內那愈演愈烈的聲名未曾真個教楚維陽得意忘形,他切實的明白,自己與這等聖地大教道子之間那即便消弭了,卻仍舊切實存在著的鴻溝。

做道友已是楚維陽竭盡全力之後所展露出來實力的印證。

奢想甚麼更進一步的事情,只怕到時候反而要力有不逮。

更何況,是神宵宗,在楚維陽的眼中,這該是與自己沒甚麼善緣存在的一宗。

更不要說,身處在這場酒會丹宴裡,已有著局為自己設下,神宵宗諸修盡都被囊括其中,成為了纏裹著楚維陽的絲線與棋子。

難保這一步,那背後的人沒有料算過。

於是想到這些,反而愈教楚維陽的心氣鬱結。

千言萬語,實則不過是仍舊在找著藉口教自己尋回理智尋回冷靜罷了。

歸根究底,就不過是一句話——

還是不夠強!

楚維陽的眉眼是很會說話的,楚維陽愈漸堅韌磅礴的氣血氣機更是將情緒的變化透過流傳傳遞入了允函的天心意蘊之中。

她無從知曉楚維陽所思慮的根源是甚麼,但此刻卻自然而然

的,與楚維陽的思感和念頭所感同身受。

於是,她淺淺的笑著,微微往後揚了揚身子,恍若是最初時那樣,抬起手,輕輕地印在了楚維陽的心脈處。

而感應著允函身上道與法的氣機波動已經愈漸平和下來,楚維陽也緩緩地鬆開了那攬在腰肢上的手掌。

兩人無聲息間,又能用這種有類於無聲勝有聲的方式,將各自的心緒都歸攏至了平和。

一道五色靈光倏忽間兜轉過,帶著允函的身形立身在一旁,夜風徐徐吹拂過,愈漸教她身形縹緲,幾若下一瞬,便要隨風踏雲而去。

而原地裡,玄雷的晦暗明光洞照,也教楚維陽那顯照出的魁梧身形一點點隨著血焰的隱沒而消減了去,復歸於身形的清瘦與勻稱。

終是朝著允函笑了笑,楚維陽主動的一抱拳一拱手。

「恭喜允函道友,今日得入天心雷法鍛體之道途,許是此代玄門諸道子之中的第一人!」

聞言,允函亦笑著回身一禮。

「今日能有所收穫,盡都仰賴師兄指點,允函記在心中,感激不盡。」

正這般說著,允函蓮足邁出,便已經直往庭院的門扉處走去。

也正走到門口處的時候,忽地,允函像是想到了甚麼一樣,復又轉頭,看向楚維陽這裡。

「師兄。」

「嗯?甚麼?」

「明日,允函便要回返山門去了,這番進境已然甚是渾厚,允函需得靜心,以長久的光陰養煉這番收穫。」

聞聽得此言,楚維陽怔了怔,才復又笑道。

「也好!那便恕貧道不遠送了,來日……」

「來日倘若有緣法,再與師兄當面,論證雷霆鍛體之道。」

「善!那便一言為定。」

話音落下後已經良久,楚維陽駐足在原地,看著允函的身形徹底的消失在了幽深樹影下的青石板路上,無聲息的喟嘆著,折轉過身形的時候,眉眼之中終是有一種鬱結的兇戾神情展露。

終歸是,還不夠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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